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幾位“驢友”走進武當山探秘,越走越深,忽然發現了一處喚做“琴人谷”的住處。衆人不免連連驚歎,這莫不是走進桃花源裡了?
再一細看,一男一女兩位道士正在屋旁撫琴,畫面恬靜而又從容,驢友情不自禁地拿起相機拍下了這美麗的一幕。
男女主人都十分熱情好客,熱情的招待了驢友,面對驢友的好奇,他們也大方淡定的向驢友講述了他們的經曆。
原來,這位男道士喚做“吳一琴子”,他是武當山的一位道士,旁邊的妻子也是他的弟子,二人已經在此處生活了許多年。
驢友們一邊啧啧稱奇一邊離開了“琴人谷”。從山中出來他們便将視頻傳到了網上,沒想到在網上引起了一陣軒然大波:
贊同者說一世一雙人,他們的感情讓人羨慕;反對者稱脫離實際,注定不能長久;羨慕者說桃園生活,隐世而居,真是灑脫;質疑者百思不得其解,道士也可以結婚生子嗎?
如今,已經過去了八年有餘,他們現在如何了呢?
明朝初年,明太祖洪武聽聞南方山野之間有一道士,此人神通廣大,且民間流傳其諸多奇聞異事:
“其人身形健碩而偉岸,龜形鶴背,大耳圓目,須髯如戟。平日不常進食,或數日一食,或數月不食。此道士頗有本事,如讀書可過目不忘;亦有人稱其可一日千裡,常雲遊四方,居無定所。”
明太祖知曉此事後,于洪武二十四年遣使尋覓,可惜不得。時人皆以為奇,爾後其諸多事迹也廣為流傳。這則載于明史的記事,寥寥數語,卻道出了一位歸隐山野之道士的神秘形象。
當然,時至今日他的大名已經廣為人知了,此道士名曰張君寶,号為三豐,他所隐居之山野今天也已赫赫有名,那就是我國道教四大名山之首的武當山。
在元末明初的亂世之中,武當道士張三豐于當時尚未為世人所知的武當山上,潛心研究曆代武術而集其大成,終于成為武當武術的開山祖師。
武當武術又名内家拳,是中國武術一大名宗,素有“北崇少林、南尊武當”之稱,由于其重要的曆史文化價值,因此順利成長的被列入了中國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産目錄之中。
當然,或許人們對于武當和張三豐的了解大多都來自于金庸的《倚天屠龍記》等小說中,認為所謂武當武術不過是存在于武俠小說中。
雖然沒有像小說中所描述的那麼神奇,但是根據史料佐證,武當武術和張三豐其人其事都是真實存在的。
而關于武當山的傳奇,最大的證據恐怕就是傳承至今的武當山道教文化了。
恰如六百年前的一樣,今天的武當山上依然生活着如明代隐士般的道士。而吳一琴子,就是這樣一位“活在過去”的隐居道士。
中國自古以來的文人墨客們大多有隐居情結,究其根源或源于春秋戰國之際的不得志的諸多思想家。
孟子有言:“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這種崇高的道德标準使得古代文人并不滿足于個人的私欲,而常常“上思報國之恩,下思造家之福”。
而至佛教傳入中土之後,儒釋道三教合流所産生的思想又進一步強化了這種傾向。
雖然在今天這樣一個現代化的社會,飛速發展的經濟與同樣激增的社會壓力,使得現代人難以适應古人看似惬意的田園歸隐生活。
但是恰如道家之陰陽學說一般,萬事萬物的兩面性是我們所難以想象的,當社會壓力達到一定程度之後,自然會有人反過來去向往田園牧歌式的隐居生活。吳一琴子的早年經曆,就與這種過程頗為相似。
出生于廣西梧州的吳道士,自幼家境貧寒,家中兄弟姊妹衆多。與改革開放初期的大多數人一樣,為了緩解家裡沉重的經濟負擔,不得不早早辍學去外面謀一條生路。
彼時的吳一琴子年僅十四歲,一無文憑二無一技之長,在龐大的赴外地打工者人潮當中顯得極其弱小無助。
在那些年間,早早踏入社會的吳道士也飽嘗了艱辛,無依無靠的他四處打零工賺錢,居無定所,四處流浪。
關于他的早年經曆,其實并沒有太多的細節被披露,而吳一琴子本人也幾乎沒有談到過那些艱難與淚水。
當然,或許這些經曆對于如今已然隐遁山野的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隻是作為他生命體驗的一部分而永遠保留。我們或許永遠無從得知在那些颠沛流離的歲月中,吳道士感受到了什麼。
在常年的漂泊之中,機緣巧合之下吳一琴子來到了湖北省的武當山下。作為道家四大名山之首,武當山上有太多的故事可以去傳頌了。
