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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竹馬愛情故事全集

圖文 更新时间:2025-01-25 11:23:03

青梅竹馬愛情故事全集(青梅竹馬)1

我的官配被穿書女攔截了。

我轉頭便紮進了竹馬的懷抱。

俗話說得好,天降哪有竹馬好,傲嬌體貼有頭腦。

1.

我是時下古言文裡流行的病弱嬌軟小白花,她是穿書文裡炙手可熱的文武雙全大才女。男主一個有勇有謀的首輔,自然會被同樣優秀的穿書女吸引。

是以我在一旁嗑着 CP,系統在我耳邊瘋狂地尖叫:「不好了!夭折了!這個世界遲早藥丸!」

我咳着血幹下一碗藥:「愛情真是美妙。」

關于我八歲那年病得要死突然被綁定系統這件事就不一一贅述,總之,系統說它是來維修 Bug 的,而我就是那個 Bug。

作為女主,我必須好好地活着,隻有堅持做任務達成 HE 結局,才能苟命。

裴緒便是系統為我定下的男主。他十八中狀元,二十官拜三品,二十四成一代首輔,可謂平步青雲,實打實的天之驕子。

他中狀元那年,我還紮着兩個小辮兒被娘親抱在懷裡,狀元郎打馬從長街經過,女兒家們含羞帶怯地擲去瓜果。

系統那會兒還知道哄我:「那是你未來的夫君,你喜不喜歡?」

我正盯着隋意耳畔的紅花出神,卻見他突然轉過身,吓我一大跳。

「看什麼看?羨慕本世子長得好看?」

我娘「撲哧」一笑,拖住我的屁股蹲兒往懷裡揣了揣。他娘一巴掌呼在他後腦勺,恨鐵不成鋼:「小崽子,皮又癢?敢兇你妹妹。」

我躲在娘親的懷抱裡,看隋意疼得龇牙咧嘴,傻憨憨地笑了出來。

于是那狀元郎的風光場面在我腦海中模糊遠去,唯有小少年耳畔的一束花,在記憶裡紅得那般濃烈。

系統問:「你不吃醋嗎?那是你未來的夫君。」

我放下藥碗,含了顆糖在嘴裡:「我磕的 CP 真甜。」

「……」

2.

不搞雌競是一回事,努力苟命又是另外一回事。

在我頭疼胸悶、喘不上氣的第三天,我終于想起了要與男主培養感情這一任務,系統一下子活了過來,痛哭流涕。

「寶子想通了,我真感動。」

嗐,沒辦法,快活不下去了。

幾年下來,我已經總結出了系統那不靠譜的苟命機制——與裴緒說話一刻鐘,加一點生命值;與裴緒互送禮物,加五點生命值;與裴緒肢體接觸,加十點生命值。

不過聽系統說,如果能與裴緒做點卿卿我我不可描述的事兒,能加二十點生命值。

二十點生命值,夠我苟兩個月了。

我抖着小手含下一顆十全大補丸,顫顫巍巍地去尋裴緒。彼時他正在馬場指導一位監生騎馬,那監生身材嬌小,裴緒從背後托他上馬,倒像是将他摟在懷中。

我站在一旁,實在不忍打擾,小桃托着我半邊身子,焦急不已。

「首輔大人!」

在馬匹經過的第四圈時,小桃終于忍不住喊出聲:「我們小姐來送些吃食。」

我正看得起勁,眼看他倆的小手暗戳戳地牽在了一起,少年俯身正要同裴緒說點私密,小桃這一聲卻生生地破壞了那美妙場景。

小監生飛快地起身,臉從裴緒唇邊擦過,我眼睛一亮,頓時激動不已。

「宋小姐,何事?」

裴緒轉頭看來,臉色實在算不上好,他性格本就冷淡,此時心情不悅,語氣更是生硬。

少年已經翻身下馬,筆直地站在他身側。

我了然一笑,遞過食盒:「裴大人,我來送些糕點。」

裴緒站在原地,絲毫沒有要來接的打算,送食這五點生命值是沒指望了。我心下盤算,要如何才能同他啰唆一刻鐘的時間。

他身旁的監生倒是先反應過來,笑着來接:「原來你就是宋小姐,果真如傳聞中的動人。」

他的手不小心撫過我手背。

腦海中「叮」的一聲響起,我詫異地看向他。

「怎麼了?可是小生臉上有東西?」他擡手胡亂地擦了擦,卻被我一把抓住手掌。

腦海中又是「叮」的一聲:「十點生命值已到賬。」

喬岚玉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宋……宋小姐?」

我心中又驚又喜,思緒萬千,想起方才喬岚玉與裴緒親近的場景,一個沖動的想法湧上心間。

「失禮了!喬小姐。」

一刹那,我拉過她,歪頭親在她側臉。身後轟然響起一道咬牙切齒的愠怒聲:

「宋韫,你在幹什麼!」

如雷轟頂,我哆嗦着側開臉頰,驚出一身冷汗。

隋意?他怎麼在這裡!

3.

不遠處一少年大步流星地走來,陽光下如一樹繁花盛開,模樣肆意張揚、俊秾豐冶,他穿着騎裝,長腿筆直,腰間挂了一根漂亮的小馬鞭。

少年掄起袖子就想打人,我趕忙抱住他的手臂,往後拖了拖。

「隋……隋意,這日頭這般大,你一定是看花了眼。」

「行啊,宋韫。」他低頭看我,竟是氣笑了,「你倒是說說我看到了什麼。」

我偷偷地觑他:「看到我同她說悄悄話……」

喬岚玉看着我,眼神複雜。

裴緒搖了搖頭,将她拉到一邊。

「隋世子,确實是一場誤會。」裴緒臉色冷淡,瞧不出異常。

隋意并不看他,隻是噙着笑問我:「宋韫,是誤會?」

他笑得好看,可那模樣分明像要殺人,仿似隻要我點頭稱是,他便敢一砍刀落在我脖子上。

我縮了縮脖子,低聲道:「能不能回家再說?」

那股後知後覺的羞意湧上面頰。

頭一次做壞事還被熟人逮住,現下我隻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隋意輕嗤一聲:「我以為你真就沒皮沒臉。」

我拉着隋意要走,隋意明目張膽地給喬岚玉遞眼刀,裴緒同我打着眼神官司,目含殺機。真是好精彩的一出大戲。

我忽然悟了!

怪我!一時說漏了嘴,竟然喊喬岚玉」小姐」!

此時她正女扮男裝在國子監上學,若是身份暴露,怕是砍頭的大罪。

我本就心緒不甯,如此一來更是惶恐,這男主真真是吓人。隻怕他現在正懷疑着我的用心,要殺人滅口。

他又瞪了我一眼,我腳下一歪,喘起大氣。

别吓我,我有病,吓死了你賠。

4.

