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文燦的影視形象。
□趙永康
熊文燦官至明崇祯朝兵部尚書兼右副都禦史。《明史》認為:“流賊之肆毒也,禍始于楊鶴,成于陳奇瑜而熾于熊文燦、丁啟睿。……疆場則剿撫乖方,廟堂則賞罰不當。偾師玩寇,賊勢日張。”最後導緻了明王朝的滅亡。這種說法,持論不公。
獨木難撐大廈。熊文燦受命于财盡民窮、天下洶洶的危難之際,派饷增兵落實艱難,60餘萬軍饷未能到位;将悍兵驕,宿将跋扈,不聽指揮;山海關外對後金(清)作戰的戰事又不順利。諸多因素疊加,熊文燦竭力補救,也無可奈何。把饑民之熾歸罪于他,功過模糊,未免冤枉。
熊文燦墓葬。(2010年泸縣雲錦鎮《重修熊氏族譜》書影)
功過争議
盡平海盜,招降張獻忠引殺身禍
熊文燦,字大濛,貴州永甯衛軍籍,四川泸州人。明神宗萬曆三十四年(1606年),由永甯衛學舉貴州鄉試第二名舉人。萬曆三十五年,成第三甲第七十四名(總第148名進士),授湖廣黃州(今湖北省黃崗市黃州區)推官,行取為禮部精膳司主事;萬曆四十七年,升本部儀制司員外郎;明光宗泰昌元年(1620年),再升祠祭司郎中。《明史》說他“出封琉球還,擢山東左參政、山西按察使、山東右布政使。憂歸。自是徙家蕲水(今湖北省黃岡市浠水縣)。崇祯元年(1628年),起福建左布政使;三月,就拜右佥都禦史,巡撫其地。五年二月,擢兵部右侍郎、右佥都禦史,總督兩廣軍務,兼巡撫廣東。”
當時,明王朝面臨的形勢很不好:山海關外,滿洲族虎視鲸吞;關内李自成、張獻忠起義,遍地是揭竿而起的饑民;海上,更有衆多海盜、紅毛(葡萄牙人)和倭寇。熊文燦就是在這樣的形勢下去福建上任。在福建和兩廣,他成功招降海盜鄭芝龍,委其為遊擊将軍,即率舊部殲滅劉六、劉七、李魁奇、锺斌諸海賊。又指揮福建、廣東兩省官兵進剿勾結紅毛為害百姓、甚至扣留朝廷命官的劉香。劉香戰敗,自焚溺死,餘黨千餘人向浙江官府投降。曆經長達8年的艱苦努力,海盜盡平,紅毛、倭寇一時銷聲匿迹。
《明史》對熊文燦評價不公,即使如是功績,也沒有稱道,而對他自請“辦賊”,就更有異詞,說是“文燦官閩、廣久,積赀無算,厚以珍寶結中外權要,謀久鎮嶺南。會帝疑劉香未死,且不識文燦為人,遣中使假廣西采辦名,往觇之,既至,文燦盛有所贈遺,留飲十日。中使喜,語及中原寇亂。文燦方中酒,擊案罵曰:‘諸臣誤國耳。若文燦往,讵令鼠輩至是哉。’中使起立曰:‘吾非往廣西采辦也,銜上命觇公。公信有當世才,非公不足辦此賊。’文燦出不意,悔失言,随言有五難四不可。中使曰:‘吾見上自請之,若上無所吝,即公不得辭矣。’文燦辭窮,應曰:‘諾’。”說得他一無是處。
明崇祯十年(1637年),饑民起事日熾,閣臣楊嗣昌建“四正六隅”之策,不顧人民死活,增兵12萬,增派兵饷白銀280萬兩,“以陝西、河南、湖廣、江北為四正,四巡撫分剿而專防;以延綏、山西、山東、江南、江西、四川為六隅,六巡撫分防而協剿。是謂十面之網。而總督、總理二臣,随賊所向專征讨”,剿辦饑民。是年閏四月壬寅,以楊嗣昌薦,熊文燦被任命為“兵部尚書兼右副都禦史,總理南京(南直隸)、河南、山(西)、陝(西)、(四)川、湖(廣諸省)軍務,駐鄖陽(湖北襄陽)讨賊”。
“明季士大夫問錢谷不知,問甲兵不知。”熊文燦卻是個能臣。他注意到,所謂“流賊”其實隻是些铤而走險的饑民。老百姓吃不飽肚子,任你如何剿辦,隻會越剿越多。審時度勢,他決定以招撫為主,剿辦繼之,成功招降了張獻忠、羅汝才、李萬慶、劉國能等一幹“流寇”。不管這些人是真投降還是假投降,此舉總算為被流動作戰的農民軍牽着鼻子團團轉而疲于奔命的官軍,為風雨飄搖的中央王朝,争得了喘息的時間和休整的機會。可是,由于當時的經濟、政治等多方面原因,再加上崇祯皇帝本人剛愎自用與決策失誤等,明王朝沒能抓住這一線生機。崇祯十二年(1639年)五月乙醜,張獻忠在谷城東山再起,群雄蜂起響應;秋七月壬申,“左良玉讨張獻忠,敗績于羅猴山,總兵官羅岱被執死之”。“敗書聞,帝大驚,诏逮文燦。特旨命(楊)嗣昌督師……九月二十九日抵襄陽,入文燦軍,文燦就逮”,崇祯十三年(1640年)“冬十月癸醜,熊文燦棄市”。
