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一方水土也成就了一方人的性格。

崇山峻嶺、高原橫斷地域多養成人樸實忠厚、勇敢強悍的性格，而水國澤鄉、丘陵連綿地域多養成人靈秀活絡、精明機巧的性格。反映在氣質精神上則呈現出不同的風貌：前者渾厚深遠整饬肅穆，後者纖巧逶迤秀麗剔透。地處黃土高原邊緣、背倚群山、地勢開闊的蒲城人又該具有怎樣的品行呢？有人簡單地概括為四個字，曰：“生、铮、冷、倔”——這是非常傳神的，把蒲城人的性格活靈活現又如骨刻一般地概括出來。

生，東漢文字學家許慎在《說文解字》裡的解釋是：“進也。像草木生出土上”。這是生字的本義。後來，又引發出許多甚至和本義不相符合的詞義，有時候從動詞變為形容詞，例如，形容人态度不好，謂之生硬。蒲城人的“生”，便是屬于這類層意思，就是說，見了人不會曲意逢迎，态度闆正，剛直。不過，蒲城人的“生”還有另外一層特質：有主見，膽子大，敢說敢幹，甚或有明知不可為而偏偏為之的強硬精神。比如，近代、現代史上光耀千秋的兩個蒲城人：清代力主禁煙，在強勢的反對派勢力面前不惜“屍谏”的大學士王鼎；還有在民族危亡的關鍵時刻，聯合東北軍首領張學良在古城西安發動“兵谏”，一舉扭轉乾坤的千古功臣楊虎城将軍。這兩個人很好地诠釋了蒲城人“生”的真實含義，也說明了蒲城人自古以來就有崇尚英雄主義的情結，這種情結左右着那些渴望建功立業的人，遲早弄出些令世人矚目的壯舉。

铮，形容金屬撞擊聲，铮铮有聲是也；也比喻人的才能突出，鐵中铮铮是也；還比喻剛正不阿，鐵骨铮铮是也。蒲城人的“铮”，形容蒲城人性格堅強勇敢，不畏懼困難，勇往直前，甯折不彎的堅強精神。比如，清末發生的震驚中外的“蒲案”：1907年，蒲城縣進步人士積極成立教育分會，宣傳民主思想，揭露帝國主義侵略和清政府的賣國罪行，痛斥貪官污吏的醜惡行徑。這些革命活動，引起了知縣李體仁的驚恐和鎮壓。他會同劣紳逮捕了會長常銘卿以及40餘名學生，嚴刑拷打。常銘卿被打得皮開肉綻，手見白骨；有的學生甚至被杖千餘次，大堂上血肉橫飛鮮血淋漓。但是，這些師生正氣铮铮，無一招供。這一血案引起國内外廣泛矚目，各地革命黨和各界進步人士紛紛向陝西當局提出抗議和質問，清廷迫于形勢，将李體仁撤職查辦。“蒲案”勝利後，人們稱贊道：“常銘卿，是英雄，打了五百沒吭聲！”——這就是蒲城人的“铮”，完全體現了蒲城人嫉惡如仇、敢把血液寫春秋的铮铮鐵骨本色！

冷，是說蒲城人面冷，外表淡漠、内心很熱的性格特點。體現在父與子的關系上最為明顯：兒子有了出息，回家去想與父親顯擺顯擺，父親不動聲色，蹲在條凳上，凝如一塔，半晌，從牙縫裡蹦出三個字：“張狂的！”言罷，又陷入了無窮無盡的沉默。但是，兒子卻能從父親這幾個冷冷的字裡，聽出父親内心的喜悅和人生的告誡。這就是蒲城人的冷，冷在表面，冷在語言上，卻熱在心裡頭。

倔，頑強，固執。蒲城人淳樸、厚道，一般想事物比較達觀，超脫，可是，事關重大，便極其認真，認死理。例如，清初著名學者和詩人屈複，視其一生，其倔有三：一倔者，藐視清廷功名，不應科舉考試，而遊學天下，以求真學問真知識；二倔者，敢于逆勢而上，在以“神韻說”、“格調說”、“肌理說”為主流的文化氛圍之中，他旗幟鮮明地提出詩應以寄托為主，給衰退的清初詩壇吹來了一陣剛正清新之風；三倔者，堅不與清廷合作，絕不受其官職。清宗室怡賢親王曾讓巢可托推薦博學端人，作為顧問。巢可托三次推薦屈複，且以年資千金為酬，而屈複均婉言謝絕，并以詩明志，其《貞女吟》雲：“女蘿雖小草，不願附松柏。平原贈千斤，仲連笑一擲”。這和号稱“關中三李”之一的李因笃來說，其志向精神，兩者相較，判然分明，屈複倔，倔出了凜然的民族大義和高尚的情操！

由此觀之，蒲城不隻山高水深，盤龍卧虎，其生、铮、冷、倔貫穿了蒲城人謀名敢謀萬世名、計利當計天下利的大擔當精神以及敢做大事，勇于承擔的廣闊胸懷、堅強意志和高遠情操，才構成了蒲城波瀾壯闊、豐富多彩的曆史。遠的不說，特别是辛亥革命以來，就上演了一幕幕扣人心弦的大劇：走來了一隊隊地動山搖般的人物：井勿幕、楊虎城、郭堅、李儀址等等這些彪炳千秋曆史的英雄。

性情蒲城，蒲城性情……

作者簡介

▲ 柏峰，陝西蒲城人。著有多種文學理論專著、散文集。曾獲全國及省級文學獎。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陝西省文藝評論家協會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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