隋意捏住我的手腕,喊我别裝,做人要有擔當。

我冷汗涔涔,手腳冰涼,瞬間便站不住要往後仰。

「宋韫!」他及時地接住我,将我摟進懷中,聲音不再清亮,「别睡,一會兒就好。」

小桃顫着身子從袖中拿藥,卻見他飛快地從懷中掏出瓷瓶,捏了幾顆藥丸送到我嘴邊。

我吞下藥,順着他撫在我脊背的手掌喘氣,聽系統在我耳邊急躁道:「亂套了,亂套了,都說了必須要同男主好生培養感情,現在你的生命值漲得莫名其妙,按理來說,漲了生命值便不會犯病了。」

它又長歎一口氣:「如果你不能改變男主的心意,隻怕後果不堪設想。」

「反正……也沒什麼意思。」我厭倦地呢喃一聲。

卻見隋意湊近耳朵,神色凝重道:「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我頓了頓,避開眼:「我難受,你可不可以背我回去?」

他又恢複了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樣:「喬岚玉不是在嗎?我金貴着呢,可伺候不了人。」

我拽了拽他的袖子:「好世子,你又不是外人。」

許是我臉色着實慘白吓人,他竟沒再怼我,隻是挑了挑眉,背過身去:「上來吧,嬌氣。」

樹葉「簌簌」作響,春光自葉間灑下,落在少年身上。

我趴在肩頭,偷偷地打量起他的側臉。

這麼近看他才發現他的睫毛很長,鼻子秀挺,長相不似旁的男子那般粗犷,甚至比女兒家還精緻幾分。

難怪那麼多姑娘喜歡他。

我摟緊他的脖子,一頭撞在他頭上。

他停下腳步,憋出幾個字來:「你發什麼神經?」

「你許久沒來找我玩了。」

「我每日都要讀書,如何來找你?」

說來也是,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再是從前那個無所事事的小郎君。

我垂下眼眸,小聲道:「好吧。」

又覺得委屈,無病呻吟:「可是我們有十天沒見面了,你就不怕我死了嗎?」

風靜了,隋意的肩頭明顯地僵了一下,他皺起眉:「宋韫,你再說這種話,信不信我把你丢下去?」

「不要!」我将他摟得更緊了些,「你兇死了。」

小時候的隋意便是這般,對我沒個好臉色。那會兒我還沒經曆那場大病,整日跟在他身後。

我比他小上一歲,胳膊腿都還很短,他嫌棄我動作慢,又跑不開,一個不注意摔在地上還得哭鼻子,便老是想方設法地躲着我。

可我娘同他娘是閨中密友,家又住隔壁,他避無可避,火氣一上來,便垮着臉給我擺譜。

我從小便是個缺心眼,并不怕他。他一生氣,我便主動地去拉他的手,再乖巧地喚他一聲「世子哥哥」。

總歸他臉再臭,我也能哄。

可八歲那場病奪去了我全部的精力,我再也沒辦法跟在他屁股後面,一方小小的院落便是我唯一能活動的地方。

隋意沒來看過我,我以為他定是高興的,終于甩掉了我這個包袱。

可那天夜裡,他悄悄地翻過院牆,溜進我屋中,在我枕頭邊哭了好長一段時間。

我不知為何突然有了力氣,掙紮着睜開眼:「世子哥哥,你别哭了,你一哭,我也好難過。」

他沒料到我會醒,一時愣在原地,長長的睫毛上還挂着清亮的淚水。

待他回過神,臉上逐漸浮現起愠怒,又同往日般兇道:「宋小尾巴,你亂說什麼!本世子才不是那種人!」

我看着他:「可是你看起來好傷心。」

他的臉「唰」地一下紅了,梗着脖子結結巴巴道:「我這是可憐你,本世子心善,見不得人一副要死的模樣。」

月華鋪地,庭院裡有花香拂來,小少年蹲在床邊,不羁又肆意。我彎了眉眼,強撐着一口氣道:「世子哥哥,我有一個秘密,就告訴你一個人。」

他問:「什麼?」

就在那一刻,我腦海中突然浮現一個聲音:「成功綁定女主系統,系統正在重啟檢測。」

我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5.

隋意将我送回家中。

我娘拉着他的手,非要他留下用膳。

國子監明日無課,他總歸是沒什麼事,故而點頭答應。

席間,我坐在他身側,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我娘一巴掌拍在我手上:「吃個飯還扭來扭去。」

「阿娘!」

我小聲地喚了一聲,偷偷地瞥了眼身旁人。

就是說隋意也在,能不能給我留點兒顔面?

「姨母,她自小便是如此,您别在意。」

嗯?什麼叫我自小便是如此?

我盯着他一張笑臉,一腳踩了下去,在他甩眼刀之前,果斷地埋頭扒起飯。

我娘倒是因為這句話追憶起來:「是呀,她從小吃飯便不安生,更小的時候都要我追着喂她。那會兒雖然調皮,但好在身體康健,我倒是希望她同小時候一般……」

眼看着這話題要往傷感的方向發展,我及時地出聲,盯着眼前一盤紅燒肉說:「阿娘,我想吃一塊兒。」

話音剛落,隋意便将最後的兩塊肉夾進了自己碗中,沖我挑眉:「不行。」

生氣,看來剛剛那一腳還沒踩痛他。

我不避不回地迎上他的視線:「我要吃!」

他恍若未聞,嗤聲道:「你藥中有一味藥與葷腥犯沖,若是想一會兒難受,那便吃。」

我不解地盯着他:你怎麼知道這些?」

隋意手中動作一頓,沉默半晌,随後将一筷子菜夾到我碗中,神情倨傲:「我如此聰慧,不像有的人腦子笨。」

這如何能忍?

我果斷地轉過頭去告狀:「阿娘,他罵我!」

「姨母,我說的是有的人。」

我娘笑了起來,語氣欣慰:「阿意,你若有時間,多來陪陪妹妹。」

我垂下頭戳了戳飯:「誰要他陪。」

還有,誰是他妹妹?

6.

