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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眸》作者:蔣牧童
文案:
自打出生就被養在鄉下的長平侯府三姑娘沈绛,突然夢到親爹下獄,候府一夜之間抄家奪爵,她自己更是在進京救爹被人害死。
醒來時,她還慶幸隻是個夢。
誰知第二天,京城八百裡加急消息傳來,親爹下獄,候府抄家都應驗了。
現在隻剩下她進京救爹被害死這條……
祭天劇本都給她寫好了。
這京城還敢去嗎?
去!
*
所有人都等着長平候府這位在鄉下養大的三姑娘,被踐踏在泥裡,結果等着等着……
沈绛已經仗着夢境,結交完未來各路大人物。
現在隻是七品的未來閣臣
家道中落的少年将軍
走馬鬥雞混吃等死的首富
她把自己的小池塘喂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
唯有對那位在别人嘴裡一會兒光風霁月如神佛,一會兒偏執陰鸷的郢王世子謝珣,敬而遠之。
對此,沈绛坦言:這種傳聞差異過大,人設崩如瘋狗的人,可見其性情實在陰晴不定,不可深交。
直到她發現隔壁那位她進京路上順手救下的,長相俊美,溫潤如玉落魄公子的真實身份。
哦豁,這人竟還有兩幅面孔呢。
待這位世子殿下徹底變成權傾朝野,殺伐決斷的大魔王
他将人擄到府上,笑容溫柔而放肆的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三姑娘若想殺誰,我來舉刀。”
【小劇場】
進京後沈绛才發現,這裡猶如巨大賭場。
買定離手,不容反悔。
赢家扶搖直上,輸者殺頭流放。
沈绛:“京城真有意思。”
人設崩如狗瘋批世子爺X看似嬌柔實則真‘兇殘’小仙女
【提示】
1、蘇文,男女主皆不是聖人滿身缺點,不喜勿進
2、架空古言,請勿考究
一句話簡介:以後,我真的不養魚了
内容标簽: 甜文 朝堂之上
小說正文片段:
驚蟄時節,春雷滾動,天邊一聲炸響,一副勢要将天地萬物喚醒的氣勢。
沈绛就是這一聲響徹雲霄的雷聲中,猛然睜開眼睛。
她又做夢了。
就如同半月前的那個夢一樣。
她所夢、所見,皆是她從未見過、從未聽過的陌生人和事。
就連夢見的地方,都是她從未踏足過的京城。
沈绛雖是長平侯府的嫡出小姐,可是自幼長在沈家祖地衢州,從未去過京城。
可現在的沈绛卻又不敢把這一切隻當做是一場夢。
一切都要從半月前那場夢說起。
那日她如尋常般午歇,隻是很快進入夢中,她夢到自己戰功赫赫的父親戰敗了,而且是慘敗,幸得部下拼死救護,才落得一條性命。之後,民怨不止帝王震怒,曾經煊赫一時的長平侯府就這麼被抄家奪爵。
父親更是被盛怒的聖上,下令關入昭獄。
沈绛隻身上京救父,誰知樹倒猢狲散,人人對她避之若浼。
往日與父親交好的人,甚至不敢開門叫她進家裡。
就連她自幼訂下親事的人家,在她上門求助時,都冷言冷語。
更是冤枉她在上京途中,遭到山匪,早已失了名節。
以此退婚。
之後,她咬牙四處奔走,卻始終無法救得父親。
甚至還因為容貌,引來旁人觊觎。
沈绛生得美,藏在鄉野之地,猶如明珠暗藏。一入京城,便引起了轟動。
若是長平侯府未落敗,沈家自然能護得她周全,如今她身為罪臣之女,卻有這樣的傾城之姿,如何能周全得了。
而這次兵敗,就像是一個撚子,朝堂内壓抑許久的火,瞬間被點燃。
太子在内的諸多皇子,争鬥越發慘烈。
之後太子謀反失敗,三皇子端王得勢,可他也沒得意多久,很快就被另外一個人取代,那個人不是皇子,卻深受老皇帝信任,直到他權傾朝野,殺伐決斷,無人敢批其逆鱗。
在這樣動亂的朝局中,沈绛本來想為父親尋一條生路。
