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 李一(撰文),楊一凡、林宏賢(攝影)
編輯 | 匡達
頭一遭進城,李慧軍和周旭旭就來了北京。這之前,他們在老家種蘋果,種花椒,轉建築工地抹水泥,掙不着多少錢。
比他們略年長的楊成,1991年生,北漂十年多,當過跑堂、幫工和廚師。幹多幹少,錢一樣短。北京那麼大,他一度以為日子熬不住了。有一回,楊成試着送了外賣,兩小時賺了七八十,快趕上當廚師一天的工資了。生活一下子有了希望。
騎手這份工,是脫貧的一道踏闆
在北京城東北邊,五環線上的望京,規劃面積16平方公裡,是北京城總面積的千分之一。甘肅天水的90後楊成、李慧軍、周旭旭是這一片的外賣騎手,他們熟透了這地兒。望京有多少小區,哪裡門禁壞了,保安态度最好,住滿外國人,他們都門兒清。
三人是望京的“活地圖”。想知道怎麼抄近路,抄小道,走夜路,攔下他們問,比導航還精确。這眼力這腳法,整天整月練出來的。要送外賣,這工夫必備,貨三十分鐘送達,熟透了路,才好搶時間。
送外賣吃辛苦,但莊稼地裡長大的孩子,肩挑背扛,啥苦沒受過。楊成跑得勤,一個月,工資翻了番。他喚來妹夫李慧軍。李慧軍家是建檔立卡貧困戶,欠着不少債,女兒早産,住院費花了六萬。李慧軍也來了北京,也頂吃苦,憑力氣掙了好收入。他又喚來了他的妹夫周旭旭。周旭旭1994年生,讨了媳婦,欠了小三十萬的彩禮債。
對于兄弟仨,騎手這份工,是脫貧的一道踏闆。統計數字顯示,李慧軍所歸屬的騎手群體中,甘肅籍23346名,其中25%是國家建檔立卡貧困人員,截至目前,85%貧困騎手已脫貧。
吃上一碗“麻食”,就算到家了
他們租住到望京附近的東辛店村。每天天一擦亮,他們就騎車出村,騎過低矮的住房和商鋪,成排的楊樹和杏樹,再過一道立交橋,就到了繁華地段,這裡高樓聳立。
剛來北京,李慧軍特意去看了望京SOHO。它是老鄉蓋的,潘石屹,他們從小聽這名兒。下午兩點,午高峰結束,兄弟仨到SOHO的美食廣場吃面,一份隻要十塊。平台和檔口商定了優惠價,專供騎手。盛面的大姐體恤他們,給一個大海碗,面管夠。周旭旭一次能吃半斤。
但檔口的面,味道隻湊合。老家的臊子面,那才好吃。那臊子黑亮的好色彩,肉粒也瓷實,頂扛餓。去年活兒松,送完午高峰,李慧軍一招呼,老鄉們就一道騎回城中村,做臊子面吃。村裡賣的機器面,一斤隻要兩塊五。老家的臊子面,天天吃都不厭。吃飽了,能一氣跑單到深夜。他們跑配送超市的專線,扛幾十斤的水上下樓是常事兒。中午累了,拿塊紙闆,放樓梯間地上,草草睡一覺。
這些辛苦,不和老婆說,也不和爹娘講,怕他們心疼。今年中秋,楊成回了老家。娘問起,送外賣辛苦嗎。他笑笑,不言語。娘抹眼淚,這活肯定苦,要不孩子手上怎麼一道又一道留口子。
累,但是有盼頭
楊成十七歲來的北京。日子現在都記得,2008年3月15日。2016年9月,楊成開始送外賣。頭兩年,一年都能攢下五六萬塊。楊成吃苦,跑遍了所有的配送類型。有一回,他從早上七點一直跑到晚上十一點,跑了七十單。不休息,便不覺得累。一回家,沾了床,倦意馬上襲來,手腳都酸痛。打熱水泡腳,人癱睡了過去。半夜醒轉,被冰涼的洗腳水激醒的。
李慧軍少年時也遊冶,沒少打架,成了家,生了娃,一夜長大了,現在他就抱着念想——“必須得好好掙錢,不掙錢,這個家會這樣一直窮下去”。騎手這份工,給了他盼頭。
周旭旭成天樂哈哈,跟着兄弟在北京賣腳力,不覺得苦。他成天就盼李慧軍做臊子面吃,吃上一碗,這一天就賽神仙了。他服李慧軍,腦子靈光,摸熟了怎麼穿小區,用他傳的法子配送,比其他騎手都快。
兄弟仨隻去玩過一次北京。去年秋天,去長城看紅葉。在老家山裡,他們經常登高。爬上山巅打望,綠樹綿延,麥浪隐現,成片蘋果林和花椒林起伏。有時他們也會爬上周旭旭出租屋的天台。那裡視野遼闊,望向天際,綠地大廈和阿裡大樓的輪廓時隐時現。
有一個說法,清帝乾隆打這兒過,登上龍形狀的高崗,遙望京城方向,依稀望見東直門城門樓,便把這兒叫作了“望京”。
每晚十點,望京燈火依舊輝煌。騎手們結束一天的活計,一道道黃色的電動車流駛回城中村。整個北京,像兄弟仨這樣的騎手,還有數萬,他們就像這大城的根須,在邊緣,在縫隙,落腳,生長,生機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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