飯後,隋意告辭回府。

暮色四合,晚間的風吹了起來。我躺在院中的竹榻上,無聊地看着天空。西南角一顆星若隐若現,一籠月色極淡,墜在天邊。

四下寂靜,适合發呆。

系統卻不知疲倦,在我耳邊念叨:「我看生命值有三十二點,夠你用三個月了,但這數據加得太不科學,這幾天你最好還是去找一下男主。」

我正神遊天際,喃喃地出聲:「隋意什麼時候懂醫術了?」

系統明顯地梗了一下:「……我在說裴緒。」

「哦,裴緒。」我回過神,「裴緒怎麼了?」

它語氣責備:「你自己的身體都不上心,每次總是生命值見底了才知道着急。男主都快和别人跑了,你也不慌,究竟什麼才能讓你在意?」

我認真地想了想,頗是認同地點了點頭:「你說得很對。」

它激動道:「那我們趕緊制定計劃,追回男主!」

我又躺回了竹椅裡,縮了起來:「先睡一覺吧,好累。」

系統:「……」

院牆那邊,一隻風筝突然飛了起來,拖着長長的燕尾,我眼睛一亮,從竹榻上起身,撿了個石子丢到石牆那邊。

不一會兒,牆邊便有了動靜,少年躍上牆頭,發絲飛揚,衣袂劃出的弧度都潇灑自如,他穩穩地落到我身邊,擡起一雙明亮的眼:「秦淮河聽曲兒,去不去?」

「去的去的!」

我連連點頭,自然地張開手,等他來抱我。

這個習慣,我們已經維持了九年。說起來又要牽扯一堆往事。

八歲那場病後,我日日都要喝藥,那會兒怕苦,喝進去的藥沒過多久又吐了出來,我娘想了許多辦法,未果。

隋意聽了,拿着個竹蜻蜓來看我。

他揚起下巴,說:「宋小尾巴,你不是一直想要這個嗎?等你把藥喝了,我就給你。」

我亮着眼睛,乖乖地幹下一碗藥。

他将竹蜻蜓塞進我手中,頗有些痛心疾首,畢竟那是他最喜歡的東西,從前怎麼都不肯給我。

我在他臉上親了一下,他那時羞惱地紅了臉。

之後,他便時常捏着些小玩意兒來尋我,直到見我喝完藥後才離去,我舍不得他,便拉着他的袖子,跟在他身後。

那會兒他脾氣好了許多,壓根不像從前那樣嫌棄我,任由我跟着。

直到我一隻腳快跨出府了,我娘才跑來抱住我:「韫韫,阿意哥哥要回府了,跟哥哥說明日見。」

我看着阿娘,脆生生道:「我不可以跟世子哥哥回家嗎?」

我爹在一旁傲嬌地「哼」了一聲,小胡子氣得一抖一抖:「看看,給别人家養女兒。」

又看向隋意道:「隋小子,你回去給你爹說,你來我家當兒子,把宋韫換過去。」

誰知隋意竟然一撩眼皮,幹脆地喊了聲:「爹。」

又過來牽住我的手說:「爹,我今天跟她回家,你明日來接我。」

我爹娘在一旁愣住,忽然笑出了聲。

最後,隋意是被他爹打回去的,我隔着一堵院牆都能聽見他爹洪亮的嗓門:「潑皮無賴!沒皮沒臉!老子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東西。」

我看着蹲在螞蟻洞前的小桃,迷惘地問道:「我為什麼不可以去他家?」

小桃想了下:「嗯……可能是因為小姐姓宋,世子姓隋吧,你們不是一家人。」

我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當天傍晚,那隻燕子形狀的風筝便飛了起來,在我院落上方的天空中蕩來蕩去,我揚着脖子,便看到了隋意。

少年利落地從牆頭跳下,身姿矯健,白淨的面龐在沉沉的暮氣中顯出别樣的朝氣。

我瞬間愣了神:「世子哥哥?」

他眉眼輕揚,抄起我便扛在了肩上:「我來把你偷回去。」

7.

自那以後,隻要風筝一揚起,他便會出現在牆頭将撈我出去玩。

身子不好時,他隻拉着我在院牆外走兩圈;身子爽朗時,他便帶我去巷尾那家小店吃馄饨,但偶爾也會去李員外家的院牆邊打棗子。

像今日這般,去秦淮河上聽小曲兒的活動還是頭一回。

我看着往來的畫舫,沒見識地驚歎了一聲:「好熱鬧呀。」

他今日穿了件石青藍底對襟長衫,襯得皮膚很白,青絲如墨般,在秦淮河一派繁豔的光中,漂亮又矜貴。

我瞧着自己空蕩蕩的衣裳,自慚形穢起來。太瘦了,幹巴巴的,一點兒也不好看。

更何況,坐在船頭奏樂的姑娘還很秀美。

「隋意,」我别扭地盯着他,「你真的是來聽曲兒的?」

說着,幾名女子魚貫而入,無一不是輕紗薄衫,瞧着令人想入非非。

他似在出神,皺眉道:「什麼?」

我刻意地闆起臉:「我說!我要回去告訴你阿娘!」

「我惹你了?又要告狀?」

「誰讓你貪圖美色。」

他「嗤」了一聲:「你可做夢吧,本世子才不貪圖你。」

「嗯?」

什麼叫不貪圖我?

我眯着眼靠近他,忽然彎了眉眼:「我可沒說美色是我,你是不是打心裡這樣覺得?」

侍女們放下托盤,又挑簾離去。

船頭女子正撫着琵琶唱吳侬小語,隋意的臉倘在風中,别樣的俊秀。

河岸不知是哪個小童高呼一聲:「點火啰!」

随後,「砰」的一聲,漫天煙火炸開,撲爍成一片,極緻的絢爛後,便是星星點點的殘火墜落。

隋意的眸子裡也映着煙火,我看得愣住,聽見他說:「比不上本世子絕色。」

我:「……」

此話聽着着實耳熟。

一年前的花燈會上,有女子撞進隋意懷中,那女子正是榮山郡主,她從小被人寵着,性子驕縱。

她瞧上了隋意,便不拐彎抹角,直白道:「喂!你生得俊俏,本郡主喜歡你。」

隋意隻是點了點頭:「嗯。」

花燈會上的燈光将氣氛烘托得正好,榮山郡主紅了臉,又道:「宮宴上我瞧見你,便對你一見傾心,我的心意是真的。」

隋意了然:「理解,畢竟本世子生得不錯。」

郡主一時愣在原地,不知如何作答。隋意挑了個花燈提在手中,垂眸問道:「還有事?」

「你、你還沒給我回複。」

「哦,」他頓了頓,一字一句道,「我喜歡長得比我還好看的。」

郡主是哭着跑回家的,隋意是咬着牙挨揍的。

他爹罰他在祠堂跪着,我偷偷地溜進去給他送吃食,誰知他仰面躺在蒲團上,竟是睡着了。

「隋意。」我輕聲地喚着他,止不住心中的澀意。

我綁着系統,對全書了如指掌,又怎會不知道他的命運。

榮山郡主,将會是他未來的妻。

他們會在宮宴上相遇,會在今日相識,會日久生情。

而我,隻是他曾經交好的青梅,連說喜歡他的資格都沒有。

系統在耳邊叫嚣起來:「警報!警報!檢測宿主對男配情緒波動過大,請及時調整,數值一旦超标,将采取強制措施,删除您與男配的回憶!」

我将食盒放下,顫聲道:「知道了。」

多可笑,我不配喜歡他,因為我是女主。

8.