其實古往今來,道教在中國大地上廣為傳播,而吳一琴子的家鄉廣西也在道教的影響範圍之内。查閱史料我們發現,早在魏晉時期道教就已經傳入廣西。
比如《鐘山縣志》卷之一《地理·古迹》記載:“丹竈山,縣五十裡,在白霞浮雲山旁,相傳漢張道陵煉丹于此。”
自明清以來,道教逐漸世俗化,成為當地民間信仰文化的一部分。而吳道士家鄉的村子裡,就有着一座古老的道觀。在他的童年記憶裡,道士們都是十分神秘而厲害的形象。
村子裡逢年過節總會去請些道士們來做法,家中老人們也對道教極為虔誠,會定期帶上年幼的吳一琴子前去道觀燒香祈福。道觀裡十分刺鼻的煙霧以及道士們造型奇特的帽子,都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記憶裡。
正因為如此,當吳一琴子再次見到記憶裡熟悉的道觀和道士的時候,他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家鄉村子裡一般。
他看着武當山的無限風光,瞧着道士們緩慢但有節奏的太極,盯着香爐上緩緩升起的一縷煙,當童年的記憶從心底裡蘇醒過來之後,吳一琴子突然就有了一種難以抑制的沖動,他知道他不想離開這裡了。
回想起自己的前半生,吳一琴子無限感慨。他奔波于全國各地卻一事無成,然而這裡的人看上去卻是如此的從容不迫,這讓他十分羨慕。
于是,也就半晌的工夫,吳一琴子便做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決定,他要留在武當山隐居修行。
前半生的碌碌無為已經讓他覺得疲倦,而武當山卻給了他新的希望,他希望自己能有意義地度過自己接下來的人生。
隻不過,天下并沒有這麼容易的事,武當山上的道士們并不會有意與老百姓接觸,而道教也沒有傳教一說,因此即便是有意歸隐也是難尋門路。
吳一琴子雖然來到了武當山,但是這裡的道士卻無意收其為徒。
貴為四大名山之首的武當山,由于八十年代以來影視劇的宣傳,每年都有不少的遊客前來參觀拜訪,因此如果有人前來拜師學藝一般是不會接受的。
然而吳一琴子卻并不想像一般遊客一般吵鬧一陣後就離去,或許是早年的艱辛讓他有了一顆堅定的心,面對拒絕他沒有想過要放棄,而是苦苦哀求收他為徒,仿佛一位看破紅塵的出家弟子。
最終,他的堅持有了回報,武當山在他虔誠的哀求下接受了他,于是他就此開始學習武當武術以及琴棋書畫。而今年已經是他拜入武當門下的第十六個年頭了。
時間證明了吳一琴子确實擁有一顆堅定的心,而他也從一位可憐的飄零人轉變為了吳道士。
十六年間,吳道士學習了武當山的各類武術,比如經典道教武術太極拳和太極劍,此外他還精通了樂律,從制作古琴、尺八等傳統樂器到演奏,樣樣精通。
這樣一種轉變不可謂不大,而在武當山上的修行也磨練了吳道士的心性,他開始享受這種遠離喧嚣的隐士生活了。學有所成之後,吳道士自行開派立門,準備招收徒弟。
武當山上雖說風光秀麗,風景旖旎,然而也有狂風暴雨的日子。出師後的吳道士開始有了自己繁忙的事業,他嘗試着下山去闖蕩。
在傳統音樂這一行裡有了些名氣之後,他開始收到各類的邀請,有讓他教學古琴的,不過更多的是來自海内外的武術指導職位。
面對這些邀請,吳道士都欣然應允,并漸漸地有了自己的積蓄。在武當山上的清淨生活讓吳道士愛上了樂律,也愛上了古琴,因此他選擇與朋友合作開了一家琴行。
然而事業蒸蒸日上之際,亦為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之時。
一次,吳道士與朋友一同駕車前往西藏雲遊,途中意外發生了車禍,他的朋友在車禍中罹難,而他卻幸運地存活了下來。
在這樣慘烈的經曆中奇迹般地幸存了下來,這本應是一種幸運,但福兮禍之所倚,回家後的吳道士發現自己的琴行突然無法周轉了。
經過了解後,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最信任的兄弟在他離開的日子裡,将店面賬目上的資金都卷走了,甚至連客戶預定的古琴也沒有放過。
吳道士突然就遭遇了嚴重的危機,為了解決賠償事宜,他不得不拿出自己大部分的積蓄,這也使得他幾年的努力都付諸東流了。
無論如何,生活都得繼續,這一點是吳道士十分明了的。這些日子所發生的事讓他疲于應對,也有些厭倦。于是他暫時放下了手上的各種瑣事,選擇了回到武當山上去。
