不知從何時開始,在現在社會中流行一股“躺平風”。所謂的“躺平一族”,即面對生活壓力、職場競争、家庭關系等一系列問題時,主動選擇走向邊緣,用消極的方式應對一切。
我們先不讨論躺平到底是對是錯,單單就這樣對生活消極的态度,肯定是不可取的。
然而,有不少“躺平青年”卻振振有詞,把魏晉的“竹林七賢”,與“田園派”代表詩人陶淵明奉為“躺平始祖”,想以此達到心靈上的某一種慰藉。
那麼,著名田園詩人、文學家陶淵明,他是否如今天的“躺平青年”一樣,打着歸隐田園的旗号,真的就躺平不起了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需要一分為二來看待。陶淵明是否主動躺平,與他所處的時代還有家庭背景有着直接關聯。
翻開史書我們不難發現,魏晉南北朝時期(特别是東晉南朝)隐士輩出。僅《陳書》的記載統計,這一時代就共有隐士89人次(實際數字遠不止于此)。
這些隐士多隐居在幽美的山林之中(主要集中分布在尋陽、會稽、建康及其周邊地區),不事生産、屢拒功名,整日醉生夢死,通過作品抒發心中情懷,尤以“竹林七賢”、陶淵明最為出名。
譬如,1600年前陶淵明筆下的“世外桃源”,至今仍是我們憧憬的烏托邦,成為中國人長久以來的精神家園,導緻都市年輕人越來越向往“陶淵明式”的田園生活。
雨天、田地、花草等等代表着鄉村氣息的物件,讓疲憊的年輕人找到了些許精神慰藉。
縱觀陶淵明的一生,從家道中落,流落他鄉,再到前後五次入仕,直至最終歸于田園,其生平履曆不可謂不精彩。
但是,結合時代背景,陶淵明似乎不能完全算作“主動躺平”。導緻他最後棄官不做,歸隐田園的誘因,無非是以下四個大方面。
一、遁世——少無适俗韻,性本愛丘山
陶淵明家族的發迹,應當源于他的曾祖父陶侃。陶淵明祖父陶範受到其父親影響,聰敏好學,最後官至太守。
然而,因受到門閥士族打壓,到了陶淵明父親那一輩家道已然中落,陶淵明就是在這樣的條件下出生的。
按照當時的門第标準,陶淵明隻能算作寒素士人。雖有一定政治資源和家族背景,但與真正的門閥士族相比,還是不值一提。
因出生和社會環境無法選擇,陶淵明長大成人後遭到社會排斥,形成了自我獨立的人格。
“少無适俗韻,性本愛丘山俗”意思就是陶淵明不适應當時的社會環境。一來源于身份地位不匹配;二來是思想上受到儒家影響。
陶淵明仍然存有經世濟民理想,這與當時清談玄理的社會氛圍形成了背道而馳的局面。
久而久之,陶淵明産生了強烈的遁世需求,最為理想的一條途徑就是歸隐山林。
當時的門閥控制權力,導緻政治黑暗,給當時的社會造成很大災難。僅侯景之亂,就使富庶的江南變成“千裡絕煙,人迹罕至,白骨成聚如丘隴”的人間地獄。
針對諸多天災人禍,為躲避塵嚣、安生保己,陶淵明産生歸隐山間的想法,非常具有當時社會的代表性。
不僅陶淵明,大名鼎鼎的葛洪,與一大批隐士在飽嘗亂政之苦或仕途不順後,紛紛走上了歸隐山林這條路。
二、起伏——誤落塵網中,一去三十年
古往今來,不管是平民百姓還是王公貴胄,大部分人都向往平穩的生活。
這裡的“平穩”指的是家庭與工作不會出現太大波折,最好能穩中有進,人還不會太累,有充足的物質來源。
反觀陶淵明,其出身雖算不上門閥,卻比普通百姓強出不少。隻不過,陶淵明前後五次當官,無疑表明了陶淵明的仕途不順。
公元394年前後,29歲的陶淵明離開了田園,他終于出山當官,因“将養不得節”,擔任江州祭酒。雖有些勉強,甚至感到羞恥,但掙錢嘛,必須得拉下面子。
沒過多久,陶淵明就辭去了江州祭酒的職務,回到故鄉南山一帶繼續過起田園生活。
第二次當官是在陶淵明35歲前後,有了第一次失敗的入仕經曆,陶淵明在家裡過了6年田園生活,再次當官,順便賺取些生活費。
這一次陶淵明成為劉裕的參軍。出于對劉裕不滿,還深深眷戀着田園生活,于是陶淵明再次回歸山林。
回歸田園整頓一番後,陶淵明似乎心有不甘,又再度出山當官,投奔了當時的風雲人物桓玄。
為了能站穩腳跟,陶淵明離開故裡,前往政治中心江陵。隆安五年冬,陶淵明親生母親孟氏病逝,他借口回家舉喪,徹底離開了桓玄的軍營。
第四次當官是在晉安帝義熙元年(公元405年)3月,建威将軍江州刺史劉敬宣想找一個可靠的人,替他去京城遞交辭職表。