「宋韫?」隋意無奈的聲音響起,「我誇一句自己好看,你至于惱得要哭?」

我收回思緒,揚起唇角:「我才沒有要哭,況且你本來就很好看啊。」

對面那雙眸子如曜石般明亮,他揚眉道:「會說話,本世子喜歡。」

「那小世子有賞嗎?」

「想要什麼?」

「嗯,巷口李伯家的燒餅如何?」

「不行。」

「為什麼!」

「太油。」

他撐着頭,懶懶地看了我一眼,又伸手捏了塊兒糕點塞到我嘴邊:「小爺心情好,賞你一塊兒山藥糕。」

我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邊吃邊道:「你知不知道我多久沒吃肉了,每天就知道饞我。」

「你每日喝的藥膳粥裡不是肉?」

「……那個不算。」

言罷,他的眉眼明顯地挑了一下,慢道:「元安十年的宮宴上,你偷吃豬蹄,回家便躺了十日。我去看你時,你哭着承諾,世子哥哥,我以後絕不再貪吃。」

我視線飄忽:「倒也不用說得如此詳細……」

他笑了起來,漆眸若星:「不僅如此,還拉着我的手,非要我留下陪你,還說——」

别說!

我推回他的手,将糕點怼到他唇邊:「這、這山藥糕着實不錯!你快嘗嘗!」

誰知,隋意臉色一變:「喂,你做什麼?」

山藥糕上,半月形的咬痕十分醒目,緊緊地貼着他下唇,我登時明白過來,臉燒得通紅。

暑夏的夜裡,涼風滿袖,卻依舊吹不散我臉上的躁意。隋意的目光悠悠地掃過我的臉,而後擡手捏了一把:「你就讓本世子撿你剩的?!」

就、就這樣?

我急忙道歉:「小人知錯!」

「嗯?那該如何做?」

「小人這就給世子選一個最精緻的。」

「那倒不必。」他湊了過來,臉上帶着笑意,似一隻不懷好意的狼崽子,「明日來我書房,我便原諒你。」

書房?

我狐疑地盯着他:「你近來如此上進了?」

他撿了個糕點丢進嘴中:「我何時不上進了?」

「每日。」

「宋韫,你再組織一下語言?」

「……好吧,那請問上進的隋小世子,要小人去書房做什麼呢?紅袖添香?」

「不行?」他眼皮一撩,模樣蠱人。

我承認我被美色所誘,呆愣道:「行、行吧。」

難得他邀我一同讀書,也算是此生頭一遭了。

嗐,我不答應,倒顯得有些小氣。

隔日晌午,我如約而至。

隋意笑着将我按在書案:「寫吧。」

「什麼?」

他拿出一沓紙,在我面前鋪平:「小爺的悔過書。」

果然!狗隋意,不安好心!

蟬在窗外嘶鳴,屋子裡卻安靜異常,隻有風拂過書頁的「沙沙」細響,少年将頭枕在手臂上,睡得惬意。

我氣惱地停住筆,團了兩個紙團丢過去。紙團砸在他背上,他連頭都不曾擡一下。

真是能睡。

「隋意,」我湊到他耳邊,裝腔道,「你爹來了!」

他不情不願地睜開眼,眼中似有一籠霧:「别鬧,讓我睡過會兒。」

「我來了一個時辰,你睡了一個時辰,你昨晚摸魚去了?」

他逮住我作亂的手:「宋小尾巴,你再搗亂,信不信本世子把你綁起來。」

「威脅我?那剩下的悔過書你自己寫吧。」

院中花香濃郁,一陣風吹過,将他額上的碎發拂起,他依舊閉着眼,輕聲道:「一刻鐘後,我便起來。」

「那你起不來呢?」

「……别吵。」

行,起床氣還挺大,本小姐脾氣也不小。

我坐在一旁,心安理得地擺起爛,總歸交不上書卷的人不是我,被夫子罰的人也不是我。

誰要幫他寫這勞什子的悔過書!

我死死地盯着他,若他還有點兒良心,此時就應該醒來,同我一起抄書了。

可日頭漸斜,午後毒辣的日光自窗外漫入,攀上他的臉,他依舊未醒。

一室明亮,将他眼底一片薄薄的烏青照得明顯,我目光一頓,氣瞬間消了。

「近日休息不好嗎?」

說着,手比腦子先動起來,擡起置于頭頂,寬大衣袖垂下,恰好遮住日光。

他睡在一片陰影下,松了眉頭。

夏風溫熱,穿堂而過。

隋意睡着後的樣子同平日判若兩人,恣意傲人的神色散去,倒是顯出些莫名的乖來。

我将手擡得更高些:「本小姐心善,暫且不同你計較了。」

耳邊又響起系統的叫嚣聲:「警告警告,宿主對男配舉止過于親密,請——」

我熟練地打斷:「我給自己遮陽,又沒給他遮。」

一片衣袖之下,恰好遮着我二人,如此說來,隋意也不過是跟着我享福罷了。

系統吃癟地閉上嘴,随後長歎了一聲:「你同他是沒有結局的,他的人設不是深情男二,同你不過是青梅竹馬的情誼。」

我垂下眼簾:「我知道。」

「那你還如此?!」

「若你是我呢?」

它似不解:「什麼意思?」

我看着眼前少年,緩聲道:「在你看來,我不過是書裡的一個角色,可我卻是真實存在着的。我從小便遇見隋意,他真誠待我,伴我長大,他會記着我的忌口,會将我要吃的藥随時帶在身上,若你從少時便遇上如此幹淨、純粹的少年,會視而不見愛上旁人嗎?」

言畢,系統靜默,半晌沒有動靜。

我沒指望它給出回答,隻笑了笑,聲音混雜一片夏日蟲鳴之中:「他很好,隻是這個世界不準許我喜歡他罷了。」

9.

