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的道學思想參考文獻?作者:李洲良(北京語言大學教授),我來為大家科普一下關于莊子的道學思想參考文獻?下面希望有你要的答案,我們一起來看看吧!
作者:李洲良(北京語言大學教授)
在莊子之前,中國已形成了悠久的巫史傳統,至戰國中期因莊子的出現而複興。這一複興不是對殷商文化的一次簡單複古和回歸,而是将中原理性主義精神融入殷商巫祭文化的一次螺旋式上升。莊子通過巫史化叙事寄寓着對人心、人生、社會、自然的獨特理解,蘊含着深厚的莊子之“道”。全知性、神奇性、超越性和象征性是《莊子》巫史化叙事的主要表征。
一
巫史全知全能的特點決定了《莊子》通常采用全知的叙事視角展開叙事。而全知叙事最大優長在于居高臨下、一覽無餘的通透性。何人在說,說什麼,怎麼說,完全為叙事者所掌握。《莊子》一書全知叙事通常采用由多個限知向全知的流動來完成。《逍遙遊》從鲲之大到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裡也,意在展示無窮大;飛到榆樹、枋樹梢上的蟬與小鸠對大鵬一飛萬裡的嘲笑,意在展示無窮小。結論是小智不及大智,這是從空間的局限上說的。而“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是說時間之短,“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的大椿樹是說時間之長。這是小年和大年的差距,是從時間的局限上說的。莊子從幻化的自然界說到人世間,指出“知效一官,行比一鄉,德合一君而征一國者”的自鳴得意與斥鴳的自我滿足是一樣的,這是從功名的局限上說的。這幾個故事都相對獨立,缺少必要的邏輯和事理上的關聯,屬于限知視角。但莊子抛出“猶有所待”結論後,便形成了多個限知視角向全知視角的流動,叙事與說理達到了統一。再如《秋水》描寫秋天的黃河百川彙流,河水暴漲,兩岸之間不辨牛馬的壯闊圖景,黃河之神河伯不禁得意洋洋,以為天下之美盡在于己。可是當他順流而東行,看到海的浩瀚無邊,立刻覺得自己很渺小,不禁望洋興歎。這屬于限知叙事。相比河伯,對大海之神海若的叙寫則是全知的,他不僅知道黃河渺小,也不認為大海偉大。于是開啟了河伯與海若的對話。這也是從限知叙事向全知叙事的流動。這種叙事方式在《莊子》叙事中比比皆是。
二
巫史以追求神奇為能事。在先秦諸子中,《墨子·明鬼》有這樣的特點,但最有代表性的還是《莊子》。莊子講的故事發想無端,詭奇怪異,靈動鮮活,充滿魔力,令人神往。在幻化的世界中,他驅遣千奇百怪的形象構成一幅光怪陸離的藝術畫卷,講述着人神、鬼神、靈怪、動物之間的離奇故事,從而使書中的事件、人物都蒙上一層神奇的面紗。《外物》叙寫任國公子垂釣于東海之濱,寫得驚天地、泣鬼神:“任公子為大鈎巨缁,五十犗以為餌,蹲乎會稽,投竿東海,旦旦而釣,期年不得魚。已而大魚食之,牽巨鈎,錎沒而下,骛揚而奮鬐,白波若山,海水震蕩,聲侔鬼神,憚赫千裡。”《徐無鬼》:“莊子送葬,過惠子墓,顧謂從者曰:‘郢人垩慢其鼻端,若蠅翼,使匠石斫之。匠石運斤成風,聽而斫之,盡垩而鼻不傷,郢人立不失容。’”惠子是莊子的辯友,更是摯友。他以運斤成風,“盡垩而鼻不傷”形容莊、惠間生前的默契,令人唏噓不已。與鐘子期死,伯牙不複鼓琴的故事相比,運斤成風的故事更有神奇性。
寫人也是如此。且不說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不食五谷,吸風飲露的“神人”,《德充符》還寫了許多相貌醜陋、身體畸形卻有異常禀賦的奇異之人:像以外貌醜陋驚駭天下的哀骀它,男人與他相處舍不得分别,國君一和他相處就離不開他,一年後讓他做宰相。還有一位跛腳、駝背、沒有嘴唇的人去遊說衛靈公,可一經遊說就深受衛靈公的喜愛,以至于國君看到周圍身材完整的人反而覺得不健全。莊子寫這些人都意在說明“德有所長而形有所忘”的道理,但這種以醜為美的誇張描寫太神奇了!
