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吹得緊,池塘中的荷開始枯黃,赭

色漸漸侵蝕,荷葉留下了少許綠色。相對

于夏荷而言,我們把這叫做殘荷。所謂的

“殘”,不過是花葉謝了,枝幹無規則地豎立

交錯罷了。而那些稀稀落落的枝幹撐起的

枯葉蓮蓬,卻把荷塘裝點成另一番風景。

此等色彩,比接天的碧葉更豐富、更好

看。荷葉雖不再是亭亭如蓋,然稀疏的枝

幹斜倚,或有交錯、有斷折,零落的枝幹與

之晶亮的水相映,組合成一個個畫面,構成

了有趣味的形式。

那天偶爾在農田見到一條殘缺的斷石

闆橋,石橋架在一條小溝上,兩塊石闆陷在

水中,隻有一塊斜擱在溝沿,已經無法通

行。可以感到石橋曾經的滄桑和烙上的歲

月印痕,農田邊上簇簇枯草,與殘存的石闆

在自然中形成了畫面。我發現了荒蕪中發

散出來的凄美,忽然想起了美國當代現實

主義畫家愛德魯，懷斯,那一堆垛草、屋

外的農具、陽光從窗檻映入、窗簾随風飄

起.....他筆下的凄美。

并不是所有的美都是圓滿,有一種美叫

做殘缺美。殘缺中留有美讓我們去發現,

有時候,殘缺制造了一種不可複制的東西。

薄雲遮月與皓月相比好像不夠圓滿，

然月因為薄雲籠罩而生月色朦胧之意境，

那種美,在皓月中是無法感受到的;霧裡看

花比之繁花燦爛好像是殘缺,而那種時現

時幻,夢一般虛無的感覺,美亦在其中。秋

光殘,寒蟬凄切;北風近,寒蛩凄鳴,其景凄

美,其情怅望。月因為缺卻烘托了圓,空谷

無一物,是殘缺,然卻生成餘音袅袅之回

響。所謂的凄美,是有更多的想象和追尋,

我想起了歐洲斷臂的維納斯。那尊從大海

裡打撈出來的雕塑,是聞名世界的“殘

缺”。曾有人召集世界上的雕塑家為其重

續雙臂,然終不如意,也再次證明殘缺無法

彌補。斷臂的維納斯給我們的“美”,包孕

着不盡的夢幻。

自然中有着許多殘缺,或村口的斷牆

殘垣,或戰争和災難留下的廢墟,或梧桐的

殘枝敗葉,或淫雨霏霏綿綿不斷......感悟殘

缺,卻生出許多美的意義。

廢墟上的碎沙,石柱的橫倒交錯,風化剝

蝕的土牆,都具有審美的意義。生命、曆

史、在凄涼中感悟到一種精神,那是美的

另一面體現;斷牆殘垣生情,姹紫嫣紅付與

斷井頹垣,其中忽生美意;葉飛紛紛,飄零散

落,疏疏朗朗,又成自然之節奏;綿綿不斷之

冬雨,彌漫山間之煙霞,亦可從中得到美

的啟示。

殘缺一詞原為貶義,表達不全、不完

整、缺失的意思。生活中也常常會有缺陷

和遺憾發生,需要我們去面對。芸芸衆生

中,或有雙目瞽、耳失聰等等,會給我們帶

來視覺和心理的遺憾,殊不知那目瞽、耳

聾的人不甘“殘缺”,為人類創造了偉大。人

類在生存的推進中,走出了殘、缺的消

沉，挖掘了積極的正能量,傳達出生命的

意義。“殘疾”給予人類生存、生活的智慧。

在某種意義上,悲劇似乎也是一種“缺

失”。喜劇固然皆大歡喜,而悲劇的力量更

勝于大團圓結局;悲劇帶來的痛苦,卻轉化

一種思考、一種讓人奮發的美意以及更多

的想象。悲劇留下了悲情和空曠,因為空

曠留出了思維的空間,而産生震撼人心的

力量;悲劇會産生“空缺”,然這個空缺卻填

補了人生的希望,從而明确理想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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