端午過後,隋意又回了國子監讀書。

我懶在府上,倒是破天荒地收到份請帖。長公主府上舉辦賞花宴,邀請全京城的公子、貴女赴宴。

阿娘将請柬折好,嘀咕道:「倒是怪了,長公主怎會送帖子到府上?你這身子哪裡能去賞那勞什子的花。」

我正光着腳去撈桌上的葡萄吃,被她一掌打回了榻上:「羅襪不穿就下地,這地上不涼?」

「阿娘,你這是保護過度,我近來身子可好了。」說着,将一顆葡萄丢進嘴裡。

還剩三十點生命值,我整個人都神清氣爽。

她闆起臉:「身子好便好好地養着,這宴阿娘幫你推了。」

「不可不可!長公主的請帖可不能推!」

更何況裴緒也會去,我得去走走劇情。

是以賞花宴那日,貴女們羅衫輕薄,打扮得精緻得體,獨我一人被我娘包得像個粽子。

我解下外衫遞給小桃,隻留了條批帛披在肩上。

前方引路的婢女步子邁得歡快,小桃着急地喚着:「你走慢些,我家小姐身子不好。」

她轉過頭,白眼翻上了天:「長公主在前面候着,誤了時辰我可擔待不起。」

「不就是賞個花嘛,還要講個吉時?」

我拉住小桃的手:「無妨,人家有眼疾都能健步如飛,我又如何不行。」

婢女眼角抽了抽,腳一蹬,行得更急。

真不愧是長公主的貼身婢女,脾氣也同主子一樣。

系統在我耳邊道:「長公主是女配,自然對你不喜,你萬事小心,記得申時去後花園的湖邊等裴緒,完成劇情可以加十點生命值。」

我點了點頭。

在湖邊站會兒便有十點生命值,這買賣倒是劃算。

隻是,天下果真沒有白撿的午餐。

當我在湖邊等到發絲淩亂的裴緒時,沒由得深深地歎出一口氣:「首輔大人,好巧。」

他眼底猩紅:「怎麼又是你?」

「我在此處吹吹風,并不是專程來堵你的。」

耳邊「」叮「」的一聲:「完成劇情,十點生命值已到賬。」

我如釋重負,笑着沖他揮了揮手:「大人,那我先走啦。」

手忽然被人扣住,猝不及防地,我被扯進一個滾燙的懷抱中,裴緒低下頭,眼中有片刻迷離:「别走。」

「男女授受不親!!」

我使勁兒地推開他,難以置信地抱住雙臂。

裴緒吃錯藥了?

年輕首輔面色極差,薄唇緊抿,眼中似藏着濃郁暮色,他猛地閉上眼睛,擡手撫上額頭:「讓開!」

有病?

兇什麼兇?!

适時,又是一聲:「肢體接觸一次,十點生命值已到賬。」

我:「……」

算了,不生氣,就當被豬拱了。我轉過身,提起裙擺便走。裴緒這模樣,不是吃錯藥了便是羊痫風,在他身邊屬實危險。

可手卻再度被他攥住,他短促道:「阿玉……」

說完,攬着我的腰身便吻了下來,我用手捂住嘴,瞪大了眼睛。

「裴緒,你瘋了!我是宋韫!」

「阿玉,我難受。」

「你難受關我什麼事,喬岚玉在國子監!」

他眼中有片刻清醒,聲音喑啞地近乎破碎:「長公主下了藥……」

下了藥?那更别拽着我!

「你就不能自己跳進湖裡清醒清醒?」

不遠處,小厮的聲音漸近:「裴大人吃醉了酒,還不去将人尋着。」

緊接着,便是一陣密集的腳步聲,從四周紛至沓來。我心髒驟縮,掙紮起來,若是讓他人看見我和裴緒拉拉扯扯,這還得了。

「放手!」

他眸光一暗,拉着我便躍到了樹上,用手緊緊地堵住了我的嘴。

樹葉繁郁,恰好将我二人的身影隐藏其間,方才還晴好的天氣卻忽然陰沉下來,大風刮起,将裴緒沉重的呼吸壓在一片風聲之下。

下面的人仔細地搜尋着,連草叢都未放過。

「這天馬上快下大雨了,裴大人不會離開了吧。」

「少說話,公主讓你尋人,你管他人在哪兒,悶着聲找便是。」

那青衫小厮閉上嘴,一副了然的表情。

長公主府到底是大,一群小厮把這一塊地方尋完,漫天的雨水已如盆潑之勢。待人走遠之後,裴緒才松開手,他顯然被這場大雨淋得清明,神色複雜地看着我。

「……抱歉。」

我拉上滑在肩頭的衣衫,一巴掌扇在了他臉上。

天地昏暗,雨水猛打樹葉,他側過頭,睫毛微動。

那道黏膩的觸感仿佛還在頸側,我使勁兒地用袖子擦了擦,顫聲道:「讓開,你讓我惡心……」

他臉色瞬間變得很差:「我并非有意。」

「并非有意?」

「宋韫,我對你有沒有那種心思,你應當最清楚。」

「那我是不是得感謝你,感謝你願意碰我?」

他唇線繃得很直:「此事是我之過,我無意推脫,隻是方才……我的身體不受我控制。」

一瞬間,我腦海中閃過今日出門時,系統閃躲的那一句:「這個世界的規則不會準許你愛上别人。」

所以,這便是規則?

這便該是我的宿命?

逼仄、難受。

心下一陣頓痛,我急促地喘着氣,呼吸仿佛要溺在這連天的大雨裡。

裴緒意識到不對,沉聲地問:「你怎麼了?」

「藥……」

「什麼藥?你又犯病了?」

「小、小桃。」

「你自己身上沒帶着?」

「有……但、但在外衫——」

霎時,身體不受控制,仰面往後栽去。

雨水停在半空,天地一片閴寂,一切變得緩慢而漫長,滿樹繁綠遮在頭頂,我伸手,隻來得及抓住裴緒一片衣角。

最後一眼,是他跳了下來。

「宋韫!」

10.

「隋意。」

少年伏案睡着,被人從背後拍了一下,他極不情願地睜開眼。

「都放課了,你怎麼還在睡?」

來人一襲白衣,是最常見的監生服飾,可穿在他身上卻顯得妖裡妖氣。

隋意看了他一眼,皺眉道:「有事?」

「我好心地提醒你,你怎麼這麼兇?你昨夜又熬夜看醫書了?」說着,将手中的折扇一展,騷包地扇了扇。

「是又如何?」

「不如何,總歸偏科的不是我,溜了算法課去藥理課被發現的人也不是我。」

「陸昭,你吃多了?」

「啧,怪我多事。」他将折扇一收,看了眼天色,「我先走了,得趕在下雨之前回府。」

隋意随他看去,這才發現天色已暗沉得不像話,層雲如卷墜在天邊,葉子不時地從樹上流瀉而下,風翻起泥土中的腥氣。

是要下急雨的征兆。

不知為何,他忽然想起了一樁舊事,少女趴在窗口,似一隻孱弱的貓,她伸手去接檐外的雨水,一邊說道:「我最喜歡下雨天,但是又最不希望下雨。」

那時,他假意端着他爹那本破兵書,眼睛卻實實在在地落在她身上:「為什麼?」

「因為下雨後,我總要生病呀。」她轉過頭來,眼中有明亮的笑意,「那時候,就又要勞煩世子哥哥來陪我吃藥了。」

他輕嗤一聲:「宋小尾巴,你臉真大,本世子是供你差遣的?」

話雖是如此說,可耳垂卻紅了。

實際上,他一點也不厭煩她黏着他的模樣。

甚至,還有些喜歡……

隋意回過神,對着陸昭道:「順我一程,我也回府。」

「怎麼,你不住寝房了?」

「嗯,家裡有人在等我回去。」

天色變得極快,彼一上車,急雨如注,傾倒下來。馬車在雨中行得艱難,一路「哐啷」作響。

陸昭抱歉地笑着:「這馬車是我家祖傳三代的寶貝,年歲有些大了。」

隋意看着漏水的車頂,眉心跳了跳。

這叫年歲大了?分明是半邊身子都朽了。

陸昭熟練地揭開茶壺蓋子,接住雨水:「到底是什麼人等你回去?你不是從前躲着你爹,不願回府嗎?」

話頭轉得極快,同他人一般跳躍。

隋意揚眉:「小爺的事兒,你少打聽。」

「有幽會?榮山郡主?」

「榮山?」

陸昭「啧啧」歎道:「女扮男裝都要翻進書院見你,可真是用情至深。」

他正為這片真心動容,卻聽見隋意遲來的一句:「不認識。」

得,這隋小世子真是不解風情,白虧了郡主一片癡心。陸昭想展一把扇子,手中卻還端着個茶壺,隻得作罷。

馬車在這時忽然一頓,他手中的茶壺「咕噜噜」地滾到地上,身子也随着慣性往前摔去,頭重重地磕在了木闆上。

伴着漫天的雨聲,馬夫模糊不清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公子、隋小世子,我們的車和别人的撞上了。」