三
《莊子》叙事的超越性體現在擺脫現世羁絆、追求超然物外的精神境界。《外物》叙述“儒以詩禮發冢”如微型小說,大儒引經據典,發号施令,小儒緊密配合,無縫對接,嘴上的詩禮仁義和行動上的盜墓取珠構成巨大的反諷。莊子一針見血地指出禮法社會的本質:“竊鈎者誅,竊國者為諸侯,諸侯之門而仁義存焉。”這是超越禮法。《逍遙遊》提出“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後,以堯讓天下給隐士許由,被許由拒絕,道出聖人無名;以肩吾與連叔的對話,引出藐姑射之山的神人,說明神人無功;以大椿樹的無用之用表明至人無己。莊子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做的。《秋水》記載惠子相梁的故事。莊子将一人在上萬人在下的相位比喻為腐鼠,自己為鹓雛,“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雛竟未休”。這就是超越功名。最後是超越生死。樂生惡死是人的本能,有生的快樂就必然有死的煩惱,這是人類永恒的困惑。莊子對古代巫術有關“屍解”說和靈魂不死的觀念是揚棄的,也不尋求佛教通過現世苦修死後到達極樂世界式的解脫。在莊子看來,死與生都是一種自然現象,生,受命于大塊;死,托體于山阿。如此而已。《至樂》寫莊子妻死,他卻鼓盆而歌,引來惠子之問。惠子之問是人之常情,而莊子的回答卻是自然真情。何為自然真情?人之情感通于自然之理也。莊子提出人由氣變而為形,形變而有生,生變而為死,生來死去與大自然春夏秋冬的運行一樣,合乎自然之理。面對死亡有如此冷靜而理性的分析,既是對逝去親人的尊重,也是對儒家繁缛喪禮的棒喝。
四
《莊子》叙事的全知性、神奇性和超越性是通過象征性來表現的。巫史占蔔、祭祀或降神有比較複雜的儀式,但采用的最基本的方法就是後人所說的象征。巫史的佩飾,所用的工具,所念的咒語,甚至巫史本人的肢體語言都是神谕的象征。《莊子》叙事以寄意的話語表達方式在《天下》中稱為寓言,所謂“寓言十九”。先秦諸子寓言比如《韓非子》中叙事與寓意大都是一對一的關系,而《莊子》寓言通常是一對多的關系,有很大的闡釋空間。寓言即為象征(劉生良《鵬翔無疆——〈莊子〉文學研究》,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
《養生主》講述庖丁解牛的故事,意在告訴我們:在“道”“技”之間,“道”是本,“技”是末。這個“道”就是“順乎自然”。然而,在讀者看來,還應有以下啟示:其一,隻有不斷實踐,才是提升技藝的唯一途徑。其二,不能硬碰硬,要學會遊走于骨縫之間,否則刀也會受傷,不符合養生之道。再如《應帝王》有一則倏忽鑿混沌的故事,郭象解釋為“為者敗之”,即有為則敗,是從反面強調道家的無為思想。但仔細揣摩,其寓意至少還包括以下三點:其一,事與願違的尴尬。倏忽二帝為了報答混沌之德而為之鑿竅,卻把混沌鑿死了,好心辦成壞事,動機與結果完全相反,這是人生的尴尬,反諷意味很濃。其二,推己及人的危害。儒家強調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以此推論,己之所欲一定施于他人嗎?其實不然。倏忽有七竅,享視聽食息之樂,推及混沌身上不但無法享受,反而丢了性命。這就告訴人們,不要輕易施與他人。其三,七竅感官的利弊。人生有七竅,坐享視聽食息之樂,這是利的一面。然而也有弊的一面。《老子》說:“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感官刺激所帶來的人性欲望着實令人焦慮、發狂。怎樣遏止?老子認為要降低欲望:“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隻要吃飽肚子就可以了,不要飽而思淫欲。混沌正是老子所期待的形象,既無視聽食息之樂,也無目盲耳聾之害,無心無欲,渾樸自然。《莊子》書中類似的故事比比皆是。比如莊周夢蝶、望洋興歎、魯侯養鳥、佝偻承蜩、知魚之樂、罔兩問景、鄭有神巫……莊子編造了如此多千奇百怪的故事,也營造了屬于莊子本人自成系統的象征性意向群,與後來屈原的香草美人比興象征體系相互映照,光耀千裡,具有鮮明的特征和豐厚的意蘊。
《光明日報》( 2020年01月04日1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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