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昂昂啷個會叫啊喂？

嘿，腳腳多了就會叫噻。

螃蟹腳腳多啷個不會叫啊喂？

螃蟹是水頭跍的呢。

蜞蟆在水頭跍啷個會叫啊喂？

蜞蟆嘴巴個岔了。

撮箕嘴巴岔了啷個不會叫啊喂？

撮箕是竹子做的嘛。

笛子是竹子做的啷個會叫啊喂？

眼眼多了嘛。

篩子眼眼多了啷個不會叫啊喂？

籮舷高了嘛。

鼓噶籮舷高啷個會叫啊喂？

中間有兩個包包了嘛”

如此具有語言特色和充滿泥土味兒的盤歌，你曾經聽到過嗎？

2022年4月19日，在貴陽市雲岩區八鴿岩貴州省仡佬學會辦公室，一幫青年學者正在興緻勃勃地聽務川自治縣硯山鎮民間文化愛好者——覃其容嬢嬢擺話話。一串串話話猶如一條條段子，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氣氛十分活躍和熱烈。

覃其容嬢嬢是土生土長的務川人，對務川民族民間文化非常熟悉，現在兒女都成家立業，因幫助幺姑娘帶娃娃常住貴陽。年輕時，每逢周圍團轉有姑娘出嫁，都會趕來向她請教哭姊妹的話話，在當地可謂是能說會道、通情達理的優秀婦女。在貴州省仡佬學會盛情邀請下，覃其容嬢嬢滿歡熱忱地答應為大家做個分享。

婚嫁是每家每戶的大事，在務川，仡佬族姑娘出嫁有哭姊妹（哭嫁）的習俗，這可是覃其容嬢嬢的拿手好戲。出嫁時，為了感謝父母的養育之恩，傾吐兄弟姊妹離别之情，多承親朋好友勞頓幫忙，亦或是假裝表達對因媒人牽線出嫁的怨恨之意，務川仡佬族姑娘都會亦真亦假、或實或虛地哭姊妹。其中哭父母最為感人，哭媒人最為苛刻，哭表姊妹最為俏皮。

覃其容嬢嬢首先為我們展示了哭父母的幾則話話，這裡摘錄兩則如下：

“一歲二歲娘懷滾了，三歲四歲地下行了，十七八歲替别人了，我是父母女啊……人家浮财把住賬來讨啊……人家二姓父母當門打根鐵欄杆啊，望你父母雙牛雙馬拿去拴了，拴了雙牛雙馬都還但啊，鋪什箱子要齊展啊，冇得鋪什箱子不好看啊。人家二姓父母當門栽根桂花秧啊 ，貴兒貴女貴姑娘啊，人家二姓父母當門栽根桂花樹啊，貴兒貴女賤媳婦啊。他拿慈和心腸來待我，我給他砍了路桠留路桠啊，他拿暴惡心腸來待我啊，我幫他根根都刨句一他呀。”

仡佬族民間文化講述人覃其容

“呆你父母屋裡啊，狂風暴雨順山來啊，你站在細錾階陽柳陽台啊，幫你幹兒貴女喊回來啊，又怕打濕衣，又怕打濕鞋啊，打濕鞋來都還但啊，打濕衣來怕背汗了。呆人家二姓父母去啊，狂風暴雨順山來啊，人家站在細錾階陽屋檐台啊，幫他幹兒貴女喊回來啊，人家兒回來啊，兒為貴啊，女回來啊，女當金啊，看你閨女回來扡眼睛啊，蓑衣鬥篷甩出來啊，要叫你把一鬥二升芝麻撿了才回來啊……”

哭父母都是在訴說重如泰山的養育之恩，多故意把男方家說得一無是處，來襯托娘家的好，語言真切感人、朗朗上口，往往母親聽了會對哭，娘母間會數數落落幾個小時，甚至引起旁觀者為之動容。

