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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代倫爸

圖文 更新时间:2024-08-28 13:14:46

我的父親

王代倫

父親姓王,名世普,生于1942年農曆4月初4,是一位教師。父親特别顧家,在缺吃少穿的日子裡,心裡總是裝着家人。

王代倫爸(記憶我的父親王代倫)1

而立之年的作者父親

父親1962年從綿陽南山中學高中畢業,先到學校做民辦教師,而後轉為公辦教師,吃上了國家供應糧,在太平中學教書十餘年。20世紀70年代初,我們四兄妹都才幾歲,與母親在當時的綿陽縣忠興公社(現遊仙區忠興鎮)農村老家。當時,家裡隻有母親一個勞動力掙工分,工分掙得少,分的口糧也就少。紅苕出來的時節,父親每周要背一背篼紅苕到學校吃,盡量節省些供應給他的大米拿回家來,讓正在長身體的我們兄妹能多吃點細糧。紅苕、玉米吃多了,久而久之,父親胃酸重了,随着年齡增長,胃病時常發作,不時看到父親很難受的樣子,我們心裡也不好過。

父親更是舍不得吃學校夥食團分給他的那份回鍋肉。那時物資緊缺,單位職工和城鎮居民吃肉是定量供給,憑票證購買。在父親的學校,肉票不發給老師個人,由夥食團統一管理,分批次采購豬肉,師傅炒成大鍋菜,按份數分給每位老師。

“四川人都喜歡回鍋肉”,父親曾笑着對我們說:“夥食團師傅不管割的什麼肉,總愛炒成回鍋肉。”

有一次,父親把分給他的那份回鍋肉連湯汁一起裝在飯盒裡,為避免油湯浸漏出來,還包上幹淨牛皮紙,放到背過紅苕的背篼裡。下午放學後,太陽已落坡,父親背着那份回鍋肉,步行兩個多小時,從唐玄宗蜀中避難至此并禦賜牌匾的太平樓出發,經橫跨芙蓉溪上遊的陸家橋,過出産胡蘿蔔貢品而聞名遐迩的鳳凰木龍觀壩子,翻綿延起伏的馬鞍山,至曆經滄桑的安樂院,夜幕降臨時才回到家。

回鍋肉誘人的香味,和着父親走出一身的汗氣,從十幾公裡外的學校,飄然而至。突然的驚喜,讓我們四兄妹簇擁到父親跟前,争搶着嚷道:爸爸端回鍋肉啰,吃肉了吃肉了!父親樂得合不攏嘴。母親趕忙進竈房,給我們煮上難得的一頓白米幹飯。不一會兒工夫,母親把飯端上桌子,把重新熱了一遍、滋滋冒着油汁的回鍋肉端上了桌子。熱氣騰騰,回鍋肉的香氣溢滿屋子。我們一家人圍攏桌子,津津有味地吃起來,我和弟弟不時伸出舌頭舔抿流到嘴角邊的油湯,父親和母親不時往我們碗裡挑肉,我們感到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孩子。

父親給我們端回鍋肉的事,已過去五十年了。如今,憑票證供給早已成為曆史,現在生活物資豐富了,人們開始講究生活的品質。我也快六十歲,不咋想吃肉了,但總是時時想起,我們小時候吃父親端回家的那份回鍋肉的情景,難忘那個香味啊。

父親尤其關心子女的學習,想方設法讓我們多讀書。

我上小學和初中時,國家還沒恢複高考,包括父親都不曉得我們有沒有跳出“農門”的機會。周圍很多跟我一樣年齡的孩子,因為家裡窮,或是沒人做農活,讀幾天書,有些最多把小學讀完,父母就不準他們繼續上學了。可我父母親哪怕自己再苦再累,也要我們上學讀書。我初中第一年在忠興街上讀的,由于年齡小個子小,不管天晴下雨,每天要翻山越嶺,來回兩趟二十多裡,父親就把我從忠興轉學到了他所在的永勝初中,與父親一起吃住,每周從老家到學校,來回隻走兩趟路。20世紀70年代末,農村實行土地承包,一家一戶耕種。我漸漸也能幫母親做一些農活與家務,但父親總是盡量不讓我耽擱學習時間。

到了農忙時節,父親除了星期天回家幫母親做外,還經常上完課後走十多裡路回家割麥子、栽秧子、打谷子,第二天天還沒亮又往學校趕。有一天下午,雨過天晴,父親從學校剛攏屋,就去扛打谷子的拌桶。我拿着鐮刀跟在父親後面,看着父親雙手撐起木闆夾成的兩個多平方大的拌桶的兩頂角,肩背背住拌桶底部,兩腳在泥濘溜滑的秧田埂上慢步慢步移動,小心翼翼。沉沉的拌桶時不時把個子本就不大的父親壓得兩腿打顫,我的心繃得緊緊的。

