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相遇,就像一場,永遠躲不了的宿命。
我的手指在鍵盤上如是敲打。
羅恩在身後。笑。安,你太敏感了。
我不作聲,悶着頭,繼續。而羅恩這個快樂的小男人已在廚房開辟戰場。兩分鐘後,他大聲問,安,鲫魚湯要醬油嗎?
打電話問你媽。
哦。羅恩顯然感到,我不喜歡他打擾。
羅恩是個簡單的男子。這是我愛情最大的幸。至少,這省卻諸多癡纏和糾結。有人曾比喻,愛情,是帶血的戰袍。兩年前,我還覺得我和羅恩是天妒的例外。而,也在那時,我突然嗅到,衣襟上,血的味道。
因為,那年,我遇見了安格。開始了莫名的糾纏和思念。
那天我從醫院走出,眩暈并沒因專家檢查有所好轉。走出大門我發現了他。孤獨的像個影子,安靜的站在冬青樹下,雙手插在褲兜裡,低着頭,柔軟的褐色的發,遮住眸子。
我緊緊盯着他。因為他身上有股天生柔軟的憂郁,孩子一般純淨。
他擡頭,看到我,些許緊張,憂郁的眸子滑過一抹柔軟的嬰兒藍。我的心難以喘息的疼。
走過時,他在身後輕喊,薇安。輕軟的如同秋日最後一枚落葉。
你……我轉身,滿是疑惑,眼中光影婆娑。
他雙手依舊插在褲兜裡,眼睛裡流淌着異樣的溫柔。很久,他說,我叫安格。
二
他隻告訴我,他叫安格。然後默默離開。
那天起,他的名字竟如迷線一般,纏滿我的眼角眉尖。我開始将這謎樣的相遇,炮制成故事,故事中的男子也叫安格。
寫故事是我生活的方式,我喜歡那些能在午夜中勾出我水藍色眼淚的故事。它總能告訴我,原來我的心還在身體内,用力用力用力的跳。
我極少喜歡以死作結,可這場故事,安格卻在我鍵盤下死去。想象中,我寫他的憂郁他的纖細他的敏感,還有他異常溫柔的嬰兒藍色的眼;午夜裡,我在鍵盤前哭在鍵盤前笑在鍵盤前深陷。
故事交稿,我大病一場。
羅恩極心疼,安,一個故事何必這樣?
我昏昏然,沖他笑,我說,壞了,羅恩,我可能單戀上自己故事裡的男子了。說完我又抱着他神經質的哭,我說,怎麼辦?羅恩,我不能自拔了。
他極輕柔彈了一下我腦袋,傻瓜。
我問羅恩,如果愛情是帶血的戰袍,他可願穿在身上?
他扶我躺下,輕輕親吻我的額,那些太濃烈的比喻,隻在小說中,不屬于我們。安,我要我們簡單生活一輩子。
我看他離開。眼睛開始流淚。
羅恩,請像教我如何跳第一支舞一樣,教會我,如何遺忘,好嗎? 三
再次遇見安格,已是深秋。
人流湧動的大街,毫無預兆,他走來。
他喊我,薇安。眼中色調異常柔和。
我想起羅恩,他也有一雙這樣溫柔的眼,隻是他眼裡裝滿金色的明亮,而安格眼裡卻湧動着蔚藍的憂郁。
可以一起走走嗎?他問我。
我仰起臉,看着他被微風吹散的褐色的發,心裡暖暖的歡喜,暖暖的疼。
台東的街,安格指着畫滿大朵彩色花卉的樓座,沖我笑,很漂亮,是嗎,薇安?
我點頭。原來安格也可以這樣笑,如羅恩一樣的明亮的笑。
我說,安格,你畫油畫嗎?
他詫異的回頭,注視着我。
我笑,因為你身上有竹節油的香。羅恩身上就有這種香,他的油畫很棒。
安格輕哦一聲,繼續看那些暖色花朵。眼睛細細描摹着,薇安,将來我一定給你蓋一座畫滿大朵花卉房子。
我說,好吧,你可不能多收費。
他笑,牙齒潔白,錢對我沒用。
我說,那一言為定。
他伸出小指,笑,一言為定。
離開時,他看着我,目光湧動,薇安,我們還能再見面嗎?
