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封的記憶
作者:王發祥
小時的山村老家,物資匮乏信息閉塞,基本沒有文化娛樂活動,半年甚至一兩年,才由鄉文化站工作人員,挑着碩大笨重的發電機、放映機,帶着一部電影膠片,在全鄉每個生産大隊輪流播放外。其餘時間村民們隻能在花錢少,乃至不花錢的前提下,自發地組織娛樂。于是誰家娶媳兒、乃至老了人,都是十裡八村最新鮮,最轟動,最熱鬧的事了....
那年,秋播忙罷進入初冬農閑時節,由本村德望高重的長者出面,
經隊長首肯,請來一場皮影戲,好家夥,全村轟動,幾乎是家家待客戶戶迎賓。
下午四五點鐘,小隊房碾麥埸就陸陸續續有提闆凳、拎椅子的身影,一幫小屁孩兒抱幾塊土坯或大點的石頭,放在“舞台”正前方,“搶占地理優勢”。
皮影戲班子演員、樂師、戲師、燈光舞美、舞台設計等,僅三人組成!舞台由兩張小方桌拼湊。用竹篾繃緊一塊長約一米,寬六七十公分左右白布構成銀屏。銀屏兩邊用黑色長布圍裹成帷幕。隔成一個與台下有所區分的筒宜小棚子,棚頂上挂幾盞馬燈,利用燈光照射透過白布反射出影像。
帷幕内,戲師傅雙手揮動着小木棍連着的,用牛皮仔細裁剪粘連,分頭、手、身子和足部,各部位都能上下移動,高約六七厘米的小人兒,小人兒分别有文臣、武将、才子佳人等不一而足。
初冬時節天黑得早,傍晚五六點鐘天就打麻影了,平時空曠岑寂的碾麥埸頓時喧鬧了,崎岖的鄉間小路上,外村觀衆拿着手電筒或秃了稍的大竹掃帚,正三三兩兩陋續趕來,提着椅子找一個離“舞台”較近的地方坐下。在開戲之前和左右鄰坐、熟人谝着家常,唠着傳聞的糗事兒,時而夾雜着極富鄉村特色的葷段子,招來一陣開心奔放的哄笑。
碾麥場外一縷亮光一晃,人群喧騰了。人
們紛紛站立起來,抻長脖子、扭轉身體,小聲議論“來了,來了,可算來了......”
戲師傅在隊長陪同下,背着手慢悠悠地走在前面,身後邊倆徒弟,一人挑着兩隻古樸碩大的竹制箱子,一人舉着手電燈照眀,走近埸地人們自動向後退讓,自然地閃出一個夾道歡迎示态,徑直走到“舞台”幕布裡面!
小孩子人來瘋兒,跟屁蟲般也想進入後幕看個究竟,被戲師傅和徒弟轟了出來,膽大點的“吸溜”一下挂到嘴邊的鼻涕,擡手用袖頭一蹭,瞅人不注意,貓着腰從大人腿空裡鑽進圍幕。
一陣嘈雜的準備之後,“銀屏”後燈光驟然一亮,鑼鼓唢呐铿锵切切響起,台下觀衆頓時鴉雀無聲,男人們嘴裡噙着煙袋兒,伸直腦袋、豎起耳朵、瞪大眼睛,瞅着燈光照射下白得發亮的“銀屏”。
悠揚的唱腔中,屏幕上出現一位粗手大腳的“丫環”,扶着婀娜多姿的“小姐”,在憋着嗓子模仿女子聲息男子唱腔中移動而出,隐隐看得出四五枝小木棍兒移動的模糊影子。
熒幕後面,戲師傅口中念着戲詞雙手舞動小人兒,根據劇情展開,不停地變換着放在銀屏前小方桌上的皮影人物,口中唱念,手上作打。
小桌上擺放着幾十種人物,幾十種人物上粘連着近百枝小木棍,全由戲師一人,有條不紊地随着劇情變化而變換。
徒弟也腳手不閑緊随劇情,敲擊鑼鼓和兩腿間小木樁上放置的小镲,另一徒弟身邊擺放着京胡、笛子、唢呐、笏闆等樂器。三人唱念作打,配合得嚴絲合縫,使人不由得發出:人有百手、手有百指,不能指其一端,人有百口、口有百舌,不能明其一處地感歎。
劇情大多是奸臣陷害忠臣,忠良之後經過種種磨難,終于為國除害為家申冤。演得最多、也最受鄉民歡迎的,當屬孝子烈女等千百年口頭相傳,村民喜聞樂見,教人相孝相善的民間故事.......
台下觀衆也随着劇情,時而搖頭歎息,時而啧啧稱贊,不時與鄰坐悄聲将劇中人物,與現實生活中的人和事,加以對比評議,時而在戲師方言戲谑中還以笑罵“個龜孫戲師傅,又在罵我們哩...”.。
地處秦楚交界之地,唱腔中既有楚曲的婉轉纏綿,又不失秦腔的粗曠豪放。戲師說念道白時都是方言,不時調侃笑罵一下觀衆,如“天上大雁飛呀,看戲的老漢愛扒灰.........”引起看戲的老人們一陣哄笑和善意的回罵......台上台下互動,氣氛融洽和煦,笑聲不斷。
物質文化生活極為豐裕的今天遙憶當年,“皮影戲”被國家發掘保護,并成功申報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産,真是莫的大善舉!它所承載的是華夏農耕文明傳承和延續。千百年來的大山深處的先民們,在那個特定的年代帶給人們多少憧憬、夢想、歡樂和追憶!.....
不知不覺已到午夜,戲曲即将進入尾聲時,台下己是亂嘈嘈一片。呼兒叫女聲,客人對主家道謝聲,還闆凳送椅子的,一片噪雜...隻有上年紀的老人們,仍津津有味地坐等曲終時,才意猶未盡地扛着椅子叨着煙袋兒離埸。
遠處,崎岖的鄉間小道上,隐隐約約傳來青年人嘻嘻哈哈吵鬧聲,點燃舊掃帚照明的火光若隐若現,漸行漸遠,慢慢消失在初冬的曠野裡,記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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