我因此有了較多時間專心讀書學習,成績也一直位列年級前茅。

後來恢複高考制度了,億萬農民子弟可通過參加高考跳出“農門”,上中專、讀大學,成為知識分子、國家幹部,改變祖祖輩輩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命運。我高中畢業第一次參加高考,分數沒上錄取線。按說我已經算得上一個勞動力了,弟弟妹妹年齡還小也都在讀書,母親一個人在農村做八九畝包産田太累了,我應該回家務農幫襯母親,但父母卻堅持要我去補習,争取考上大學。記得那個夏天的晚上,父母圍着蘿筐一邊剝玉米一邊商量我補習的事。我在竈屋煮飯,心裡既為沒上大學錄取線而難過,又為父母寄于我厚望,支持我跳出“農門”而感動和鼓舞。

在補習的那一年裡,除了學校的老師外,我還有一位特殊的老師,就是我的父親。讀高中和補習,我一直住校,和父親隻有星期天才能在一起。父親總是一邊忙着農活,一邊給我介紹學習方法,跟我一起梳理所學知識。一個星期天下午,父親帶我一邊踩泥巴放土磚(農村砌牆用),一邊從趙樹理的《小二黑結婚》談到牛頓定律。我們父子倆有好多好多的共同語言,不知不覺天都黑了,母親來喊吃晚飯,我們隻好收工。父親就是這樣,做農活時也不忘輔導我,我們幹活學習兩不誤。

1982年我又一次參加高考,以超出當年本科錄取線而被綿陽高等師範專科學校中文系錄取。父母作出了要我補習的重大決定,我被師專錄取跨出了人生轉折決定性的一步。我們的心願變為現實,父母喜悅的心情不言而喻。

1985年,我畢業後被分配到綿陽中學工作。6月14日離開師專那天,父親從他工作的太平中學趕到師專接我,我們走過一片望不到邊的蔥綠清香的菜田(現在的綿陽臨園幹道),過三裡村,到位于何家山凹的綿陽中學報到。從此我也和父親一樣,成為一名人類靈魂的工程師。

與父親一起教書育人,我們相以為榮。

父親與家住農村的其他教師一樣,兩頭操勞,教書育人也是一把好手。

父親綿陽南山中學高中畢業後,想成為一名軍人。他說征兵部隊首長很想要他,但體檢血壓測了幾次都高,沒能如願。于是他在生産隊作了幾個月的記工員,就去學校當民辦教師教書,70年代初轉為公辦教師,1988年被綿陽市中區文教局評聘為中學一級教師。

父親稱得上“全科教師”。他勤思好學,幾次到遂甯教師進修校等學校學習。父親知識面很寬,教過語文、數學、物理、化學、曆史、地理、生物、體育、音樂及實驗課。語文和數學是他最擅長的也是教得最久的。父親教的地方也多,忠興鎮(戰鬥公社)、太平鎮(永勝公社)、鳳凰鄉(火箭公社)等地的初中校都工作過,還在錢庫嶺、曲陽院、李家店子教過小學。聽父親的學生們說,父親上課語言幽默,深入淺出,印象深刻。他跟學生很親切,遇到調皮搗蛋的學生有些不對頭了,他就要找學生談心與家長溝通。

很多學生和家長跟我父親成了一輩子的好朋友。

我印象中,好多學生都愛和我父親“白臉”(開玩笑),有時像哥們兄弟,有時像父子爺倆。我讀初中高中時,農村老家隻有母親一個全勞力,每到農忙時節,搶收搶種忙不過來。有的星期天,一些家長和學生争相從老遠的太平,起早摸黑翻山越嶺到我們家,幫父親和母親割麥子栽秧子剝黃麻。父親在學生們心裡留下了深深的印記。有一次,父親生病住院,我推着輪椅上的父親去作檢查,剛出電梯門,正進電梯的一位60多歲的老人,像驚喜的孩子一樣,突然對父親喊,“教我們的王老師呢!——老師!”。父親和我還沒反映過來,他曾經的學生就被簇擁的人群擠進了電梯。當時,我心裡一震。50多年未見的小學或初中學生,在人群中眨眼間一口喊出了父親。