見大家聽得津津有味，覃其容嬢嬢又展示了哭媒人：

“天上打雷地上應了，媒人你一路來提親了。你來第一回啊，坐在父母闆凳梙啦，你口口聲聲叫我父母拿句話來談啊。你來第二回啊，坐在我父母闆凳邊啊，口口聲聲問我父母拿年根啦，燒香問水哪一天啊。人家二姓父母當門有匹岩啊，背起背兜掐蕨苔啊，蕨苔鍋頭漉兩漉，拿來人家娘兒子母當吃肉啊；蕨苔鍋頭打兩打啊，人家娘兒子母當吃朒啊。人家二姓父母當門有匹堡啊，背起背篼掐火草啊……白菜開花爪打爪呀，你做媒之人兩頭誇呀，又誇娘家有打發呀，又誇婆家家又大呀……你想吃人家豬頭豬耳朵啊，你去牛欄下面趖兩趖啊；你想吃人家豬頭豬腳杆啊，你去牛欄下面兩啊。”

“你一上我父母階陽坎了，幾股巾巾持盡摌啊；一上我父母階陽角了，幾股巾巾持盡落啊。你們今晨來得早啊，一口露水一口草啊……你人不人，漢不漢，一隻草鞋稱三斤半。葛藤開花角對角啊，你上席坐起吃飯當吃藥啊……”

務川接親，媒人和子弟（新郎）都是坐上席。姑娘去哭媒人，其實是更多地是找機會數落子弟。哭的話話，基本都是說些不存在的，因此媒人不會生氣，子弟更是不需要說什麼。但在舊社會，也存在父母和媒人包辦婚姻，逼着姑娘出嫁，這時姑娘非常不滿，哭的時候用語也是非常尖酸了。如：“你媒人來第一回，瞎一隻兒了啊；來第二回，瞎一雙兒啊；你來第三回，子子孫孫都瞎成空腔腔啊。”這個時候媒人也不會甘拜下風的，會哭着還姑娘：“陽溝後頭栽塌蒜兒啊，不要媒你各人去找伴兒啦；陽溝後頭栽根棕啊，不要媒你各人去找老公啊……”所以，雖然說是哭媒人傾向于說氣話和刻薄話，但也要把握分寸，否則會引起不愉快。

覃其容嬢嬢又為大家展示了哭叔娘和哭表嫂：

“金竹子啊，節節高啊，我望你叔娘把我教啊。……到那二姓人家去啊，清早吃的是麻栗飯了，黑來吃的是麻栗根，會到叔娘我傷心啊……”

“黃楊闆子、黃楊樓啊，黃楊樓上好梳頭啊 ；你上樓梯啊，穿綢衣，下樓來啊，穿綢鞋啊。左手揭開箱子蓋啊，右手去拿花來戴啊；右手揭開箱子頭啊，左手去拿白虎綢啊。堂屋中間四隻腳啊，院壩中間晾衣服啊，金杆子，晾哔叽，銀杆子啊，晾綢衣……”

哭叔娘，主要是表達在娘家時叔娘關心、照顧和教育、引導，傾訴叔娘和侄女間建立起來的“叔娘之情”。哭表嫂，則多是誇表哥家境好，表嫂生活幸福，溢美之詞充滿期間。

在過去，務川青年男女是非常純真質樸的 ，出現了許多廣為流傳的愛情故事，被大家編成

仡佬族民間文化采集現場

歌曲流傳至今。談婚論嫁，我們父母輩更多是不看家，隻看人，夫妻白手起家把兒女撫養長大，正能量滿滿，對比今天的愛情觀和家庭觀，非常值得學習和借鑒。覃其容嬢嬢為我們展示了務川鑼鼓配合的情歌《幹哥不嫌幹嫂醜》：

