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連官兵行進在巡邏路上。王晨/攝

察隅位于喜馬拉雅和橫斷山脈交界的藏東南高山峽谷區，這裡最高海拔6740米，最低海拔600米，交通不便、人迹罕至，崇山峻嶺間，溪流冰冷刺骨，沼澤暗藏危險，螞蝗肆虐嗜血……

國慶前夕，西藏軍區某邊防團米古邊防營五連官兵在連長王奉爽的帶領下，再次向密林深處某點位挺進，執行大雪封山前的最後一次巡邏任務。

一

“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伴随着威武雄壯的中國人民解放軍軍歌，巡邏誓師大會結束。隊伍解散後，王奉爽立即召集各小組長組織沙盤推演、明确巡邏途中的注意事項。

這段單程65公裡的巡邏路，往返一趟需要7天6夜，“絕望坡”“刀鋒山”等令人膽寒的地名如影随“行”，巡邏途中，官兵們要翻越一座海拔4000多米的雪山、攀登兩段近70度的峭壁、橫穿10餘公裡長的沼澤地……盡管路途艱險，但連隊官兵都争先恐後申請踏上這條巡邏路。

“每次巡邏，最讓我頭疼的不是路有多艱險，而是選誰參加。”王奉爽說，“每次看到那些落選戰士失落的眼神，心裡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歉意。”

前兩天，12名新戰士找到王奉爽，懇請去執行這次巡邏任務。原來，考慮到深秋氣溫驟降和降雨頻繁的實際，此次任務安排的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兵參加，沒有将新戰士納入巡邏名單。

“走一趟察隅的雪山、沼澤，我們的青春才可以更驕傲更閃光！”禁不住新戰士的軟磨硬泡，在經過嚴格的考核後，連隊最終遴選了6名新戰士參加這次巡邏任務。

“除了攀登繩、砍刀、拐杖和雨衣，其他生活用品能少帶就少帶。牙膏牙刷不用帶，用口香糖替代就行；鞋子穿一雙，睡前用火烤幹；喝水帶上空的礦泉水瓶，路上接山泉水飲用……”二級上士胡康林一邊幫助新戰士清理個人物資，一邊細心地叮囑着。

胡康林的老家在四川巴中，受紅軍精神的熏陶，從小他就希望參軍。12年前，他入伍後如願來到西藏邊防，新訓結束後，主動要求分配到條件艱苦的邊防連隊。

下連沒多久，胡康林就順利通過選拔考核，被批準參加巡邏任務。按慣例，第一次巡邏隻需背上個人物資跟着隊伍了解情況、熟悉地形，而他卻主動要求和老兵一樣攜帶裝備、物資。

異常艱辛的7天6夜給了這名年輕士兵一個刻骨銘心的“下馬威”：崎岖的山路、險惡的峭壁、刺骨的冰河、危機四伏的密林……随着海拔升高，空氣變得稀薄，風雪鋪天蓋地而來，胡康林漸漸感到體力不支。在一截濕滑路段，胡康林不小心腳下一滑，整個人順着山勢往下翻滾。

“快伸手抓個東西！”戰友們齊聲大喊提醒他。慌亂中，胡康林用手抓住了全是硬刺的灌木，在戰友合力救助下躲過一劫，但整個手掌已是血肉模糊。

從第一次踏上這條生死巡邏路開始，胡康林已先後數十次巡邏某點位，多次與死神擦肩而過。胡康林的微信個性簽名是“沒有比人更高的山，沒有比腳更長的路”。這位性格豪爽的老兵說，戍邊衛國，吃苦當歌，将青春年華留給了這條邊防線讓他感到驕傲和自豪。

二

天剛破曉，晨曦初露，随着指揮員一聲令下，巡邏隊伍踏上征程。

巡邏車像一葉孤舟，在峰回路轉中“漂移”。盤山公路非常颠簸，官兵們打趣地稱之為巡邏“三級跳”：“車在路上跳，人在車上跳，心在嗓子眼跳。”

兩個小時後，巡邏車抵達公路的盡頭，剩餘40多公裡的路程，官兵們隻能在每人負重近30公斤的情況下徒步完成。

大約經過半小時的跋涉，巡邏分隊被一片亂石堆擋住了去路。從前的通行痕迹被施工機械破壞得已經不見蹤迹，漫山松動的巨石讓人瞬間緊張起來。

“搜索組探路！各組跟上！”為保險起見，王奉爽決定讓經驗豐富的尖兵班班長楊國光探路。楊國光一手牽着軍犬貝貝，一手握住武器在巨石間緩慢挪動。盡管已經數次走過這一危險地帶，他還是不敢有一點大意。當到達指定位置時，官兵們累得已是滿頭大汗。

