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中的風情海棠花：愛把長條惱公子，惹他頭上海棠花

又是海棠季節。一夜春雨，那園林堤岸路邊的海棠花，一夜花苞和嫩葉一起茁生，仿佛男孩子女孩子競争長大，不過開始是葉子輸了，因為那花蕾像小女孩子的好奇，千方百計，千朵萬朵伸出紮着紅頭繩的小腦袋，绯紅一片的探頭花蕾蓋過了小葉子的光彩。

等到花蕾綻放時，绯紅色轉成粉紅色，無限的花朵密密擠在在一起喧嚣，像春光燦爛的少女們，不過此時花朵潤美巨大，花柄不能承受而微微彎下，最是那一低頭的小清新和溫柔。此時葉子也努力生長，但更像是大一點的綠萼，清新的綠配上豐潤的粉紅粉白，那是比櫻花比桃花杏花更雍容的蓬勃。此時紅肥綠瘦，卻紅綠得恰恰美。

等到花瓣完全打開而凋謝，海棠花則是淡淡粉白色，而此時綠葉婆娑，如同英俊盛年的男子，此時就是李清照詩裡最有名的綠肥紅瘦。這綠肥也好，因為綠葉成蔭子滿枝，成熟的果實就是像小蘋果一樣的，俗話稱“花紅”的就是，酸甜可口。

唐朝肯定有海棠，但最初生長在四川和山地，喜歡溫潤潮濕的氣候。當時把它歸為棠梨，不過為了區分，在早唐就叫做海棠或者海棠梨。不過由于海棠移植成活率不高，海棠成為四川地方名花，在中唐之前的長安就很少看到。

至于說楊貴妃如海棠春睡，理論上是可行的，因為楊貴妃胖乎乎的，海棠花開也肥美雍容，更是那花開之時的低頭如同微醉。但是楊貴妃所在的長安宮廷能種出如同四川的海棠花，那就是奇迹了。畢竟長安和四川氣候是完全不一樣的。

不過那個時候大唐鼎盛，人們熱愛旅遊，可以通過長江去四川打卡啊！在不斷去四川打卡的過程中，人多力量大，終于在晚唐的時候，海棠花被成功傳播到長江江南的廣大地域。

先看看四川本土的海棠花。

“嘉陵路惡石和泥，行到長亭日已西。獨倚闌幹正惆怅，海棠花裡鹧鸪啼。”[唐] 張蠙《題嘉陵驿》

嘉陵驿唐代的一座驿站，靠山背水，是重要的水路碼頭，元稹曾在這裡的旅店聽一夜嘉陵江水，牆外花枝壓短牆，但是他那個時候不知道這就是四川最有名的海棠花。或者中唐元稹時代，海棠花還沒有晚唐這麼有名。

但是晚唐的張蠙就不同了，雖然一路艱險，沒準還遭遇了泥石流，但驿站海棠花垂花燦爛，仿佛最美麗柔情的村姑迎接他的到來，那海棠花裡的鹧鸪翻飛，告知你風雨之後見彩虹，歡迎來到世外桃源，天府四川。

“海棠花底三年客，不見海棠花盛開。卻向江南看圖畫，始慚虛到蜀城來。”[唐] 崔塗《海棠圖》

四川之大，未必處處都能看到海棠花。比如崔塗就在四川三年，說是海棠花底客，無非晚唐四川出海棠的名氣已經擴展，但是蜀地之大，宛如一國，如果不幸運你幾年留在一個沒有海棠花的地方，也就空頂了這個到此一遊的名聲。

比如崔塗，去四川三年，回到江南看到别人畫的海棠花圖，他才覺得自己真是虛度光陰。我怎麼就不知道呢，我怎麼就沒找到呢？

“濃淡芳春滿蜀鄉，半随風雨斷莺腸。浣花溪上堪惆怅，子美無心為發揚。”[唐]鄭谷《蜀中賞海棠》

杜甫他後半生在四川漂泊接近十年，住在浣花溪的草堂邊，貧寒困苦的日子多，死在了回鄉的一條船上。但是死後他的聲名鵲起，連他生前住過的草堂和浣花溪也總有人來打卡。比如晚唐鄭谷，看到浣花溪上無數搖曳的海棠花，他說為什麼杜甫生前就不寫海棠？

實際有兩種可能，一是杜甫生前，他住的地方和他呆過的地方沒有海棠花。這是為了紀念杜甫，後人種的。

第二個就是，杜甫和元稹一樣，不知道這是海棠，四川山野樹木衆多，海棠在唐朝之前沒有形成花事曆史的記錄，在杜甫時代還屬于不知名山花。

而且晚唐審美也和中唐不一樣，中唐是那種明麗向上的，包括杜甫李白的詩都可以感覺如薔薇花一樣的蓬勃，海棠那種慵懶富麗的審美還真是晚唐時代形成的。那是盛唐飄蕩的氣韻，從牡丹逶迤到海棠這裡。

好在海棠此時已經江南，長江流域都有種植，來看看那些詩裡的海棠風韻。

“著雨胭脂點點消，半開時節最妖娆。

誰家更有黃金屋，深鎖東風貯阿嬌。”[唐]何希堯

這首唐詩非常生動，海棠花苞是深紅色的，如同胭脂，但是開放卻如同胭脂慢慢化開，那種粉紅更像人面，所以半開時節最美。這裡動态寫了海棠花開的過程，是耐人欣賞的紅妝之美。

由于海棠花花柄細長，所以開花呈現一種動态的低垂嬌羞之美，所以詩人用了一個典故，叫做漢武帝金屋藏嬌。

唐朝海棠移植培養不容易，成本較高，所以最初欣賞到的隻能是達官貴人，富庶之家。海棠名貴，所以這樣的典故用來也貼切。

幽态竟誰賞，歲華空與期。

島回香盡處，泉照豔濃時。蜀彩淡搖曳，吳妝低怨思。

王孫又誰恨，惆怅下山遲。溫庭筠《題磁嶺海棠花》

溫庭筠的海棠花是在一座山中看到的，這裡居然有成片的海棠，而且也說明了海棠的來源或者原産是四川。那麼他看到的是盛花期，淡彩搖曳，垂花如女子低頭。這是海棠花的特征。

最是那一低頭的巨量溫柔。

所以惹得他遲遲不肯下山，好花留客啊！

“輕籠小徑近誰家，玉馬追風翠影斜。

愛把長條惱公子，惹他頭上海棠花。”[唐] 成彥雄《柳枝辭九首》其一

這是最有風情的一首，柳枝辭又可以算做民間情歌調。這裡的海棠花已經在公子頭上，唐宋兩朝以鮮花簪發，是一種禮敬自然的風俗。

公子哥春衫快馬出外遊春，頭上戴着時令的海棠花。那馬匹走過人家的門口，卻被長條的柳絲惹動了他頭上本來就婆娑搖曳的海棠花。

這已經是南唐時代，海棠花已經是江南處處有。但這樣的描寫，何其生動和俏皮。

那垂柳之長，大約也是山林少女的爛漫和情思，玩笑或是情絲，都在那春好，惹惹你又何妨的靈動裡。

所以唐朝男人的頭上也有海棠紅，那鬓邊海棠還真不是專美女孩子的哦！

這是唐朝的花兒與少年。

初衣勝雪為你解讀詩詞中的愛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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