四
我告訴蘇拉,我又見到安格了。
蘇拉翹起嘴巴,安格?拜托薇安,你又不是三歲小孩,還相信豔遇?
我說蘇拉,那不是豔遇。隻是場相遇,很純粹的相遇。
我說,羅恩,土豆針對我。
他笑,安,别傻,她隻是個孩子。
我急了沖他吼,十七歲還是孩子嗎?
他說,安,别這樣。
我眼睛急急流淚,羅恩你是不是喜歡她?
九
我告訴蘇拉,我和羅恩完了。
天,她驚呼。
我說他和他的學生,一個叫土豆的女孩……說到這裡,眼淚開始翻滾。
蘇拉搖頭,歎氣,安,别這樣,羅恩那麼愛你,你知道的。
世界寂寞起來的時候,人找不到伴。蘇拉永遠看不到我的寂寞。
最後一次遇見安格,他的眉眼間的憂郁更濃重了。他說,薇安,你過得好嗎?
我搖頭,看着他溫柔的眼睛。
他歎氣,我也不好。
薇安。
秋天最後一個黃昏,他喊我,薇安。他說,跟我走吧。
我悲哀望着他,久久不語。
他傷感的看着我,将一張機票放在我手中,薇安,如果你握住它,我就不離開。
我哭了。反手,将機票放在他溫熱的掌心,安格,一路順風。
十
跌跌撞撞回家,土豆端坐在客廳,羅恩在看畫。
我皺眉,天很晚了。
羅恩擡頭,是啊,天很晚了,土豆就在這裡睡吧。
不行!我尖叫。
怎麼了?安,你不舒服嗎?羅恩走來,輕拭我的額。
我剛想開口,土豆已拽起包,揚起驕傲的笑,離開。
第二天,世界颠覆了。
羅恩進門,滿臉痛楚,緊緊擁着我,一言不發。最後他說,安,土豆……昨夜車禍……
這時電視傳來墜機的噩耗,無人幸免。
安格就在這架飛機上!企圖逃離這座不能相守的城池!昨天黃昏,我殘忍的将他推上這架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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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我瘋一樣,對着蘇拉哭,我害死了安格!害死了土豆!
她搖着我,薇安你清醒一下,世上沒有安格!也沒有土豆!你别臆想了!别傷害自己,求你了!
我瞪着她,長久。淚水噴薄。
兩年前……
眩暈中我走進醫院……
醫生說,你可考慮好了,很多人後悔了一輩子。
我毫無思想,滿腦袋都是羅恩的笑,他像隻勤勞的蜜蜂,不停的買玩具買兒童用品,然後傻笑,安,我們結婚吧……他的幸福令我開始畏懼未來。
于是我在混沌中逃到醫院。
手術台上,依稀聽到有人歎氣,真可惜了,還是龍鳳胎……
走出醫院時,我依舊眩暈着。
羅恩駕車奔來,手裡拿着一隻大玩具熊,一下車就沖我舞弄,安,漂亮嗎?這是給我們家土豆的——因為我們曾約好,等将來有孩子,男孩叫安格,女孩叫土豆……
我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慘白的臉色似乎宣明了什麼,羅恩手裡的熊重重掉在地上,他蹲在醫院門口抱着我大哭,孩子一樣……
那天,我根本沒有遇到什麼安格,如果有一個憂傷的孩子,那就是流淚的羅恩。
而我,從那天起,也開始不停的臆想。
十二
還有,我在鍵盤上敲打的字是:分離,就像一場,永遠躲不了的宿命。
因為從醫院回來那夜,我對羅恩說,我想喝鲫魚湯。
羅恩眼睛紅紅的,我去給你買。
可他再也沒回來。因為夜裡一輛車疾駛而過……
愛情中,他給我一襲華美的衣,而我卻還他一身帶血的袍。
從此,每個夜,我都孤獨的在鍵盤前,打這句話,無休無止——分離,就像一場,永遠躲不了的宿命。
羅恩就在我身後的相片裡,微笑。眼底眉尖。
文/蘇小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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