後來卻不知為何,竟查出父親這場兵敗是因勾結外敵,意欲謀反,她自然不服,父親盡忠職守,守護大晉邊境百姓一方平安。如今卻要落得叛國謀反的千古罵名,所以她拼命想要找尋證據證明父親清白,隻是在查證時,礙了别人的路。
最後被設計下毒毒死。
然後夢境卻沒有她的身死結束,之後她仿佛靈魂出竅,浮在半空中,看到有人将她的屍身收殓。隻是這兩人居然還頗閑情逸緻的讨論說:“美人果然是美人。都說中毒身亡的人,死狀形容可怖,沒想到這位三姑娘中毒身亡,居然還能死的這般美。”
另一人說:“之前聽聞沈家三姑娘,一入京便占了這京城第一美人的名頭,如今一看,傳聞倒也不假。隻可惜,紅顔薄命呐。”
“啧啧,這等絕色美人都下得去手,當真是心狠。”
哪怕沈绛作為‘死者’,聽到這話,都有些哭笑不得。
要不是她還飄在半空中,倒是真想對這兩位說聲謝謝,隻是她正看着,突然門口傳來砰的一聲巨響,好像是什麼人闖了進來。
她的餘光隻瞧見一襲雪白袍子,夢境便被打斷了。
沈绛驚醒後,還忍不住摸了摸胸口,慶幸這隻是一場夢而已。
隻是這夢過分荒唐駭然,哪怕醒來,都還清晰殘留在心頭。
誰知到了第二日。
京城八百裡加急送來的消息,爹爹兵敗,噩夢成真了!
消息是她在京城的大姐姐沈殊音派人送來的,她還讓沈绛立即收拾東西,前往揚州外祖家中避難。
沈殊音的信雖然已經被她燒了。
信末的最後一句話。
她依舊記得清楚。
——切勿、切勿進京。
-
三日後,沈家祖宅的門被悄然關上,就連之前攀着長平侯府生活的那些沈氏族人紛紛松了一口氣。
剛出事時,這些人還假意關心詢問了幾句。
等瞧見沈绛把家裡的東西七七八八全賣了個幹淨,一副要亡命天涯的模樣。
又聽說押解回京的沈作明,人還未到京城,抄家奪爵的聖旨再下一道。
可見此番聖上震怒至極。
這些族人才知道這回沈作明是真翻不了身了,于是各個龜縮家中生怕遭了牽連。
如今這位沈家三姑娘去往何方,無人想關心。
漳州境内,一處驿站,正有幾人坐而閑聊。
行商模樣的男子開口說:“我聽說漳州匪患還未徹底滅絕,也不知朝廷什麼時候能再派大将過來滅匪。”
“漠北一戰,我大晉五萬好兒郎戰死沙場,朝廷隻怕沒功夫管漳州這小小匪患。”
“此戰主将長平侯當真是死不足惜,就因為他貪功冒進,追北戎殘兵至仰天關外,遭了北戎八部聯軍的埋伏,這才緻使五萬将士戰死仰天關。”
“主帥昏聩、昏聩呐。”
有一老者聽罷,氣得拍桌悲憤長歎。
一時,往日戰功赫赫威名遠揚的長平侯沈作明,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般人物。
在最裡頭的一桌,眼瞧着穿着碧衣的小丫頭,圓臉緊繃着,拳頭握緊。
“阿鸢,你去問問,若是咱們的馬被喂飽了,便即可啟程吧。”沈绛在對面的小丫鬟要爆發時,突然開口輕聲說道。
阿鸢氣不過:“小姐,你何必攔着我,這些人道聽途說就敢這麼非議咱們侯爺,我非得跟他們理論不可。”
沈绛擡頭,神色雖平淡,眸光中泛着冷:“不過是些愛搬弄口舌之徒罷了。若真要一個個理論,這一路上隻怕你嘴皮子都要磨破。”
這話當真不假。
自從一個月前仰天關戰敗的消息傳回來,如今隻怕整個大晉都傳遍。
雖然很多地方,離漠北有數千裡之遙,可也不妨礙他們閑聊時,罵一句此戰主帥無能昏聩,該死。
沈绛從初時聽到時,面紅耳赤,心血沸騰。恨不得沖上去跟對方理論,父親并非貪慕戰功之人。
到如今眼角都不抽動一下的平靜。
阿鸢瞧着她冷靜的模樣,卻越發心疼,眼淚險些要落下來。
沈绛:“好了,咱們還得趕路,若真愛哭,待上了馬車你哭個夠。”
“那可不行,我還得伺候小姐呢。”阿鸢趕緊道。
沈绛此番隻帶了三輛馬車,一輛由她和侍女乘坐,兩輛置放行李,餘下便是幾個未散去的護衛,送她上京。
自從消息傳回,沈绛立即遣散了家仆,将家裡能賣的東西都賣個幹淨。
如今,身邊也隻剩下這麼些人。
阿鸢是唯一留下的侍女,隻因她無父無母,是當初沈绛在街上撿回來的小姑娘。
