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唐詩的河溯流而上,你一定會遇見一個人——張若虛。他所作之詩散失殆盡,隻留下了兩首,其中的一首後來成為千古吟誦的佳作,有“以孤篇橫絕全唐”之譽。張若虛的身世像謎一樣不可考,可考者,隻有這首洋洋揮灑、情愫延綿、一唱三歎的《春江花月夜》。
在一個溫暖晴和的春天,在一片闊大無垠的水面上,花香四溢,月上中天,張若虛和朋友們的酒宴也開始了。中國文學史上的傳世之作常常離不開良辰美景、美酒佳肴和知心之人。倘缺少這些陪襯,便似不暢。設若無良辰美景相對,何以有驚人妙語與之相映?無美酒佳肴相佐,性情何以漸至高昂甚而亢奮?若無知己好友在側,何以有舉杯相邀共語之人?據《全唐詩》載,張若虛“與賀知章、張旭、包融号稱吳中四士”,賀知章與張旭又皆是杜甫所贊的“飲中八仙”之一,與之并列,可見張若虛的才情高蹈出衆。那麼在這場酒事之中,若不出意外,席上諸人,定不乏愛好和精通棋琴書畫的雅人高士。有時候,三五個知心朋友,一場小小的聚會,就能換來一個難忘的夜晚。而這一個夜晚,或許便誕生一件流芳百世的作品來。
張若虛抓住了這個夜晚。這個夜晚似乎隻屬于張若虛一個人。是在哪裡呢?是在一個臨水亭閣裡吧,或是一葉扁舟之上。這已經無關緊要了。借着一點酒意,張若虛的目光落在了身外更為廣闊的時空世界裡了。春天,長江,花林,明月,夜晚,這五種最為精美動人的意境融合在一起,霎時幻化出一個全新的境界來——濃濃春意,浩瀚江水,花香襲來,月色如洗,長夜漫漫。這是一個多麼美好的時刻啊,他幾乎要喊出聲來了。大自然真是鬼斧神工,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脫口而出:“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萬裡,何處春江無月明。”
明月觸動了張若虛的無限心事。月光皎皎,江天一色。這明月不是自己的,是江上之月,也是天下人的月。在無邊的夜裡,月亮成了最為陰柔、最為妩媚的光體,月亮象征着什麼?為什麼古往今來的人們獨獨鐘情于她?莫不是那一點亮光,燭照着我們内心深處最為隐秘的心事?“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多情的張若虛發問了。這一問,使得他的思考具備了哲學家的思維。人生代代,江月年年,江流長生,月光長在,而人生卻是那麼的短暫,誰能消受這無邊的風月?沒有人能夠回答他,隻是後來的南唐後主李煜曾經自言自語地說過一句,“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可李煜當時已被俘他國,如魚失水,面對的,想必是一潭死水。
相思或者離愁,淡淡的哀愁襲上心頭。張若虛是傷感的。自古多情傷離别,張若虛在此刻,一定是想起了誰。會是誰呢?在很遠的地方,連接着他的一處愛情吧。“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仿佛是他的愛情,仿佛又不是。愛情真是一件甜蜜卻又令人心碎的事情。就在這個春天的夜晚,在江邊,花前月下,他卻遠離着他的愛情。月亮也照着那個人的梳妝台吧,那麼她,那麼一個如月華般清明朗潤的女子,在幹什麼呢?是否也在這個美好的夜晚,不約而同地想起心上人?
情思的閘門一打開,便如滔滔江水,不可遏制。張若虛的心事,于是便成了無數人的心事。沒有電話,沒有手機,那麼唯有心靈可以感應了。斜月沉沉,張若虛乘着月色回到了他的相思之地。那裡,應該有他的愛情、友情和親情,是故鄉?是他鄉?張若虛徹底地醉了。身醉?還是心醉?大約都有。
張若虛作品傳世,而人卻不傳。我曾反複查找關于他的生平,所能知道的隻有“揚州人,兖州兵曹”寥寥數字,他的身世和他的名字一樣,若虛若幻。就像我們無意中在地底下挖掘出一塊陶器來,是哪個朝代的?是誰制作的?誰曾經用過呢?不知道也好,保留着心中一份撲朔迷離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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