「誰?想死啊!」他捂住額頭,餘光中見隋意一手撐着車頂,正穩穩地坐在原處,又氣不到一處來,「問你是誰,啞巴了?」

「是……是裴大人的馬車。」

話音剛落,幕簾猛地被人撩起,年輕首輔站在雨中,眉眼間皆是霧氣。

陸昭讪笑:「裴大人。」

「隋意!」來人急聲打斷,凝眸看向角落裡的少年,「下來,宋韫在我車裡!」

天空一道細閃劃過,隋意眉目淩厲,動作比閃電還快,掀袍走進雨中。

車門大敞,一室狼藉。

渾身濕透的少女呼吸微弱,奄奄一息地倚在車壁,與八年前被太醫宣判藥石無醫時何其相似。

他瞳孔驟縮,脫下外袍,将人攬進懷中,又伸手在她胸口附近的穴位上飛快地點過。

頃刻,懷中女子深深地吐出口氣,面色不再發白。

可長發随着動作滑落,脖頸間青紫色的痕迹顯露出來。

這是……

隋意心中一凜。

裴緒正欲解釋:「我——」

一拳頭迎面砸了下來,聲音震徹天際,他向後退了兩步,堪堪地穩住身形,嘴角卻滲出血絲。

四野空茫,雷聲轟隆,天空亮了一息。

少年冷凝着他,神色是從未有過的狠厲:「裴緒,今日過後,我再來殺了你。」

11.

夜雨拍窗,藥香凄苦。

耳邊是隐忍的啜泣和歎息,聲音時近時遠,似隔着一簾子雨。

眼皮沉重,眼前一片黑暗。

意識幾乎失去對身體的掌控能力,平日裡,這種情況隻會出現在生命值接近于 0 時。

似有讀心術般,系統開口道:「你現在生命值很低。」

……果然。

一陣劇烈的頭痛襲來,我難耐地蹙起眉。

「怎麼回事?」

「世界極不穩定,幹擾因素太多,劇情與原書相去甚遠,故而觸發了懲罰機制,扣除了你的生命值。」

我忽然想笑。

「懲罰機制?罰我沒被裴緒侵犯,還是罰我扇了他一巴掌?」

「可他是你的官——」

「官配。」我疲倦地接過話,氣若遊絲。

「這段時間我一直覺得奇怪,我生病早逝是原書變故,故而被綁定了系統,我喜歡隋意也是變故,故而被你控制。可裴緒那邊的變故豈非更大?為何無人過問?」

系統解釋:「這個世界以你為中心展開,我們隻能對你進行幹預。」

「說錯了,這個世界,裴緒和喬岚玉才是中心。」

「并非如此!」

我恍若未聞:「若我沒有猜錯,他的官配并非是我,喬岚玉出現也不是意外,她是書中原本就應該存在的角色。」

「你現在身體不好,先不要多想。」

「多想?」我嘲道,「我是病了,不是腦子壞了。」

如今想來,一切都有迹可循。

為何我同喬岚玉接觸會加生命值?

為何理智的裴緒會無法控制自己——僅僅是因為意亂情迷之中,他将我錯認成了喬岚玉。

夜風裹挾花香拂來,燭火被風吹得搖曳。

這九年來的生活好似大夢一場。

如今,夢該醒了。

我睜開眼:「此前你說過,你我好比共生關系。」

系統遲疑:「是……」

我掙紮着起身,渾身似散了架子般酸痛難耐,冷汗涔涔而下,一番動作下來,滿背皆濕。

系統急切道:「你要做什麼?快躺好!」

屋外遠遠地傳來吵嚷的人聲,屋内卻是極安靜的,針落可聞。

我忽然極輕地笑了聲。

這一切荒腔走闆,到頭來卻是笑話一場。

病不能愈,愛不能言,人生隻能寄托于一個裴緒身上,何其無趣。

床榻下的白绫被我摸出,我艱難地踩上凳子,将它置于房梁。

系統驚叫起來:「你不要做傻事!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

窗外夜雨蒙蒙,遠處的喧鬧聲依舊未停,女人的哭聲、男人低沉的嗓音,被一道門分隔在另一個世界。

火光晃動,勾勒出牆上瘦削的影子。

我聽着雨聲,從未像現在這般輕松。

「我想知道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

「那隋意呢!你阿爹阿娘呢!你逝去後,他們怎麼辦!你不怕這個世界坍塌了嗎?」

我釋然一笑:「會不會坍塌,你不清楚嗎?」

說完,凳子被我猛地踢翻,窒息感随之而來,似潮水般包裹住鼻息和喉嚨。

我閉緊眼睛,忍受胸口一陣又一陣的鈍痛。

系統大喊:「瘋了!瘋了!快呼救!」

「快呼救啊!你還不能死!」

真是聒噪。

我垂下雙手,任由自己被窒息感淩遲。

它聲音加快:「不是沒有辦法!我都告訴你!你本來是裴緒的白月光,愛而不得,但是很多讀者不滿意這個設定,男頻文裡無法接受舔狗人設,所以我才會來到這個世界,讓你們轉換立場!」

胸腔似被刀子在割,我已無暇去聽。

「我們可以走完劇情!之後,你想做什麼都——」

「都——可——」

呼喊聲忽然變弱,一道卡頓的機械音響起:「警報,監測系統受——損!系統——受——損——」

「滴——」

刺耳的長鳴叫嚣在耳邊, 處于瀕死的邊界,聽覺變得格外靈敏。

遊離的神識被拉回一些,我顫着手,慌亂地去摸袖中的刀子。

快……

憋不住氣了!

突然,卡在脖間的白绫斷裂,一道身影掠來,将我接住。

空氣又重新回到胸腔,我急促地喘着氣,重重地咳嗽起來。

「宋韫,誰準你死的?!」

12.