旁人被遣散尚還有家可回,她卻隻能跟着自己。
沈绛吩咐:“你去瞧瞧卓定他們,可把馬匹喂飽了。”
卓定便是未離去的護衛,本來沈家的家仆之子侄輩兒,但凡功夫了得者,便有投軍的機會,若是能積得一星半點的功勞,便能脫離家仆身份。
隻不過很多人,哪怕脫離家仆身份,依舊效忠沈家。
正是沈家這樣不拘一格的用人,沈家軍的威名才在漠北響徹,鎮得北戎八部不敢肆意踐踏大晉邊陲。
很快,阿鸢起身去找卓定。
一刻鐘後,沈绛坐在馬車裡,繼續一路往北。
直奔京城而去。
隻是此刻她心頭卻想着另外一件事。
漳州、匪患。
在她那個離奇的夢境中,就夢到她在進京途中遭了山匪,後來才被污蔑失節,退了婚事。
沈绛手裡拿着一冊書,垂眸間,視線看似落在書上。
思緒卻早已經不知飛向何處。
反倒是一旁的阿鸢抱怨道:“這一路上,除了山就是山,真是沒什麼可看的。”
剛出遠門時,阿鸢還圖個新鮮,時常掀起簾子往外看。
如今望着外面郁郁蔥蔥的青山,除了青翠之外,再沒什麼意思。
隻是沈绛從簾子處,望着外面蜿蜒曲折的小路,還有兩旁巍峨而立的青山。
她突然開口喊:“卓定。”
卓定騎着馬就在她的馬車旁,她一呼,對方立馬勒馬停下:“三姑娘,有何吩咐?”
“讓大家先停下。”沈绛打量着前方的地貌。
他們正處于進山的口子處,隻要他們從山口進去,前後一包圍,就如甕中之鼈。
雖然沈绛沒有落草為寇的經驗,可也不枉她看出來,這裡地形可真是适合打家劫舍。
此刻眼前連綿起伏的山巒,不再透着山清水秀的無害,反而猶如一張悄然張開的綠色大網,似乎隻要他們再往前走一步,就會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沈绛毫不猶豫道:“往回走。”
卓定一怔:“往回?”
趕車的車夫也聽到這話,還多嘴勸道:“小姐,下一個驿站離這裡還有好幾十裡,若是不緊着些趕路,隻怕今晚得在外頭過夜……”
車夫這個‘夜’字,話音剛落,就聽到山間傳來一聲極嘹亮的号角聲。
驚得山間鳥雀,紛紛振翅飛向天際。
直至一聲驚呼呵斥:“前方何人?”
原本安靜的山間竟是沖下了許多人,來勢洶洶。
“不好,是山匪,保護三小姐。”
這回不用沈绛催促,車夫趕着馬車就往回跑,馬車劇烈颠簸起來,外面喊殺聲震天,吓得車夫更是慌不擇路。
阿鸢一邊伸手抓着車梁,一邊臉色慘白道:“怎麼會有山匪。”
相較外面的大呼小叫,沈绛的心頭,卻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果然。
還是來了。
夢境裡預示的事情,再次成了真。
雖然之前她因為父親兵敗的事情,已經對這個荒唐又過于駭然的夢境信了大半,可總還是心存幾分僥幸。
如今這一切都在暗示着,她所夢見的并非隻是夢。
馬車後面還傳來打鬥聲,是沈家的護衛在攔着山匪。
“小姐,我…我護着你逃吧,”阿鸢一把握住沈绛的手。
她剛說完,突然馬車像是被什麼勒住,竟是停了下來。
兩人觸不及防間,差點都摔倒。
沈绛臉色一下冷了下來,若是馬車一直跑還好,此刻被勒停,除了山匪,不作他想。
她伸手将阿鸢拉起來,重新在位置上坐定。
車簾就被從外面一把掀了起來。
隻見一個臉帶一條刀疤的壯漢半蹲在車夫原先趕車坐的地方。
沒見到車夫,沈绛也知道多半是兇多吉少了。
掀開車簾的正是山匪頭子,他大概是猜到這架馬車是女眷所乘,直奔而來,當即掀了簾。
這一掀,裡面坐着的人擡頭看過來時,卻叫這匪首呆住。
隻見車内坐着的少女,身着淺粉繡銀絲裙裳,未着脂粉妝飾,卻膚若凝脂,冰肌玉骨,尤其是那一雙清透明眸,眸底隐隐有水光浮動。
這樣的天姿國色,乍然在這山野之間出現。
這土匪頭子當即是看呆了,等醒過神時,心頭激越,大笑道:“好一個貌美的小娘子,往後便留下來給我當壓寨夫人吧,我必讓小娘子吃香的喝辣的,可還行?”
