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甜詩

“我們的目标是，把瘋狂英語開到小縣城、小城鎮，甚至開到鄉村。這是我們的夢想，讓農村的孩子用英語改變自己的命運。”

看到瘋狂英語的”下沉“計劃時，我驚呆了：瘋狂英語竟然還沒倒閉？不僅沒倒，“家暴男”的商業版圖竟然還要往農村擴張！

作為一名多年前的瘋狂英語“受害者”，我想結合自己的親身經曆，扒一扒為什麼瘋狂英語就是一把割韭菜的鐮刀，它”下沉“戰略的基本邏輯，以及為什麼這把鐮刀非但不能改變農村孩子的命運，反而可能讓他們的生活變得更糟。

“瘋狂英語”最早起步，是在廣州，後來的擴張也多在一些大城市。

一開始，瘋狂英語的出現，确實給中國的”啞巴英語“當頭一棒，讓不少人開始學會了自信地開口。從這點上來說，最初瘋狂英語，還是有它積極的一面的。

與此同時，時勢造英雄，當時的“出國熱”、“進外企熱”，也進一步帶火了這個英語培訓機構，而“教父”李陽更是擅長各種花式上頭條，分分鐘虐哭汪峰老師。

但很快，随着新東方、英孚等強大競争對手的出現，瘋狂英語沒落了。曾号稱總收入2億元，後來被曝出連教材都賣不出去，積壓在倉庫裡。

不過，這并不能阻止商業鬼才李陽老師的步伐——他把目光投向了下沉市場。

他直接減少了北上廣等城市的宣講，并在今年啟動了“千縣萬店”計劃，聲稱要用10年，在全國38000多個鄉鎮和3000多個縣市區，發展1萬家瘋狂英語加盟合作分校。最近的三次以加盟招募大會，分别設在河北張家口、安徽的宿州和蚌埠。

為此，李陽還拍了加盟宣傳片，把來自河南農村的兖金牌老師推到熒幕前，說他住的房子都是漏雨的，來瘋狂英語3年後，就給家裡蓋了500平方的豪宅，現在是聞名世界的英語超級教練，是千千萬萬中國農村孩子的榜樣。

我加了這位兖金牌老師微信，但還沒感受到老師的為人師表，先收到了加盟合作價位表。

但想要成為加盟商前，還得先交錢參加線下加盟培訓大會。最近的一次是9月8日-12日在山東曲阜，費用原價9980元，現在隻要 1980元。

此外，瘋狂英語在北京、深圳等地的訓練營也依然在開，而且價格很高。

多年前，我參加的訓練營費用為3000多元，但有人參加2012年廣州的14天夏令營，學費将近2萬元，而“2022李陽瘋狂英語8天冬令營”，價格是12800元起。

北京最近兩期10天10夜的訓練營是7月18日和8月1日，鑽石學位（小班教學）是2.4萬，标榜“李陽老師密訓”的頂鑽學位價格，更是高達4.8萬元。

觀察者網曾發文提到，“比起北京五道口的學生、黃浦江畔的白領來說，中國四到六線鄉鎮村的廣袤土地，才是李陽基業長青的動力根源——直到他打完老婆後，那些來自‘冷僻地名’的農村孩子，依然構成了‘北京總部第1期兩天兩夜魔鬼訓練營’的主力學員。”

因此，今天還在大城市舉辦的這些瘋狂英語訓練營，很可能大部分學員都來自下沉市場。畢竟對他們來說，北上廣深這樣的大城市，本身就是一種光環。

多年前，我就和這些孩子一樣，抱着滿懷的憧憬，來到了 “瘋狂英語訓練營”。當時的學費是3000多元，相當于我媽一個月工資，而且一定要買兩期才給這個折扣價，所以一共付了6000多元，家裡人也是下了很大決心才給我報的名。

現在回想起那些日子，我想到的不是學英語，而是一個融合了“感恩教育”、“催眠課”、成功學等等稀奇古怪内容的大型洗腦現場，所以第二期我死活不肯去了。

我們集體活動的地方，是一個不透光的大教室，大白天還關着門，拉着窗簾，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麼地下交易現場。我們幾十個孩子，就被要求在這間密室裡閉上眼睛，進行所謂的冥想，據說是為了淨化心靈。

然後，我們又被要求站在桌上向後倒，隊友站成兩排接住你，讓還在上學的我，提前體會到了公司團建的恐怖。

“感恩教育”則是“瘋狂英語”的經典保留項目。昏暗的教室，凄慘的音樂，打了雞血一般的導師，亢奮地在台上“喚起每個人内心最深處的秘密”，強迫處在青春叛逆期的我們回憶，都做過哪些對不起父母的事。