“幹妹問：

幹哥幹哥，你啷個不說個幹嫂啊？

幹哥答：

幹妹啊，我輸錢多，赢錢少，哪來的銀錢說幹嫂。

幹哥唱：

我輸啊錢多呀喂，赢啊錢少啊喂

我哪來銀錢說哦幹嫂噻，哥兒啦呀咿喲

鑼鼓：咚咚嗆咚嗆

幹妹唱：

幹哥啊不啊嫌，幹妹啊醜啊喂

們梳頭打扮噻 一呀路走哎，哥兒啦呀咿喲

鑼鼓：咚咚嗆咚嗆

幹哥說：

幹妹，你要同我去噻，怕你們弟弟妹妹曉得呢。

幹妹唱：

們弟啊弟曉得哎，在啊書房啊喂、在啊書房啊哎

們妹妹哎曉得噻，不哦當行啊 ，哥兒啦呀咿喲

幹哥說：

幹妹，你要同我去噻，要過橋噶。

幹妹唱：

說哎過橋啊喂，就啊過橋啊喂

我們兩把花扇兒噻，同啊起繞哎，哥兒啦呀咿喲

鑼鼓：咚咚嗆咚嗆

幹哥說：

幹妹你同我去噻要過溝噶。

幹妹唱：

說啊過溝啊喂，就啊過溝啊喂

我們兩把花扇兒噻，同起丢哎 哥兒啦呀咿喲

鑼鼓：咚咚嗆咚嗆

幹哥說：

幹妹 你同我去噻 悺房子都冇得概呢。

幹妹唱：

對呀門有啊概，幹啊岩箐哎喂

那你睡裡頭噻，我啊把邊啦，哥兒啦呀咿喲

鑼鼓：咚咚嗆咚嗆

幹哥說：

人家結婚要宰豬樣啊，我們噻悺樣都不興噶。

幹妹唱：

人呀家拜堂哎喂，殺呀豬樣哎喂，殺呀豬羊啊喂

我們拜堂噻，插呀炷香啊，哥兒啦呀咿喲

鑼鼓：咚咚嗆咚嗆”

說起唱務川情歌，覃其容嬢嬢就來精神了，她又為大家唱了首《十二杯酒》：

“一啊杯酒啊 小情人兒呐

情郎哥兒是耳朵聽呢 到屋就進房門兒呐

雙手啊是扯那 懷中的寶啊，

連叫啊幾聲噻 就抱着我心上人兒喽喂

二杯酒啊 小啊情哥兒呐

你在呀外面噻 少啊啰啊嗦啊

你在外面 想交别個啊

你想交啊别個哦 還要記得我哦喂

三啊杯酒啊 淚哎滿懷啊

情郎哥你清早去噻 晚上要回來啊

手摸啊胸膛 将心要比己啊

你是奴奴是你呀 看你依不依呀喂

四啊杯酒啊 栽哎早秧啊

牛兒呢吊在噻 田啊埂上啊

牛兒不吃 田啊埂了草啊

你掰開噻石頭啊 來㝩寶啊喂

五啊杯哎酒啊 是哎端啊陽啊

雄黃啊泡啊酒噻 桂啊花裡香啊

人啊家泡酒 坐滿堂啊

我在家泡酒噻 無人嘗啊啊

六啊杯啊酒啊 熱啊茫茫啊

我和身哎睡在噻 小啊牙床啊

反哎手是摸郎 郎啊不見了

抱着那床方兒噻 哭一呀場啊

……”

《十二杯酒》的創作題材在陝西、重慶、雲南、湖北等地方都有流傳，表達的主題内容基本上是大同小異，但各個地方流傳的具體歌詞和唱調也是有區别的，都有很強的地方色彩，這可能既有人口遷移的原因，也或許是民間唱書人、說書人、春倌先生等民間藝人在自己的地域傳播時做了發展和創新，但對了解務川各民族與漢文化的曆史淵源是非常有價值的。

此外，覃其容嬢嬢還為大家演唱了《賭錢歌》等，非常具有教育意義和民族地域特色。我們感歎着中華民族大家庭的豐富多彩，感受到了務川仡佬族獨特的民間文化和生活智慧，這些文化基因是務川人的根和魂，不光是覃其容嬢嬢等老一輩務川人的财富，也是新時代助推鄉村振興和傳承發揚中華優秀文化的重要寶庫。

作者：蔡進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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