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創首發,點擊右上角“關注”,分享更多精彩文字】
文|江徐
看書的時候,讓人一讀傾心的美文佳句總能記住,之後過去很久,它們也會重新浮現腦海。與其說,這是對文字的回味,毋甯說是對文字背後某種意境的向往。
最近,我常常在心裡默念的,是明朝文學家張岱(字宗子)《金山夜戲》中的一句:
“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殘雪。”
請想象一下:夜深人靜,你閑走在一片小樹林中,那裡的枝葉繁密茂盛,遮擋住中天的月亮。月光好亮,從枝葉空檔間漏下來,映照在地面,看上去就像即将消融仍未消融的雪,斑斑駁駁,星星點點。如果有風吹過,這些“殘雪”就會随風飄動。設若那時有微信,他說不定會拍一張圖片,發到朋友圈,然後配上一句話:今日小确幸。
蘇東坡曾說,“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而古詩詞裡讀到的往往是明月、皓月、玉盤、燕山似鈎月、滄海如淚月、楊柳岸上的曉風殘月……疏疏如殘雪的月,委實是難得的體驗。
這樣一幅幽暗與雪白交織而成的光影,人行其中,怎可能不從内心生發晶瑩的靜谧,缤紛的喜悅?
可以說,生于明末交替時期的張宗子,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享樂主義者。
他舞文弄墨,栽花莳草,聽戲學琴,訪名山,遊古寺,愛好頗為廣泛,且放縱不羁愛自由,就像他在為自己寫的墓志銘中這樣總結一生:“少為纨绔子弟,極愛繁華,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鮮衣,好美食,好駿馬,好華燈,好煙火,好梨園,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鳥,兼以茶淫橘虐,書蠹詩魔,勞碌半生,皆成夢幻。”
和蘇東坡一樣,張宗子也是一個夜貓子,喜歡乘着月色,做一些詩意的事情,或者搞出一點好玩的名堂,既自娛自樂,也給旁人帶去歡樂。
有一年,張宗子帶着自家的戲班子去山東兖州,為他父親祝壽。途徑鎮江北固山,眼看天色已晚,便靠岸停船。就在這上岸的當口,他看到河裡水月交映,就像月光從一隻囊袋中傾倒其中,江濤為之澎湃吞吐,江面蒸騰的薄霧仿佛把夜空暈染成白色:“月光倒囊入水,江濤吞吐,露氣吸之,噀天為白。”
對天地萬物之美具有敏銳之眼與審美之趣的人,才算真正的詩人。偶遇這片江月之景,張宗子非常驚喜。
如果有微信,他或許會随手拍一張,然後發到在朋友圈,再配上文字:今日小确幸。
稍作休息後,他們繼續乘船上路。經過金山寺——就是傳說中白素貞水漫金山與法海鬥法的金山寺時,已是夜裡九十點鐘。
張宗子登岸,來到龍王堂的大殿,發現這裡一片漆黑,闃寂無聲。
他又轉悠到附近的樹林,呈現面前的景緻,便是當天另一個大驚喜: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殘雪。
如此良辰美景,豈能辜負?不過這樣難得的月光幻影,并不是他靜靜欣賞的對象,卻成為他一出好戲的背景。
張宗子起心動念,讓小跟班取來戲服,然後自己穿上,又在大殿内點上燈火,演唱了韓蕲王金山、長江大戰等戲目。
深更半夜,他在這裡鑼鼓喧天,搞出很大動靜,整個寺廟的僧侶都被引過來圍觀,其中一個老和尚,覺得眼前所見别開生面,看得目瞪口呆。
有了觀衆,張宗子越發起勁,一出唱完,又演一出。觀衆當中,歡笑聲與呵欠聲此起彼伏。一直鬧到将近天亮,他與同行的人重新登船,飄然而去,留給前來目送的僧人們一個潇灑而神秘的背影。
江水悠悠,江上日出,林中最後一抹“殘雪”消融在晨光裡。
近代作家章诒和認為,這位明清第一散文家的文與人,都帶着鋒芒與谑癖,實在是一個“豐富、美好的男人”。她如果生在明清,嫁人就要嫁張岱這樣的男人。
這份豐富與美好,其實是一種審美的處世方式,與情趣的生活态度。人到中年,行于旅途,始終帶着淘氣貪玩式的童心。人生如夢如旅,何不遊戲人間?
很多年過去,回憶金山一夜,那夜殘雪似的月光,張宗子定然覺得,那一夜的所見所聞所經曆,真是如夢如幻啊 ,不然怎麼成為《陶庵憶夢》中的文章?
過了幾年,張宗子在杭州小住,也是那段時期,他寫下著名的小品文《湖心亭看雪》。其中寫道:“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餘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相比這種極簡主義的冷峻之美,金山一夜的“殘雪”,也是别有意趣的吧。
或許,那夜上船趕路後,張宗子又發了一條朋友圈:
我有一出戲,聊以慰風塵。
#擡頭有星空 夜色更精彩#
#vivo X50#
#第二屆今日頭條全國新寫作大賽#
【作者簡介:江徐,80後女子,十點讀書簽約作者。煮字療饑,借筆畫心。已出版《李清照:酒意詩情誰與共》。點擊右上角“關注”,收看更多相關内容。】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