功過因何模糊?《明史》對熊文燦研究不夠,且莫說政績、功過,就連他調動升遷情況,都未弄清楚。《明史》說,崇祯四年(1631年),明王朝派使團出使琉球,為新登基的新琉球國王加封。又說熊文燦以禮部郎中參與“出封琉球還,擢山東左參政”。事實上,其時熊文燦早已從禮部調出,由山東而山西,又山東。而且,早在崇祯元年就已在福建作封疆大吏。
泸州市文物保護單位“熊文燦故裡”摩崖題刻。楊澤仲攝
籍貫歧說
泸縣雲錦鎮人,入籍永甯以謀科舉
熊文燦籍貫,也有歧說。1998年,泸州市人民政府公布泸縣雲錦山下清道光 五年(1825年)摩崖題刻“熊文燦故裡”為“泸州市文物保護單位”。叙永縣部分業餘文史愛好者認為,萬曆甲寅,熊文燦“銜命如閩”過永甯,撰《蓬萊橋記》言“便道旋裡”;今日叙永城外熊公坡,傳說舊為熊文燦公館;清嘉慶《直隸叙永廳志·選舉》、清光緒《叙永永甯廳縣合志·選舉》均載熊文燦為永甯人。于是他們緻信泸州市文物局,要求撤銷泸州市人民政府1998年公布泸縣雲錦山下道光五年摩崖題刻“熊文燦故裡”為“泸州市文物保護單位”的文件,并宣布熊文燦是永甯(今叙永縣)人。
此外,《明史》卷二百六十《熊文燦傳》:“熊文燦,貴州永甯衛人。”清順治朝國子監祭酒吳偉業《綏寇紀略》:“熊文燦,黔之泸州人。”清乾隆《廣東通志》卷27《職官》:“總督熊文燦,貴州泸江州人。”乾隆《福建通志》卷21《職官·總部》:“巡撫都禦史……熊文燦,泸州人。”
衆說紛纭,莫衷一是。年來考求史乘、田野勘查,證諸金石,最後查明熊文燦确是貴州永甯衛軍籍的四川泸州(今泸縣雲錦鎮)人。“衛”是明代創置的地方軍事行政機關,“度要害地,系一郡者設所,連郡者設衛。大率五千六百人為衛……其軍皆世籍”。隻有官至兵部尚書,才能免除軍籍為民。衛所之兵,無事屯田耕種,有事奉調出征。境内民戶接受衛所管轄,不歸州縣。永甯衛隸屬貴州,治所設在今泸州市叙永縣西城,與設在叙永東城、隸屬四川的永甯宣撫司(土司)同城而治,設有衛學。
明代貴州科舉錄取标準比四川低,冒籍其地應試,遂成終南捷徑。“明嘉靖十六年(1537年),貴州開科(取士)……未嘗限其名額。由是四方遊食、逋罪生、儒,皆冒永甯籍求試。……至是,禦史孫襄請行禁止,部覆報允。”然而冒籍應試并未杜絕,泸州人熊文燦仍因有宗支世居其地而成功入籍永甯衛,入衛學。這一事實,反映在《熊氏族譜》裡,就是“寄籍永甯”。
《熊氏族譜》記載,熊文燦墓在泸州新溪子(今泸縣雅鎮新溪村)“薄刀嶺,墓門正對瓦窰灘”。這處墓葬,已于2002年由熊氏23世孫熊文材根據當地世代傳言并在當地90歲老人楊雲相指引下重新找到,地址、地形地貌與《熊氏族譜》所記相合。
2009年,泸州市政協文史委主任陳仕林實地勘查,走訪當地老人,鹹言“熊文燦是新溪子楊家女婿,《楊氏族譜》對此有載。與楊氏夫人合葬于此”。
其他文獻也證明熊文燦是永甯衛籍泸州人。朱保炯、謝沛霖編《明清進士題名碑錄索引》:“熊文燦,貴州永甯衛,明萬曆 35/3/74(四川泸州)。”按照該書凡例,意即“熊文燦,貴州永甯衛軍籍,四川泸州人,明萬曆三十五年第三甲第七十四名進士。”
《萬曆(二十六年戊戌科)[三十五年丁未科]進士履曆便覽》:“貴州四人……永甯衛一人,熊文燦,心聞,《詩》二房,庚寅三月十五生,泸州人。丙午鄉試二名,會試一百八名,三甲七十四名。”
清乾隆《廣東通志》:“熊文燦,貴州泸江州人。”
反觀《明史》,其說隻是孤證。《明史》的底本是萬斯同的《明史稿》。萬先生布衣寒素,履曆聞見制約,搜采難免未遍,考證或有欠周。前人對于《明史》多有訂正,僅今中華書局标點本,對于《熊文燦傳》就有4條校勘。
熊文燦戶籍既在永甯“銜命如閩”路過,當然可以在其所撰《蓬萊橋記》裡說是“便道旋裡”。
熊文燦子孫世居泸縣雲錦而世系不亂,且舊居遺址猶在,我們有理由确認:熊文燦是今泸縣雲錦鎮人,入籍永甯以謀科舉,因而是貴州永甯衛軍籍的泸州人。
來源: 華西都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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