無論是山上還是山下,日子都并不是那麼輕松,而所有發生的波折也讓吳道士對生活有了新的理解,于是他将更多的時間投入到了道教之中。
回歸後的吳道士居住在從當地農民手上租來的房子裡,每日除了太極的日常練習之外,就是撫琴品茗,勤于耕種,忘乎于山水之間。
就在這種恬靜的日子裡,一位女徒弟走進了他的世界。
衆所周知,武當山上都是全真道士,按照戒律是不能娶妻生子的。
吳一琴子在此期間收了一位徒弟,這個徒弟本名朱雙琴,宜昌市夷陵人士。在進入武當之前就職于一家廣告公司,同吳道士一樣,她也是早年外出打工人群中的一員。
九十年代時隻有小學文化的朱雙琴跟随村裡人一同來到福建沿海地區打工,她刷過盤子也幹過營銷。兩千年之後朱雙琴入職了福州的一家廣告公司。
為了家裡的父母以及自己的妹妹,她拼命地賺錢,大多數都交給了家裡。常年的勞累和拼搏讓朱雙琴的身體開始不适,失眠等症狀也開始困擾她。
二零一零年,朱雙琴請假前往武當山修養,并在此期間見識了武當武術的效果。于是,她毅然決定辭去讓她早已疲倦不堪的工作,拜入吳道士門下學習武當武術。
在一年多的相處當中,二人培養了深厚的情感,遂結秦晉之好。
吳一琴子不是沒有考慮過此舉會違背戒律,可是在真愛面前他還是選擇了堅守自己的内心抉擇,而不去管那些世俗的眼光。
此後,二人在這山上尋得一僻靜之所,吳道士喚其為“琴人谷”,并自稱琴人谷谷主,夫妻二人很快便育有一女,共同經營這清淨的小天地。
對于我們來說,“琴人谷”的故事有了一個完美的結局。但是對于吳道士來說,生活不是故事,而是需要一天一天去認真過了。
自喜結連理之後,吳道士在妻子的陪伴下漸漸地恢複了許多事業,其中包括了琴行和武術教練的邀約。
很快,吳道士又一次忙碌了起來,他經常奔波于國内外各地,傳授武當武術,有時也會演奏樂器,但極少在公衆面前露面。
二零一九年底,新冠疫情的爆發使得全世界的運轉都遲緩了下來,由于各國疫情防控的不同,時常有遊客被困在海外無法回國,吳道士便很不幸的被困在尼泊爾。
二零二零年一月,吳一琴子在一位匈牙利友人的邀約下前往了尼泊爾擔任一所武術學校的老師,傳授弟子們太極拳和太極劍等武術。
而在去往尼泊爾之前,吳道士已經多次往返了日本等國,傳播道教文化。但這一次尼泊爾之行卻突發意外,原本已經完成了武術教學的吳道士由于尼泊爾疫情爆發而滞留當地。
他做了最壞的打算,卻仍然沒有料到會有這麼久。于是,孤苦伶仃的海外生活成了吳道士心裡的一段非常苦澀的回憶了。
初到尼泊爾之時,吳道士每天的夥食就是咖喱配米飯。然而被困半個月之後,實在是受不了天天吃同一種飯的吳道士,考慮到節約成本而去超市買了一個電飯煲,準備自行煮粥,這一吃就是許久,就連年夜飯也是自己煮的粥。
而在住處上,同樣為了省錢而選擇了以八百元人民币每月的價格在當地租了一間房子。
由于大多數武館都因疫情關閉,失去了收入的吳道士甚至在街頭賣藝——他在尼泊爾首都加德滿都吹奏尺八、彈奏古琴,收到了一些小費,也成為了他難忘的回憶。
吳道士的生活還會繼續,而武當山上也永遠會有道士們居住。對于住在喧嚣城市裡的我們來說,他們這類隐士們的生活原本跟我們不會有交集,我們羨慕他們的清淨無為,悠然自得,卻又無法像他們一樣去嘗試隐居生活。
然而一場疫情卻把他們和我們都放在了同一狀況之中,這時我們才意識到他們是那麼真實的存在。
吳道士的曾經和現在距今并不遙遠,都還很鮮活,他既有颠沛流離的早年,又有忙碌而幸福的現在。
他不僅完成了對自己的改變,也在實踐其信念的同時給世界傳播了中國傳統文化之美。
為避免新冠疫情蔓延,國家之間不得不取消航班、限制入境,吳道士也困在尼泊爾不得歸,但是疫情終究會有過去的一天,吳道士也終會平安歸來。
家中賢惠貌美的妻子還在等待着他,等他回來,他們一家又能團圓了。
對于吳一琴子而言,他的婚後生活非常幸福,可謂是“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孟子所言,他一定程度上的的确确做到了。
觀其平生,即使吾等未曾隐居過,我想依然能有頗多收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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