大約經過1個小時探險，巡邏分隊順利通過這一地段，簡單調整後，官兵們繼續進發。

一山有四季，十裡不同天。随着海拔越來越高，天空中雨雪交加，山上氣溫驟降。一起參加巡邏的該團副團長唐宜修不時提醒大家注意腳下，但第一次執行巡邏任務的新戰士王源還是不慎跌倒摔傷，軍醫張林洪迅速為他處理了傷口。當王奉爽詢問他是否能夠堅持時，王源堅定地說：“雖然傷口很疼，但我不害怕，也絕不會退縮，一定會堅持到底。”

接下來的沼澤地路段，看似風景如畫，實則暗藏危險，稍有不慎就會陷入泥潭。新戰士答依騰不小心偏離路線，陷入齊胸深沼澤，慢慢地往下沉，幸好官兵們救助及時，才沒有發生危險。回望身後那一片平靜的沼澤，答依騰不免心有餘悸，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走進密林，班長骨幹們分布在隊伍兩側，提醒大家避開沿途的荊棘。穿過一片灌木林時，新戰士羅興旺不小心踩進厚厚的淤泥裡，官兵們齊心協力才将他“拔”了出來。

“很多新戰士第一次走上這條巡邏路時，多少都有點‘崩潰’，多走幾次就習慣了。”休息間隙，王奉爽說，無論道路多麼艱險，官兵們一定會到點到位，“一石一峰都是主權，一草一木都是家園”的信念早已根植于心、固化于行。

三

第二天清晨，巡邏官兵又上路了。繼續向前走，一條5米寬的溪流攔住了巡邏分隊的去路。由于連降大雨，原本幾尺寬的小溪，已變成咆哮的激流。

老兵們争着探路，一級上士韋曉飛斬釘截鐵地說：“我去吧，這裡我熟悉！”他把保險繩系在腰上，讓戰友緊緊攥住。河水有齊腰深，他被湍急的河水沖得踉踉跄跄，韋曉飛咬牙一點點挪到了對岸。随後把繩子綁在樹上，保護戰友們涉水渡河。

分隊行至又一條湍急的河流前，一座獨木橋呈現在官兵面前。奔騰的河水猛烈地拍打着水中的礁石，呼嘯的大風讓整座橋身不停晃動。王奉爽整隊，大聲喊道：“王恩銀。”全體官兵齊聲答：“到！”

2010年，巡邏途中連降大雨，泥石流和雪崩沖斷了巡邏路，隻有一棵被刮倒的大樹可供通行。連隊尖兵班戰士王恩銀在幫助戰友建立安全通道時，被滾落的大石砸入懸崖下的冰河中，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用碎石堆砌而成的“墓碑”，矗立在英雄犧牲的地方。戰友們此後每次巡邏經過這裡，都會呼喊英雄的名字。

“脫帽……默哀……向英雄敬禮！”簡單的祭奠儀式後，王奉爽帶領巡邏官兵重溫入黨誓詞。

細雨打在臉上，隊伍中的胡康林眼角有些濕潤，“在這條巡邏路上，帶着共同的信念走下去，就是對戰友最好的紀念。”胡康林說。

四

再往前走是巡邏路上必經的螞蟥區，官兵們紮緊褲腿袖口，将風油精塗在裸露的皮膚上。盡管做了嚴密防護，下士付勃文還是遭遇了螞蟥“攻擊”。

胡康林點燃一支煙，挨個去燙灼吸附在付勃文手臂上的螞蟥。幾秒鐘後，這些狡猾的家夥掉落在地，付勃文手臂上的傷口頓時鮮血直流。

再過幾個月，老兵胡康林就可能離開察隅，這次也許是他最後一次參加巡邏了。一路上，他詳細地給新戰士們介紹巡邏經驗，像兄長一樣照顧着年輕的戰士們。

巡邏途中的一天，是下士宋開洪21歲的生日，胡康林提前給他準備了驚喜，大家用大果凍代替蛋糕，用打火機代替蠟燭，唱起了生日歌，宋開洪感動得熱淚盈眶：“巡邏路上，與祖國母親一同慶生，這是我一生中最有意義的生日。”

這條漫長而艱辛的巡邏路，穿越山川河流，镌刻着老兵的青春歲月，也見證着新兵的成長。王奉爽說：“越是節日，巡邏執勤就越不能放松，我們要像釘子一樣，牢牢釘在祖國的邊防線上，構築起祖國的鋼鐵長城。”

即将到達巡邏點位時，官兵們在刺骨的溪水中沖洗掉身上的淤泥，軍容嚴整地登頂某山口，抵達此次巡邏的目的地。

其實，官兵們所說的目标點位，隻是由一塊巨石組成的山崖。王奉爽說：“這裡沒有界碑，我們每次來到這裡，都會在石頭上寫下‘中國’兩個大字。”

高山之上，細雨之中，官兵們精神抖擻地面向首都北京的方向，展開國旗宣示主權：“邊防有我在，請祖國和人民放心！”铿锵誓言，久久回響在群山間。

何勇 張俊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王裴楠 來源：中國青年報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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