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每天都在說,可是願意聽的人很少,理解的人就更少了。每個人都急着講話,每個人都沒把話講完。雖然電話、短信、微信越來越發達,越來越容易找到任何一個人,卻愈來愈感覺到孤獨了。
巧言令色,鮮矣仁。
我們的語言習慣對花言巧語者,話多且表情豐富者産生提防嫌棄之心。老祖宗說了此為不“仁”。說話時,情緒穩定不起伏,語言木讷為貴。是為人貴則語遲,水深則流緩也。
大多數孩童都有被教導不要随便講話的經曆,言多必失,語多傷人,君子三緘其口;沉默是金。總之,從小到大都教導孩子謹言慎行,少說為妙,禍從口出嘛。
而某些國度,他們的文化裡有修辭學、邏輯學,從小重視孩童的語言訓練,語言的辯證能力得到很好的鍛煉。可是我們對語言并沒有這麼嚴格的要求,經常使得語句是暧昧不明的。
但是,當語言精準,幾乎沒有了模棱兩可的可能,語言就失去了彈性,變得立場堅定。它作為一種表達心事的工具時就會受到局限,失去了通過心靈感悟的高雅感,成為非常單純的簡化的傳達,少了詩意。
我們的文化中,語言是雙刃劍。廣東有句俗語:東西可以亂吃,但話不能亂說。語言是高深莫測的事情,高處不勝寒,它很難不孤獨。
容易理解的,有失深度;錯綜複雜的,又嫌故作深沉。于是,撲朔迷離就有了空間。
什麼叫做語言的孤獨?
語言的孤獨一方面來自于沒有絲毫颠覆可能性的正統文化主導的時代,沒有出入的文化結構人會失去思辨能力。
另一方面來自于日常生活的溝通,作者列舉了《水浒傳》裡閻惜姣與宋江婚姻片段與《早安》這部電影來引導我們思考語言要怎麼樣才能傳達我們的思想、感情?我們與親近的人之間所使用的又是什麼樣的語言?
有時理解語言本身,依賴字面習慣反而變成了障礙。當我們看一本小說時,不要看他寫什麼要看他沒寫什麼;聽人說話,不要聽他說了什麼,要聽他沒有說什麼。人最深最深的心事,在語言裡反而是隐藏的。
對語言的解讀,也是千變萬化。要随着時間、空間、環境、角色而改變,語言本身沒有絕對的意義,在一個特定的情境中才會産生相應的意義。脫離特定的因素,語言也就失去相應的意義,因此說對語言的依賴,反而成了理解它的障礙。
在特定的年代,玩起語言的遊戲,連聲音表情都是假裝的,經曆過革命的人都能懂,學問加上人生的曆練,裝瘋賣傻,圓滑得很,嘴上雖滔滔不絕,卻從不随便透露最深層的東西,使人無法察覺語言裡的真正含義。
語言與情緒的關系,比如兩夫妻之間的吵架,他們是在一個熟知的話語體系中,在長年累月中達成的溝通默契,他們之間的語言就有“他者不可知”的特點。就像我們去一個陌生的城市,進入到一種陌生的關系網之中,别人的哄堂大笑或是心領神會自已卻像個局外人,完全按字面意思去理解就是一個錯誤的方向。
語言既精準又誤導的特點,存在着多元理解的特征,就使它充滿了吊詭:一方面在傳達,一方面在制造障礙。作者說,最好的文學是在語言的精準度裡制造暧昧,也就是茫然,模棱兩可的感覺。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暧昧的語言就是,你可以這樣理解,那樣理解也說得通,圓滑世故,八面玲珑得令人惱火,在折磨中又似乎隐藏着某種希冀,在欲生欲死中包含了互虐的樂趣。
作者最後總結,一種語言的孤獨,隻有當它不具有溝通性的時候才開始有溝通的可能。我應該怎麼理解這句話呢?就是說,當個體不是在為了維護自身利益時,不是為了達成利害結果時的溝通,溝通才具有靈性,才具有可信度?
語言的孤獨感,是雞同鴨講,不在一個頻道上;每個人都在說,卻沒有人在聽;人在呐喊,卻沒有人看得着,聽得見。
語言的孤獨感,在于局外人的尴尬;在于彼此語境的差異;在于思想境界的高低;在于确鑿帶來的壓力;在于遊離狀态的美麗;在于詩般夢幻朦胧;在于不便清晰的顧忌等等。
語言是一門“藝術”也是“技術”,一言興邦,一言喪國,豈可大意?當你不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的時候,閉嘴是最好的,也就是到孤獨的狀态當中去。但凡使人産生孤獨情緒的事,大概都有着某種本能的驅使。
孤獨不是孤獨的開始,當懼怕孤獨而被孤獨驅使着去找不孤獨的原因時,才是最孤獨的。
孤獨并不可恥,莊子說了:孤獨的人才配享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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