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3日,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在四川廣漢三星堆博物館召開發布會,通報了三星堆遺址祭祀區考古發掘工作階段性重大考古成果。據了解,本次發掘确認了三星堆祭祀坑的年代,發現了扭頭跪坐人像、神壇、玉刀等之前未見的器物。
考古發掘還在繼續,其過程如何?背後還有哪些不為人知的故事?在考古發掘的過程中,如何實現文物保護最大化?
距離發現龜背形網格狀青銅器已過去大半年
6月14日,位于7号坑的龜背形網格狀青銅器成功提取,被譽為“鎮坑之寶”,突破了以往學術界對三星堆的理解。
據了解,龜背形網格狀青銅器長61厘米,寬57厘米,分上下兩層,四角雕刻有栩栩如生的龍頭,鑄造工藝非常精湛。
雖然該件青銅器近日才被提取出來,但全程參與此次考古發掘的四川大學考古文博學院教授黎海超向記者表示,這件器物的發現是在大半年前。
龜背形網格狀青銅器。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供圖
“最開始隻是露了一點青銅網格,剛開始看到網格的時候,我們就知道,這肯定是一件前所未見的器物,不論是在三星堆還是在其他地區,都沒發現過類似的青銅制作的網格,随着清理過程不斷推進,我們發現它的尺寸實際上非常大,我們的期待也随着它面積的變大而越來越高。”黎海超說。
青銅網格隻是帶給考古人員的第一重驚喜,網格之下的玉器更讓黎海超覺得這件器物不得了。“青銅器和玉器的結合雖然有,但并不多見,尤其是這種特殊的網格下面有玉器,更是前所未有的發現。”黎海超表示,在整個清理過程中,考古人員一直在做各種猜想和假設,但也總會出現突破考古人員判斷的新現象。“直到今天提取出來,我們才發現,它的很多結構和我們之前預想的都不太一樣。”
談到這件龜背形網格狀青銅器,黎海超說,因為目前剛剛提取出來,整個器物背面還覆蓋着土,它到底是什麼樣的狀況,還要等背面完全清理出來才會知道。
回顧整個發掘過程,黎海超感覺心情就像坐船一樣起起伏伏。“三星堆留給我們的未解之謎實在太多了,遇到的困難也很多。解決完困難,又有新的考古發現的時候,人會達到一種非常興奮、有成就感的狀态。”
模拟實驗為文物提取開辟新思路
黎海超是5、6、7号坑的“坑長”。他說,每座坑都有各自的特點和困難。因為尺寸較小,5、6号坑的發掘難度非常大。“正因為這兩個坑很特殊,我們把它們做了整體切割,提取到了博物館的文保中心,再去做更加精細的實驗室清理,清理的難度很大,切割提取的過程也費了非常大的心力。”
這種挑戰,黎海超還是頭一次遇到。“以往我們要提取重要遺迹,會先把周邊範圍的土全部破壞掉,就有比較寬闊的操作空間。但三星堆的坑本身也是非常重要的遺迹現象,所有的東西都非常重要,我們必須要在有限的工作條件下達到最好的工作效果。”
從文物發現到提取,有時要曆經好幾個月的時間。“我們面臨着兩難的選擇,要考慮整個坑範圍的保護,還要去保護坑裡面器物層的完整性,有種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的感覺,兩樣東西必須都完整保存下來,往往讓我們一籌莫展。”黎海超說。
在提取過程中,考古隊員們也做了一些探索。“比如挖掘5号坑的時候,我們甚至在坑的外面挖了跟它同樣大小的一個坑做模拟實驗,先模拟提取一遍,看看中間會出現哪些問題,之後再實際提取。總之就是為了達到最好的效果,不計時間和成本。”
黎海超說,這種模拟實驗之前還沒有人應用過。“提取本身是一項耗時、耗力、耗經費的工作,但是在三星堆遺址,我們唯一的目标就是把這些文物遺迹用最好的方式保存下來。”
另外,在提取過程中,考古隊員們還将木結構和鋼的框架結合,将整個提取範圍進行包裹,達到最輕量化與牢固兼得的效果。更重要的是,這也讓考古隊員在狹窄環境中進行大體積遺迹提取方面積累了經驗。
考古隊員正在進行器物清理。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供圖
顯微觀察裝置正在申請專利
三星堆遺址考古發掘階段性成果發布會介紹,本次發掘通過保存環境電化學監測,探索環境與青銅器腐蝕的關系。采用顯微觀察,發現多件殘存絲綢遺迹以及玉器制作、使用痕迹。利用顯微CT、掃描電鏡能譜、拉曼光譜分析技術,對部分典型青銅器、玉器基體、鏽蝕産物的結構和成分、鑄造工藝做了初步分析。這些研究為文物保護修複措施提供了依據,為文物信息和價值闡釋提供了科學支撐。
談到發掘中應用的新技術、新設備,同樣參與了此次考古發掘的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總工程師謝振斌介紹,本次考古建立了以溫濕度可調控的考古艙、多功能考古平台、溫濕度調控系統、環境監測系統為主的考古體系,也用到了通過3D打印制造矽橡膠保護膜、一些新型檢測設備以及文物提取新方法。“我們在現場建立的應急保護平台,也屬于國内首次。”