我想,作為教師的父親,這一輩子應該心滿意足了。

父親性格開朗。在我們那個小地方,算得上多才多藝,吹拉彈唱都會。

父親很健談。他說我們家的祖籍在陝西漢中,我天祖爺王和忠以前的哪一輩,于前清時從陝西省遷移到江油(高祖爺的碑文上也是這樣寫的),後來我們住的地方又劃歸綿陽,他的祖父叫王述春,我祖父叫王繼文(我出生前祖父就去世了)。父親退休後一段時間,接送孫兒柚橋及鄰裡小朋友在上學來回的路上,每天都要教他們背唐詩、講故事……天南海北古今中外都有說的。

父親好熱鬧,母親曾這樣評說父親。忠興片區文藝演出或籃球比賽,大都有他出場,有時還是主角。記得我幾歲時,他背我到太平李家店子,看他們給群衆演革命樣闆戲,赢得台下陣陣掌聲喝彩聲。父親扮演《沙家浜》裡的刁德一,至今曆曆在目。

20世紀70年代至80年代初,每到春節,我們大隊群衆就要組織耍獅子。他們總要拉我父親去,父親要是不去,有些群衆特别喜歡的節目就表演不下去。父親很樂意參加,從沒推辭過。他耍獅子舞獅頭,虎虎生威;猜謎語、對對聯、破陣,迎刃而解。八面威風的獅子,最初印象就是兒時大年初一,看父親他們耍獅子刻入腦海的。我們好奇地去撫摸獅子的屁股時,獅子仿佛觸電一樣,立馬抖動綴在身上彩緞圍裙纓須與銅鈴,張開血盆大口撲向小夥伴們。我們一轟而散,跑出好幾米遠開外,但即刻又會一擁而上圍攏師子。因為眼前虎虎生威的獅子,不過是父親他們裝扮的。大人小孩開心,父親也樂在其中。

父親笑口常開。高興時開懷大笑,笑得合不攏嘴眼睛眯成縫。他2011年、2013年兩次在成都住院,病房的病友每次曉得他要出院,便像小孩子一樣念念不舍,對我說,老爺子走了他們就不熱鬧了。可見,父親是一個給他人帶來快樂的人。

王代倫爸(記憶我的父親王代倫)2

2008年春節,作者父親與母親在老堂屋前合影

父親在忠興中學退休後,就回安樂院老家,與母親耕種已在場鎮居住的三弟的幾畝承包地,過起了他們最初的農耕生活。老了的父親回歸農村老家,我們又離開了老家農村。

我們長大了,參加工作離開父母,在他們身邊的時間很少了。可父母始終牽挂着我們,即便我們也已作了父母,他們還像對待沒長大的孩子一樣,擔心我們,照顧着我們。這些年來在城裡上班,一直吃着父親和母親種的新鮮綠色蔬菜,養的雞鴨下的土雞土鴨蛋,享受父母恩賜,我們已習以為常。

父親已過“耳順”之年,70歲了。他的腰背開始佝偻,頭發漸次稀落,面容爬滿的皺紋粗深,三叉神經疼痛發作愈加頻繁,有時痛得要命。作為子女的我們,回老家看父母的時間自然也就勤了些。無論如何,我每個月都要回老家三四次。父親總是說,“沒啥事,就莫往屋裡跑,工作要緊。”但我明顯感到,實際上年齡大了的父親,心裡無時不在遙望着我們。每次我們回去,他老遠就站在院門口望着我們,樂呵呵地迎着我們。與兒孫在一起,享受天倫之樂,更是老人之常情。父母在,家就在。我們回老家,陪陪父母,說說話,吃吃飯,看看電視,做做農活。一大家人,幾代同堂,其樂融融。

一個冬天,因工作原因我已半個月沒回老家了。我打電話告訴父親,我要和妻開車回老家。父親說,從場鎮到老家的一段公路在修補,無法過車,如果要回,隻得繞道,走鳳凰鄉,經乜家店。我說,多開不了好多時間,隻是乜家店到老家那五六公裡路不啥熟,到時我問一下就是了。父親說,那你們早點回來吧,到時殺條土雞公用柴竈燒起吃。父親便挂了電話。

周六早上,天灰蒙蒙,寒風中夾雜着雨點。我們從綿陽出發,過忠興鎮,繞道鳳凰鄉。一路上,車子開着空調,熱氣把我們烘得暖暖的。到了乜家店,路不熟了。我瞪大眼睛,望着一段有三四百米的上坡路,心想下去問路邊的農戶,到安樂村怎麼走?