他聽說陶淵明是東晉名流陶侃的後人,曾是劉裕的參軍,故給了他一個參軍的虛銜。
陶淵明看不上這個閑職,無奈人窮志短,完成了“送信”的使命拿到報酬後,他反倒把劉敬宣給炒了鱿魚。
第五次當官同樣是在義熙元年,與第四次時隔半年時間,陶淵明擔任彭澤縣令。
對于這次當官,陶淵明是這麼說的:“餘家貧,耕植不足以自給,幼稚盈室,瓶無儲粟,生生所資,未見其術,親故多勸餘為長吏。脫然有懷,求之靡途,會有四方之事,諸侯以惠愛為德,家叔以餘貧苦,遂見用于小邑。”
大意就是家裡很窮,日常耕種織布,不足以一家老小生活,米缸裡沒有存糧,沒有辦法解決。親友們都勸我去做官,我就隻能到了這個縣衙當一個小官。
過了沒多久,陶淵明産生歸鄉之情。恰逢妹妹病逝,陶淵明請求辭去官職,再次歸隐田園。這一去,陶淵明便再也不入官場了。
具體算算,陶淵明前後五次當官,在官場裡痛苦掙紮十二年。本來願望“師聖人之遺書,發忠孝于君親”,結果官場的勾心鬥角讓陶淵明無法适應。
加上本性熱愛田園、自由,使得陶淵明義無反顧地五次當官,五次還鄉,甯可窮,都要堅持自己的本心。
依我之見,陶淵明能五次出山,不完全是為了掙取生活費。
民間有句俗語,學會文武藝,賣與帝王家。陶淵明再怎麼着是個文化人,恰逢亂世,曾有過救國救民的念頭,但每次當官總是有些事情令他不如意。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陶淵明在一次次出山歸隐的過程中,逐漸累積的信心被全部打散。
第五次當官經曆結束後,他是徹底死心,再也不想陷入塵世,尤其是這混亂不堪的官場。
三、審美——久在樊籠裡,複得返自然
魏晉南北朝,特别是東晉之後的朝代,社會上一度流行玄學之風。
玄學是一門莊子哲學,其核心是老、莊推崇的道,基本精神就是順應自然,返璞歸真。
這種精神必然深刻影響着當時人們審美意識和形成與發展,尤其是酷愛學習的東晉隐士們。
在這種精神的感召下,産生了強烈的審美需求。他們為了超脫凡塵、陶冶情性,紛紛歸隐自然美的山林中。
講得更直白點,逃離了官場生活的陶淵明感到身心暢快,他一邊種着莊稼,一邊欣賞這良辰美景,生命随着時間自然流淌,這一切給他帶來的最真實暢快的體驗。
陶淵明早已看破塵世,他活明白了,與其追逐虛無缥缈的救國救民,倒不如過好自己的每一天。
正因如此,陶淵明才一口氣寫了五首《歸田園居》,詳細描寫了他所見識到和腦袋裡想象的田園風光,包括著名的世外桃源。
四、研學——好讀書,不求甚解,每有會意,便欣然忘食
在農活之餘,陶淵明特别喜愛讀書,他曾說過:“好讀書,不求甚解,沒有會意,便欣然忘食。”
從讀書中得到快樂,不是将其當做攫取名利的手段,這是陶淵明一生信奉的準則,也是許多東晉南朝隐士隐居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重要内容。
這一時期的隐士潛心研究、笃學不倦,達到令世人驚歎的程度。
包括葛洪、陶弘景等追求長生之人終日隐居于山間,研究養生之法,具有強烈的研學需求。
從事研究學習、聚徒講學需要有一個清淨、自由的環境。當時的社會充滿黑暗與動亂,為了便于研究講學,他們不得不找一個清靜、自由開闊的地方,滿足于研究學問、追逐審美等諸多需求。
無人打擾的田園山林,便是最好的去所了。因此,研學需求是以陶淵明為代表的東晉南朝隐士隐居山林的一大推動力。
在東晉南朝特殊的社會環境中,以陶淵明為代表的隐士需求是十分複雜的。
與其說他們是主動躺平,倒不如說因為各種各樣的需求選擇歸隐山林。在幽美的山林中寄情于山水,或研究學問,尋找自己的精神寄托,促進了山林的文化建設。
在那樣的環境與個人需求下,陶淵明屢屢入仕不順,倒不如尋求真我,反倒是一種解脫。
如今青年的躺平卻是一種逃脫;“解脫”與“逃脫”隻差一字,其中的深意卻相去甚遠啊。
參考文獻:
[1]陶淵明隐士形象的确立及其成因,作者白倩,甯波教育學院學報
[2]論儒玄兩學對陶淵明仕隐思想的影響,作者付雨鑫 楊豔春,通化師範學院學報 2014年0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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