黎海超介紹,在考古現場,每個坑上面都有一個專門的“考古方艙”。“方艙是我們進行發掘和文物保護的一個全新設計,各種系統都集成在一起,恒溫恒濕,用最好的條件保障文物安全。”
“在發掘5号坑的時候,因為現場條件有限,裡面的器物非常細小,很多細小的金珠,最小直徑不到1毫米,用肉眼很難觀察到。我們設計了一些顯微鏡的新型裝置,把顯微鏡直接伸到5号坑裡面去觀察,即便是直徑不到1毫米的小金珠,在顯微鏡下也能非常清晰地看到它的整個形貌,類似于這樣的嘗試,我們做了很多。”黎海超說。
謝振斌介紹,顯微觀察的裝置正在申請專利,目前,三星堆的考古發掘已經申請了20多項專利。黎海超認為,從三星堆考古發掘到研究的各個環節來看,其中的科技含量、多學科的水準,應該說已經達到中國乃至世界頂尖水平。
據了解,整個發掘工作實現了跨領域聯合、多學科融合,考古學、曆史學、物理學、化學、古生物學、古地質學、古環境學等相關領域學者近200人參與現場發掘、科技考古以及文物保護等工作。
謝振斌表示,下一步将繼續對3至8号坑出土的器物進行保護修複研究,将現代科技與新材料創新應用于三星堆祭祀坑的文物保護修複研究中。
考古隊員在4号坑進行作業。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供圖
象牙的保護是最難的
考古發掘的過程中,文物保護必不可少。“文物發掘和保護是同步的,我們有時比他們還先介入。”謝振斌說,“針對不同類别的文物,我們采取了不同的預防性和應急性保護方法,現場進行信息的觀察、提取。”
謝振斌介紹,發掘過程中對文物的保護包括溫度濕度的控制、考古艙空氣的淨化殺菌、出土文物的應急保護以及信息提取、保濕等一系列複雜、細緻的過程。“器物也要用高溫消毒的毛巾或保濕紙蓋上,下班時還要把坑口用保鮮膜覆蓋起來。我們要穿防護服,不僅是防疫,也是盡量減少人為帶入外來物質的幹擾。”
黎海超表示,文物在地下埋藏了3000多年,地下環境相對穩定一些,對文物來說也是一種保護。經過考古發掘,不同質地的文物會面臨不同的挑戰。
黎海超覺得,象牙的保護是最難的。
“經過長時間埋藏,象牙内的有機質物已經分解,隻剩下無機質物,之所以能保持形狀主要是水分子作用,一旦失水,象牙就會像酥餅一樣‘酥化’。”謝振斌說,如果現場不采取應急性和預防性的保護方法,揭露出來的象牙幾天就失水了,産生開裂、酥粉等病害,留給精細化考古的時間可能就很短。“采取這些措施之後,留給考古清理的時間就大大延長了。”
黎海超告訴記者,雖然象牙的提取和保護是世界級的難題,但團隊也做了一些探索和創新。“比如出土之後,暫時放在低溫高濕、相對潔淨的專用庫房中保存,至于後期如何讓象牙在博物館這樣常規的環境裡展示,國家正在組織很多單位合作,研發一些新材料,争取能夠達到幾十年、上百年不變的效果,目前這項工作還在開展之中。”
祭祀區内發現的象牙。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供圖
三星堆的研究可能要花費10年、20年甚至一生
回顧本次挖掘過程,黎海超表示,印象比較深刻的是7号坑出土的第一件正式文物。
“說實話,這件器物本身并不是非常特别,但是對我自己而言,意義是比較大的。”黎海超說,發掘過程中遇到的困難很多,少有能夠大刀闊斧向下發掘的時候,更多的時候是一籌莫展,每天想着怎麼去解決問題,所以進度相對緩慢。“直到7号坑出土第一件正式器物,一件人頭像,當時非常振奮,覺得自己終于到了器物層提取的階段。”
黎海超覺得,這件器物本身很有意思。“青銅人頭像後面有一個發辮,發辮裡面還有紅彩,黑色的彩填在裡面。一開始發現的時候,大家都覺得很震驚,因為過了這麼多年,顔色還這麼鮮豔。”
他表示,從這件器物也可以看出當時高超的藝術審美水平。“他們用黑色去表現頭發,系頭發的系繩用紅色來表達,黑和紅交叉在一起形成的視覺效果讓人震撼,隻有近距離接觸才能體會到。”
談到接下來的工作,黎海超說,一方面,作為5、6、7号坑的發掘負責人,要先把發掘工作完成。“完成之後就進入後期的整理階段,我們要以客觀、科學的标準形成報告并出版,這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
“另一方面就是跟發掘同步進行的研究,關于三星堆的年代、祭祀問題,還有器物的具體研究,我們都會同步開展。接下來的5年、10年、20年,甚至一輩子,我們可能都會把主要精力放在三星堆的研究上。”黎海超說。
新京報記者 展聖潔 實習生 葉紅梅
編輯 白爽 校對 趙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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