當時，幾乎每個人都淚流滿面，我爸媽說，我當年真的是哭着打電話給他們的。不得不說，這和前段時間那個罵死女投資人的精神控制機構，真的太像了。

如果家長在場，那效果更是拉滿。有上過課的學員回憶，現場有人因為沒哭，被坐在一旁的媽媽扇了一巴掌，罵他“沒良心”。

還有幾個學生沒有閉眼，李陽就破口大罵：“沒閉上眼睛的人都是沒爹媽生的嗎？是畜生嗎？”此外，李陽還曾讓全體學生跪下磕頭——就差沒逼着他們喊爸爸了。

通過這些看似跟英語無關的環節，李陽成功完成了一次道德綁架：不好好學英語的孩子，不僅是智商上堪憂，還不孝，罪大惡極。于是，有位大二男生在這幾個環節後，哭着發誓一定要攻克英語，不然就當衆裸奔。

怎麼攻克英語呢？買課呀！靠着這一套洗腦組合拳，李陽賺得盆滿缽滿：2002年，公司營收突破1億元。

作為受害者，我覺得自己還算幸運，畢竟我家在一個二線城市，能接收到的信息很多，很快就看破了瘋狂英語的伎倆，提桶跑路了。但其他人，就未必有我那麼幸運。

一位曾在瘋狂英語做過主講的老師表示，李陽轉向下沉市場，在情理之中，因為他一直都偏愛“苦大仇深”的孩子，喜歡講“走向城市”那一套。網上甚至有傳言，說“土豬拱白菜”的言論其實是李陽發明的。

這位前瘋狂英語老師表示，說起來有點殘酷，但事實就是，鄉鎮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孩子，可能很容易被李陽那一套話術打動，這就意味着，去他們那裡，可以更好地招生。

在“李陽”貼吧裡，能找到很多人控訴他的帖子，他們中的不少，都來自小縣城，甚至農村。

“李陽 TM就是個騙子”的帖子中，原作者稱李陽在2011年來到遼甯興城的學校，一邊做推銷一邊各種承諾，什麼要把音響留給學校，老師學生用書他全包，還要建“英語實驗班”，保證每個人英語成績在120以上。

然而，最終什麼都沒實現，卷走一大筆錢後就銷聲匿迹。

也有帖子稱，李陽在2016年跑去他們的縣級私立學校進行慷慨激昂的演講，還宣傳夏令營活動，讓每個孩子交了2000多元，斂财10多萬後跑路。

後來校方去北京，也沒找到他們宣傳的這個活動。

2014年，瘋狂英語長沙校區因經營不當窘迫關張，10多名老師被拖欠的工資從幾千元到2萬元不等，20多名學生共計10多萬的學費退款也收不到。

至于李陽宣傳的，瘋狂英語的老師，在這裡都能實現人生逆襲，更是站不住腳。

除了上面提到的拖欠老師工資，某乎上，還有人爆料，說自己就是李陽親傳弟子的親傳弟子，先做學員，再交3000多元參加弟子班訓練後就能做助教。助教每天淩晨兩點才能休息，六點起床，沒有午睡，用生命去嘶吼。

然而，八天九夜的助教，工資隻有兩百，重點是，同期的很多助教竟然都是未成年！

教育，本該是下沉市場的孩子們，實現階層躍升，改變命運的通道，但如今，卻成了李陽的财富密碼。

有來自農村的孩子回憶，瘋狂英語銷售慫恿他買課，說“如果我是你，借錢都要來上課，上了這個課，來錢就快了。”

這些孩子，可能是全村的希望，可能是傾盡全家之力培養的。然而，當他們拿着一家人省吃儉用，甚至是借來的錢，滿懷希望地走入瘋狂英語的教室時，他們将要面對的不僅是洗腦、打雞血的課程，是随時有可能開不了課的學校，更是“家暴在中國很普遍”、“打了就是打了，道歉一次就夠了”、“家庭隻是實驗品”這樣的惡臭價值觀。

很難想象，年少、價值觀尚未定型的他們，從課堂裡走出來之後，會成為什麼樣的人。

李陽曾說過，瘋狂英語緻力于把普通人變成神，在某種程度上，他确實成了那些被成功洗腦的學生眼中的“神”，享受着近乎瘋狂的崇拜，連下跪這樣的要求都有人照做。

然而，他的成“神”之路，卻是無數家庭的血汗錢，甚至無數孩子的前途，堆砌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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