我停車雙腿剛邁出車門,陣陣寒風裹着嘀嗒雨點劈頭蓋臉襲來,渾身打了幾個冷顫。就在此刻,遠處坡上一個打着雨傘的模糊的身影,望着我們來的方向,朦胧地映入我的眼簾。我心頭一震,那是誰在張望呢?農民大爺給我說了路,我轉身就要上車。刹那間,我發現那人正在朝我使勁地揮手,還在往這裡而來。他似乎怕我看不清他,開着車一晃而過。他手揮得有些吃力,左右擺動緩慢,步履蹒跚,雨傘被風掀得前傾後仰,灰藍色的羽絨服灌風後顯得臃腫。我雖有些近視,但随着他的漸行漸近,身影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熟悉。

起伏的山梁上,寒冷的風雨中,個子不大的父親,矗立在了我面前。

父親滄桑歲月裡的風風雨雨,瞬間湧上我的心頭。他輾轉五六所學校當鄉村教師,與在農村的母親含辛茹苦撫養我們四兄弟姊妹長大。父母守護着我們熟悉而又漸陌生的老家,延續着老房子每天升騰起的袅袅炊煙,演繹兒孫們對家鄉的念想。

一幕幕閃過我的腦海。我盈眶的淚水,融在了滿臉的雨水裡。

“爸爸,你咋來接我們?天這麼冷。”我語氣裡含有感激與責怪。“這一截路你不熟,怕你走冤枉路。”父親笑呵呵地說後,連打了兩個噴嚏。父親一定是冷着了,要感冒了。我和妻趕忙把他扶進車裡前排座位上。

我開着車進入拐彎抹角的狹窄道路。父親耐心在旁邊給我指着路。上坡轉左彎,直走一段,一會兒又右轉,過周家彎,我們很快就到老家了。

如今我也快退休。回想我走得順當的人生之路,又何嘗不包含父親在人生道路上對我的引領呢?

2014年7月29日,父親為醫治三叉神經痛住進華西醫院。8月5日順利手術,19日大約淩晨兩點,突發腦溢血昏迷,即刻送至重症監護室搶救,不醒,五個多月還是沒醒過來。2015年1月14日(甲午年冬月二十四),父親永遠離開了我們。

父親昏迷前的頭一天下午6點左右,我們吃過晚飯,我陪護他扶着走廊欄杆,慢慢走到醫院電梯門口,在一個較寬敞的地方坐下休息透透氣。

父親對我說要給我媽打個電話。他與我媽通了約兩三分鐘話,大部分時間是聽我媽在說,媽說大秧田的谷子黃了,該打得了……父親顯得疲倦,聲音低沉,叫我媽莫操那麼多心,注意身體。他歇了一下,隔有幾分鐘,又摸起電話,打給他的孫女泳力,叫她多吃點飯,說她平時吃得太少了。父親虛弱的話語中帶有責備口氣。父親在住院期間,精神好點兒就要摸出手機,給家人打電話,盡是牽挂之語,關愛之言。他的孫兒柯龍在國外工作的情況,柚橋高考大學錄取的事兒,都是父親過問關心的。我們三兄弟輪換到成都照看,當時都沒在意父親這些話語和舉止。

王代倫爸(記憶我的父親王代倫)3

古稀之年的作者父親在老家田壩留影

在父親昏迷前最後的清醒而短暫的時刻,他很虛弱有些累,我也就想讓他多休息休息。我們父子也沒有好好說說話。當時我想,我們有的是時間在一起,有的是時間交流(父親曾說算命的說他要活90多歲)。然而,做夢也沒想到,這竟是在父親清醒時,我與他的最後相處。如果父親和我們能先知先覺,父親一定會把他想說的、要說的全部交代給我們;我們也一定會把要說的、想說的全部向父親傾訴。但沒有“如果”,故成為了我們父子永遠的遺憾。

彈指一揮間,父親去世快十年了。我想念父親,時常夢見父親,夢見父親與我們在一起的情景,醒來有說不出的欣喜。

作者簡介

王代倫,四川省綿陽市遊仙區人。1985年6月畢業于綿陽師範專科學校。享受省部級勞模待遇。現為綿陽市遊仙區财政局三級調研員,遊仙區決咨委社會發展組組長,四川省散文學會會員,綿陽市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中國青年報》《中國教育報》《中國人民大學複印報刊資料》《語文教學通訊》《領導科學》《四川散文》《劍南文學》《綿陽日報》等報刊,著有《教書育人文集》《做與思文集》《歲月叙事》。

來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辦公室

文/圖:王代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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