這聲音……

視線掃過,少年薄唇緊抿,漆墨般的眸子似藏着濃霧稠雲。

我倚在他懷中,艱澀道:「不是……你看到那樣,我、我沒想死。」

「那白绫是如何來的?挂在上面的是誰?」

「宋韫!」他垂着眸,眼尾微紅,「你做這些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後果!」

心底似有什麼撕扯開,我無力地閉上眼睛。

對不起……

脖頸間的痛意不曾消弭,似火燒般灼人。

「好痛……」

隋意身子一僵:「我去喚大夫。」

「别、别去,阿爹阿娘會傷心。」

雨水叮叮當當地敲在瓦上,将一切變得潮濕而迷離,少年眼神空寂,啞着聲問:「那我呢?我便沒有心?」

「宋小尾巴,你當我是鐵做的,沒有感情?!」

我心下驟然一縮,撫上他的眼睛:「你别難過,你若是哭了,我也是要哭的。」

「誰說我要哭了?!」

「你眼眶都紅了。」我勉強地勾起一抹笑,「世子哥哥,你莫不是個哭包?」

腰間力道忽然一緊,他将我扯進懷中,咬牙道:「對,我就是能哭,你若是死了,我便學那孟姜女,将你的墳哭塌!」

「那我便化作小鬼來找你,日日吸你陽氣。」

「你幼不幼稚!」

我小心地環住他的腰,将臉靠在他肩上:「明明是你幼稚。」

這一次,系統刺耳的警報聲終于未曾響起。

我眼眶發澀,将人摟得更緊了些。

這是我肖想了多年的人,是我渴求已久的懷抱,同我預想的一般,幹燥、溫暖,帶着淺淺的艾草香。

眼淚毫無征兆地滑落下來。

我忍住哭腔。

不準哭!不準矯情!

不能讓隋意擔心……

可少年敏銳異常,扣住我的肩推開,低頭看來——橘黃燈火籠着眼前人,将蒼白凄婉的面容映得更加楚楚。

他心中一顫:「别哭啊,是我不好,是我語氣太兇了。」

我癟着嘴:「沒哭!」

「那你笑一下。」

「不笑!」

狗隋意,就不會看人臉色嗎?

他擡手替我擦着眼淚,柔了神色,笑眸輕彎,滿溢一股豐冶昳麗。

手忽然在我頰畔停住,他似笑非笑:「你若是邊哭邊笑,酒窩裡會不會盛滿水啊?」

「……」

不解風情!

我賭氣地推開他,準備起身。

他忽然将我攬腰抱起,臂彎有力:「别亂動了,本世子心善,抱你一程。」

從這個角度看去,能看見他利落的下颌線和微抿起的唇,我心下動了動,小聲道:「人模狗樣。」

「好好說話。」

「人模狗樣!」

「行了,知道你羨慕本世子好看。」

霎時,記憶似一隻翩跹的蝶般往前扇動,穿過長街、人群、狀元郎的高馬,從窗縫中溜入,歇在少年耳畔的一抹紅花上。

他側眸而來:「看什麼看,羨慕本世子長得好看?」

那時,我驚豔地瞪大眼,迷茫地捕捉到一絲喜歡。

但這絲喜歡,或許是在更早的時候便紮了根。

在初見那日,我拉着他的手,将他往家裡牽時。

一群大人目瞪口呆,聽見我說:「這個哥哥好漂亮,是要跟我回家的。」

他羞惱道:「喂!誰要同你回家?!」

昔日青澀懵懂的臉同眼前的如畫少年重合在一起,窗外淋漓的雨水和身後朦胧燈光組成一幅清麗的幕簾。

他眸中似有一池春水:「你好好休息,我在這裡陪着你。」

我忍不住喚道:「隋意。」

少年挑眉:「怎麼,心情好了便是隋意了?心情不好便一口一個世子哥哥。」

「不、不是。」我擡起頭,努力克地服心中的羞赧,「我有一些話想對你說。」

「什麼?」

我閉眼道:「我若說喜歡你,你以後還會理我嗎?」

詭異的寂靜在屋中蔓延,雨水的潮氣混合藥香彌漫在鼻息,我緊張地喘着氣,心跳已經快得不行。

可這麼多年,我所期待的不就是能直言自己的喜歡?

真的等到這一天,又為何要膽小怯懦?

就算是……就算是他真的對我無意……

「我知道,我身子不好,其實沒有資格去喜歡任何人,也知道……我總是會給你添麻煩,你身邊應該站着一個同樣明媚的人。」

就同榮山郡主一般……

他沉了聲:「宋韫——」

「你等我說完。」我聲音極輕,似夢呓般,「我喜歡你,喜歡很久了,從前我沒有機會說,到現在才能開口。」

「阿爹阿娘常說,我要将你當作哥哥看待,誰要你做我哥哥?所以我喚你名字。

「你記得有一年我們一起去花燈會上嗎?你說要替我買個燈,我在酒樓上等你,就那麼一會兒工夫,好幾個姑娘給你丢帕子。回來我還沖你發了脾氣,不是因為你買錯了燈,而是我狹隘自私,讨厭你沖别人笑得好看。

「為什麼你不能是我的一個人的?

「為什麼你以後要娶别人?」

我聲音哽咽:「為什麼我配不上你,總是病病歪歪?」

身上突然一暖,他伸出雙臂,似要将我揉進身體裡:「你說說,今天我都抱了你多少次了?本世子是這麼随便的人,是個女的都往懷裡揣?」

「什、什麼意思?」

他長歎一聲:「平日裡膽子不是挺大的嗎?光天白日下,連喬岚玉都敢親。」

我:「……」

都多久的事兒了?怎麼還提?

我滾出一行淚,洩憤似的往他胸膛上蹭去。

他無奈地捧起我的臉,唇角勾起笑意:「所以,怎麼不再大膽一點?猜本世子喜歡你。」

「……?!」

「真的?」我不敢置信。

「嗯?不然還是假的?」

「是、是哪種喜歡?我說的是那種喜歡。」

他笑得耀眼:「宋小尾巴,你是不是個傻子,想娶你那種喜歡。」

我的眼淚戛然而止,亮了眼睛:「那你什麼時候娶我?」

呸!不是!

「那你能不能親我一口?」

不是不是!!

「我……就是想确認一下,你是不是在哄我。」

少年弓起身子,肩膀顫動,星眸璀璨,隐忍着笑意。我的臉「唰」地一下紅了,不自在地握緊被角。

「别、别笑了。」

額上忽地被人吻了一下,他長睫一揚:「确認了?」

「就這樣了?」

少年微怔:「什麼這樣?」

我撐起身子,青澀又笨拙地親在他唇上,而後垂下頭。

「不是說,互相喜歡的人,該這樣親嗎?」

紗帳飄揚,夜風輕柔,隋意半晌沒有動作。

我心下懊惱,是不是太孟浪了?

「對不——」

起。

我擡眼看去,愣在原地。

他滿臉通紅,以手掩唇:「看、看什麼!」語氣惡狠狠的,卻是害羞起來的表情。

我忽然笑出聲來:「世子哥哥,你怎麼這麼容易害羞?」

就是親了一下,就這般模樣。

那往後呢?