山匪頭子居然沒直接上來強行把人拖下去,仿佛生怕碰碎了這樣纖弱嬌軟的小姑娘。
阿鸢吓得哭喊:“小姐。”
“到底是大戶人家,”刀疤臉得意的呵笑,“連個小丫鬟都長得這麼标緻。”
對方狼一樣兇狠的眼神,流露着貪婪和色.欲。
于是匪首再也耐不住,往車廂裡闖,打算直接把兩個姑娘拽下去,隻是他到了跟前,才發現這丫鬟雖然怕的厲害,卻拼命擋在小姐身前。
至于這個傾城國色的小姐,除了臉色冷了些,居然還頗為鎮定。
“你滾開,”阿鸢拼命擋着。
可匪首身材壯士兇悍,一隻手就将她扯到旁邊,阿鸢一個不慎,額頭撞在馬車壁,痛呼出聲。
沈绛擡頭,方才還如水溫柔的黑眸,此時眸底冰冷。
匪首反而被她的倔強逗笑:“我說小娘子,你可莫要學那些尋死覓活的婦人,乖乖順從了我,日後你便知道趣味。”
山野粗話,說的越發下流。
就在對方的手掌要伸過來抓住她。
沈绛輕輕擡頭朝他睨過來,竟是不怒,反而笑了起來。她眼尾輕揚,眼波如秋水般潋滟流轉,顧盼間便有一股叫人難以形容的輕柔嬌媚。
匪首沒想到這樣柔稚小姑娘,在此番境地下,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而他也被這樣的傾城容光所攝,竟在這刻愣了一瞬。
也隻是這一瞬,沈绛突然出手了。
隻見她右手疾如閃電般,拉起左手寬袖,露出手臂上的袖箭。
咔咔!
袖箭機簧極微弱的聲,此刻竟響得如同擂鼓。
‘嗖’一聲,這次是箭頭急射而出,劃破虛空的聲音。
袖箭急射而出,直奔匪首眼睛。
對方幹的是刀尖舔血的買賣,本能察覺到不對時,卻已晚了。
車廂狹窄,兩人相距不過尺寸間,再想躲避已來不及。
隻聽袖箭箭頭紮爆了什麼,血液陡然噴濺出來。
沈绛本能閉上眼睛。
卻還是感覺到臉上被濺上液體,濕滑、粘稠,帶着濃濃的腥氣。
随後一聲凄厲的慘叫,匪首捂着眼睛在車廂内拼命的掙紮。
他的手掌捂着臉頰,血迹從他的手指縫拼命流出來,觸目驚心,他整個人瘋狂在車廂内掙紮,像一條砧闆上垂死求生的魚。
他踉跄撲到車廂門口,轉瞬整個人又不動了。
阿鸢吓得渾身發抖,見對方沒了動靜。
反而越發害怕的問道:“小姐,他怎麼不叫了?”
“死了。”沈绛望向趴着的人,神色未變。
阿鸢驚住:“死…死了?”