他惱極了:「你還笑,你還笑……」

他猛地一推,将我堵在牆角,手扣住下巴,複又吻了下來。

「宋小尾巴,我可從來不是吃素的。」

廊庑之下,一方門外,四個人鬼鬼祟祟地貼在牆邊。

鎮南王率先鬧紅了臉:「這小兔崽子,我馬上去把他揪出來!」

王妃拉住他的手:「去去去!别搗亂!」

身旁的一對夫婦到是沉穩許多,他們相視一眼,歎了口氣。

他們這女兒,從小眼睛就黏在隔壁那世子身上,誰不知道她的心思,如今……也算是覓得一如意郎君。

雙方同時開口:「親家——」

又皆是一愣,笑了起來,「這親事就這麼定了。」

(正文完)

【番外一:系統】

系統 008174 碰上了它職業生涯的第一個瓶頸。

男頻開挂升級文裡的男主白月光——宋韫。

它的任務便是将白月光變成舔狗,增加全文爽度。可這個年僅八歲的姑娘卻清醒得可怕。

它給她洗腦,她當作耳邊風,它讓她接近男主,她咳着血躺平,它用生命值威脅她,她才不情不願地執行任務。

它以為,她性子如此,冷淡散漫,對什麼東西都不上心。

可在那個少年面前,她又是另一番模樣。

系統無可奈何,隻有編了一系列謊言,騙她放下感情。

誰知這人執拗,認定了什麼便不放手。

直到——它眼看着她洞悉一切,抱着同歸于盡的心,要将它趕出體外。

系統損壞嚴重,被返廠重修。

同行 006128 看着它,毫無感情地問候:「任務失敗了?」

它點了點頭。

「沒關系,總部升級,任務失敗可以重開一次。」

它想起少女那張倔強的臉,歎了口氣:「重開也是失敗,不去了。」

006128 訝異:「什麼人,讓你都沒有辦法?」

它想了想:「膽小又膽大,怕死又不怕死,戀愛腦又不戀愛腦。」

這個人,在喜歡和不喜歡的人面前,簡直判若兩人。

008174 迷茫了,它突然頓住聲,問道:「人類的感情究竟是什麼樣的?」

006128:「不知道。」

突然,總部的屏幕上突然亮起喜報:「恭喜 008174 超額完成任務,副線隋意×宋韫收獲大量讀者喜愛,全書注水度下降百分之三十,甜度上升百分之五十,贊閱比上升百分之二百,特獎勵 008174 一萬積分,由三星系統升級為四星。獎勵已到賬,請注意查收。」

008147:「……」

它離開這一會兒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次換 006128 迷茫,它僵硬的面上閃過一絲錯愕:「你不是說失敗了?」

008147 持續懵逼:「我也不知道。」

【番外二:裴緒】

近來,京中發生兩件大事。

一是宋家那個病歪歪的小姐突然康健,還同隔壁矜貴的鎮南王世子定了親。

二人出雙入對,俨然一幅老夫老妻的親密勁兒。

同隋意交好的世家公子啞了聲,當着他的面呸道:「你陰着藏了這麼個貌美可人的青梅?真是心機!」

他笑得缱绻:「沒辦法,人小姑娘心悅我,瞧不上你們。」

衆人吃了一口狗糧,齁得不行。

二是當朝首輔被人拖進小巷子裡胖揍了一頓,聽說傷勢嚴重,還斷了條腿。

偏偏他挺好面子,對外堅稱自己是酒後摔倒,與旁人無關。

一群大臣狗腿子般登門送溫暖,全被拒之門外。

衆人紛紛猜測,這揍人的是誰?

能讓裴緒甘心吃啞巴虧。

後來,猜測越來越離譜,竟猜到了天家身上。

此後,大家諱莫如深,談及此事皆隐秘一笑:「不可說,不可說啊……」

一月後,裴緒被革了一級。

天家歎着氣,看着沉着臉的裴緒:「愛卿莫要怪,朕确實是喜歡女人啊。」

【番外三:少時】

隋意近來很煩!

他多了個妹妹,還甩不掉那種。

「我不想理你了。」

他說這話時正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歪身倚在一棵樹上。閃爍的光斑和疏影交錯打在少年臉上,他合着眼,落下一層鴉羽般的睫毛。

「不行呀。」奶團子在樹下仰着臉,臉頰被日光曬得微紅,「世子哥哥今日要帶我出去放炮仗的。」

少年撇眼看向樹下的女童,嘴裡念經般:「三月十五日,宋韫劃傷了手,隋意被打。四月初七,宋韫摔了一跤,隋意被打。四月二十,宋韫衣服髒了,隋意被打。」

他越說越煩躁,幹脆翻了個身:「五月初三,宋韫……」

女孩目光漸漸地委屈,她皺着小臉,「啪嗒啪嗒」地流起淚來:「世子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随意聽見哭聲,隻覺得眼皮直跳,往日裡被她支配的恐懼激發出少年求生的本能。

绯紅衣袍翻飛,隻見他一躍而下,将人撈進懷裡。

「喂!你别哭呀,本世子什麼時候說過這話?」

他替她擦着淚,可淚水越擦越多。

……?

這團子是水做的?

「别哭了,不準哭!」

再哭他爹又得提着棍子來伺候他了。

她從他懷中拔出腦袋,眼中還泛着透亮的水光:「那世子哥哥喜歡我嗎?」

他眼神飄忽,敷衍道:「嗯,喜歡吧。」

「那我是不是哥哥的心肝寶貝?」女童乘勝追擊,揪着他胸前的衣襟,一臉期待。

心什麼肝?寶什麼貝?什麼心肝寶貝?

隋意滿臉黑線,他看着懷裡那張哭唧唧的臉,隻得咬牙:「嗯,是本世子的心、肝、寶、貝一一一」

說完這話,他差點兒沒把隔夜飯吐出來。

可她卻「吧唧」一口親在他臉上。

少年瞬間炸了毛,臉「唰」地一下紅了。

喂!幹嗎突然親他!

想他隋意,堂堂鎮南王世子、京中小霸王。「不學無術」像是為他量身打造,「纨绔子弟」像是他的專用詞。

于是他自己也覺得,在纨绔這方面,整個京中他一騎絕塵。

未曾想,七歲那年,隔壁突然搬來一人家,同他阿娘的關系打得火熱。

這家裡,還有個小他一歲的女童,生得粉雕玉琢,性子軟軟糯糯,還會天天黏着他,甜膩膩地喚他「哥哥」。

于是,他多了一個小尾巴。

煩得不得了,兇又兇不得,一面又舍不得丢下。

宋韫一天天地長大,越發漂亮可人,隋意每每牽着她在街上亂逛,皆能得到矚目。

他心下臭屁自豪——

這麼可愛的小青梅,你有嗎?你有嗎?

你沒有!小爺我有!

思及此處,他看着懷裡的團子,竟又順眼了幾分。

算了,看她可愛,便再陪她玩一天好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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