小丫鬟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更無法想象,剛才還兇神惡煞的人怎麼就能死這麼快。
殺雞都沒這般容易吧。
反而親自動手的沈绛,連臉色都沒變一分。
這樣近的距離,她對準對方的眼睛,必中。
況且這箭上還摸着見血封喉的毒,這人豈有不死的道理。
阿鸢顫着聲音問:“小姐,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她話剛問完,沈绛突然站了起來。
死透屍體上被射穿的眼睛鮮血依舊還在流,待沈绛走到車廂門口,擡起一腳,竟直接将趴着的屍體,踹下了馬車。
這一腳,仿佛讓這些天她心底積郁的東西,打開了缺口,傾瀉而出。
此番入京,她知道自己未來所要面臨的,必是比這千難萬難的困境。
她是明知不可為,也非要逆勢而行。
可你看,原來連殺人都是一件這麼容易的事。
馬車離混戰之地有些遠。
山匪頭子的屍體,從馬車上被踹下去時,還沒立即引起旁人的注意。
後來也不知是哪個忠心的山匪,看見自己那人高馬大的頭領,直愣愣的趴在地上,趕緊喊了幾聲:“大哥。”
趴在地上的屍體,自然不可能回應他。
這人沖過來,正欲将山匪頭子拉起,誰知走近,就看見地上蔓延的血迹。
“啊,大哥死了。”
這人慘呼的同時,就被身後趕來的卓定一刀劈在背上。
這聲慘叫讓戰意盎然的四周徒然安靜了一瞬。
老大居然死了?
卓定終于沖到馬車旁,他提刀往車廂裡看了一眼,“三姑娘,你沒事吧?”
山匪人數占據優勢,哪怕卓定武藝高強,一時被幾個人纏住,沒辦法立即過來保護沈绛。
此時沈绛剛拿過帕子,将臉上的血迹擦淨。
“你受傷了?” 她垂眸落在他的手臂上。
卓定左手臂處的布料被劃拉出一條長口子,血迹斑駁,顯然是在混戰中受了傷。方才他瞧見山匪頭子直奔馬車,拼盡搏殺才突出包圍,沖至馬車旁。
可他沒想到,自己過來看見的是匪首的屍體。
隻是片刻,沈绛一個柔稚姑娘,竟殺了這樣的悍匪。
“隻是小傷而已,屬下并不礙事。”
沈绛顧不上解釋他臉上的詫異,問道:“可發了信号?”
卓定立即點頭:“方才與山匪遭遇的一瞬,我就立即放了信号,隻是這裡山野偏僻,即便放了也未必有官兵能及時救援。如今既然匪首已死,不如我護着姑娘突圍出去。”
沈绛望着遠方,卻沒立即說話。
雖然這些山匪人數衆多,但是比不上沈家護衛各個身懷武藝,戰鬥力驚人,一時間,雙方之間打得難解難分。
直到不遠處傳來馬蹄聲震動,還有隐隐齊整的行軍聲。
“是官兵到了。”
沒一會兒,一隊人馬出現,為首的看起來還是個官。
沈绛怕對方誤傷了沈家的護衛,立即說:“既然官兵已經到了,讓我們的人退下。剿匪這種事,是官府的差事。”
“是,三姑娘。”卓定領了命。
本來匪首一死,這些山匪就成了烏合之衆。如今一看官府的人居然到了,更是作鳥獸散,仗着對這片地形熟悉的優勢,往山坳子裡亂竄。
領着人來剿匪的,是這片山歸屬地的縣令。
原本漳州就因為地勢險峻,民風又彪悍,落草為寇的事情屢見不鮮。
況且這裡更是南北連接的交通要沖,往來商隊絡繹不絕。
打家劫舍,這種無本買賣,即便掉腦袋,也有得是人願意幹。
這位縣令姓趙名錦,正兒八經的進士出身,隻是為人略有些不通庶務,因此一被外放出來,就被打發到這種沒人願意接的燙手山芋地方。
漳州說起來是不錯的地界,錯就錯在,這幾年屢禁不止的匪患。
朝中更有議論,認為漳州地界上有官匪勾結的現象。欽差大臣倒派來查過,隻是欽差一來,這些山匪就藏在山裡頭,連頭都不露一下。
有個風吹草動,就沒了蹤影。
欽差一走,又接着打劫往來客商隊伍。
于是聖上一怒,把漳州的官兒換了個七七八八。
這個望山縣縣令趙錦,就是這麼被外派來的。
本來他也沒有什麼鴻鹄之志,指望自己一上任就徹底滅絕匪患。他原先想着是來日方長,先拟定個剿匪的章程,再徐徐圖之。
誰知他新官上任,屁股還不坐熱乎呢。
監察禦史就到了望山縣。
别看這監察禦史不過正七品的芝麻小官,可如今在朝中為官,誰聽了都察院的名号,心底不要抖上三抖。
監察禦史有監察百官,巡視州縣的職責。
這要是被監察禦史參上一本,不死也得脫層皮。
趙錦本來就戰戰兢兢,昨日他突然收到一封密報,信中說明日在靈岩山一帶,會有山匪出沒。
若是平時,趙錦還要猶豫一下這個消息來源的真假。
可監察禦史如今就在縣衙裡住着,這與山匪有關之事,他得拿出十二分的精力。
他當即把這封密信交給了監察禦史,并且打算帶着一隊官兵明日到靈岩山附近,要是真如密信上所言,正好一舉剿滅山匪。
若是密信乃是虛言,也不過是多跑一趟腿的事。
監察禦史對于他這個決定十分贊同,于是兩人一早就帶着人馬到了靈岩山。
巡視了一圈,都沒發現異常。
沒想到正要回程時,瞧見半空中的那一枚信号箭。
趙錦拉着人馬就往這邊趕來,居然撲了個正着。
“朗朗乾坤,山河月明,豈容爾等宵小這般猖獗,我乃望山縣令,還不快快束手就擒。”趙錦先前在京裡當着芝麻綠豆的小官,走哪兒都得伏低做小。
如今騎在馬背上,看着被官兵圍的猶如山兔四處亂竄的山匪,心頭竟生出豪情萬丈,一時忍不住掉起書袋子,也不管這些生于鄉野的山匪,聽不聽得懂他的咬文嚼字。
不遠處馬車裡的阿鸢掀起簾子,看得發笑道:“小姐,你看這個縣令說話文绉绉,你說這些山匪能聽得懂嗎?”
“又不怕了?”沈绛反而好笑的望着她。
本以為這丫頭剛才被吓得失魂落魄,必要許久才能恢複。
這才一會兒,就又笑了起來,可見是個心大的。
阿鸢被她一提醒,又想起剛才那一幕。
此時阿鸢望着沈绛豔若桃李的臉頰,雖年紀還小,卻已是傾城之姿。本該是養在深閨中的世家貴女,如今卻能在這樣絕境之中,殺人而面不改色。
她好想問小姐一句,怕不怕。
可是阿鸢卻又覺得她不該問,自從侯爺出事的消息傳來,她就覺得自幼相伴的小姐,好像變了。
*
官匪人數之間的巨大差距,而且在官兵到來之前,沈家護衛又消耗了山匪,因此很快官兵就大占上風。
連鑽進林子裡的山匪,都被捉了回來。
趙錦拿下山匪,追問:“匪首葛貴呢?”
“大…大哥死了。”山匪雙股顫顫,連跪都快跪不好,哪還需要嚴刑拷問。
趙錦大驚:“死了?什麼時候死的?怎麼死的?”
這個葛貴原先不過是個屠夫,卻因脾氣暴躁失手打死人,幹脆上山做了山匪。隻是他天生力大,又因為殺豬有些刀上的功夫,手段狠厲,很快就成了這一代的匪首。
原先趙錦想着緝拿這個匪首歸案,可是個極大功勞。
前頭縣令因為剿匪不力,被撤職查辦。
可到他這裡,屁股還沒坐熱,就先拿下匪首。
不僅在監察禦史面前長臉,說不定還能上達天聽呢。
趙錦眼瞧着康莊大道就在眼前,卻沒想到,匪首居然先一步死了。
“在那邊,剛才大哥去追馬車上的女眷,結果就死了。”
趙錦趕緊打馬過來,果然看見一具趴在地上的屍體,他當即揮手:“來人,把這屍首給我翻過來。”
身後上來兩個人,把屍首一翻,趙錦就看見屍體臉上那條橫貫半張臉的刀疤。
“果然是葛貴。”
這些匪首早有畫像,況且這個葛貴臉上還有這樣明顯的标志。
趙錦朝馬車看了一眼,輕咳了一聲,朗聲道:“吾乃望山縣令趙錦,不知車内人可否出來一見,本官有些關于匪首之事想要詢問一二。”
沈绛微眯着眼,她擔心的事情,還是來了。
她本想低調入京,卻還是半路上遇到了山匪。
按照夢境,她當時遭了山匪,但逃了出去,在野外躲了一夜,才被人救回。
這也是後來她被冤枉失了名節,被退婚的原因。
如今她幹脆利落殺了匪首,雖然不用再擔心被誣陷失節,但是她片刻間殺死一個壯年男子的事情,也有些駭然。
若是日後真有人想查她上京的事情,未必查不出來。
因有夢境預示,她知道自己得處處小心,步步為營。
于是她低聲吩咐阿鸢:“待會看我眼色行事。”
阿鸢緊張的點頭。
很快,車簾被輕輕掀起,在掀開的一刹那,空氣仿佛又靜默了瞬間。
饒是自覺在京城見慣了大世面的趙錦,乍一瞧見,連話頭都不利索:“竟…竟是位姑娘,倒是本官唐突了。”
他還能說出整句話。
身後站着的衙役,卻早已看愣了神。
車門上先是探出一隻纖纖素手,緊接着一抹纖細身影扶門而出,漫天潑灑的霞光落在她微低着的發鬓間,烏發雪膚,還未見其眉眼,便已窺得那垂眸間的國色天姿。
待她緩緩擡起頭時,漫山遍野的景緻也黯然失色。
穿林而過的山風緩緩而來,吹起她腰間的長發。
恍如九天仙子悄然落于這山林之中,周圍人光是望着她時,呼吸禁不住屏住,似乎生怕驚擾了她。
隻見沈绛下車,沖着趙錦微微一俯身:“小女乃是衢州人士,進京訪親。沒想到路過此處,遭遇山匪。幸得大人及時趕到救得性命。大人救命之恩,請受小女一拜。”
“姑娘客氣了,趙某乃是望縣父母官,剿匪是本官的分内之事。”
沈绛稱贊:“望縣百姓有大人這樣的父母官,實乃幸也。”
好聽話,誰都喜歡。
況且是從美人嘴裡說出來的,趙錦得意的伸手捋唇下短須,臉上皆是志得意滿。
此時,他才想起正事,問道:“我請姑娘下馬車,是為了這匪首葛貴之事,不知是哪位壯士将他斬殺,這賊子可是害了不少無辜性命。”
沈绛面上不顯,心底卻好笑:因為那位‘壯士’正是區區在下。
不過她朝葛貴的屍體看過去,隻一眼,臉色刹那白如紙,唇瓣微顫,身體一晃居然就往一旁的阿鸢身上倒過去。
幸虧阿鸢謹記着剛才她說的話,及時将她扶住,并着急大喊:“小姐,小姐,你沒事吧。”
沈绛靠着她,小聲喘息:“無妨,我隻是乍然見血,有些暈……”
“大人見諒,我家小姐自幼便見不得血,況且這屍身如此吓人。”
阿鸢立即明白,這就是小姐說的見機行事。
雖然她不懂小姐的用意,但是照做便好。
趙錦說:“都怪我思慮不周,姑娘乃是閨閣女子,沒見過這樣的場景,還請姑娘先上車歇息吧。待我詢問過,便可讓你們離開。”
本來趙錦也隻是想問問,是誰殺了葛貴。
之前葛貴作案,有受害者家屬出了賞銀,如今人死了,賞銀也該給。
沈绛重新上車之前,看見趙錦去詢問卓定。
卓定是機敏的性子,瞧見沈绛裝暈的一幕,便猜測,小姐是不想讓人發現她殺人的事情,畢竟片刻殺了如此彪悍兇惡的匪首,實屬匪夷所思。
他三言兩語,把事情引到自己身上。
沈绛坐在馬車裡,因為官兵來的太快,車内的血迹還沒來得及擦拭。
血腥味在狹窄的車廂裡彌漫着。
那樣濃郁。
*
不遠處山頭,一輛馬車停在一旁。
穿着一襲藍衣勁裝的少年,看着站在山崖邊的人,問道:“公子,您看了這麼久,不過是一窩山匪,有什麼好看的?”
隻見站在崖邊的這位公子白衣勝雪,膚白卻更勝衣,黑眸如星,蘊着薄薄一層笑意。
他手持一柄千裡鏡,此時放下,回頭望過來。
“有趣。”
清明好奇道:“什麼有趣?”
白衣公子語帶輕笑:“兔子搏彘,竟也能赢。”
“不是兔子搏鷹嗎?”清明奇了,他說:“兔子還能将豬打架?居然還赢了,這得是多兇狠一隻兔子。”
他邊說邊感慨。
白衣公子手裡的千裡鏡乃是宮中貢品,早将那個匪首從闖上馬車到最後被人一腳将屍身踢下來的過程,看了個清清楚楚。
至于後來那個纖細的身影下車後,佯裝倒在自己丫鬟懷裡的一幕。
也是盡收眼底。
于是白衣公子邊往馬車走邊笑,低低一聲笑,回蕩在山澗:“确實是一隻兇狠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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