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博物館看《宅茲中國》展，深陷那些象征着當時最高權力、最高鑄造技術和最高設計水準的青銅重器，在歎服的同時，居然覺得自己頭有點暈，身有些晃。一下子想起來，過去古玩行的老行家們說到不碰青銅器的原因時，常會說這麼句話：鎮不住。

圖說：青銅帶鈎 資料圖

那青銅重器确實氣場非凡，尤其那組九鼎列陣，令人肅然。咱不玩迷信，我頭暈發飄主要是因為天氣太熱，在室外被曬着了，早飯又沒吃飽……不過，某種程度來說，這種氣場也體現了設計的力量。這種設計營造的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嚴感、等級感，确實會讓人産生心理壓力。

同樣我在盧浮宮等博物館看西方古典藝術，也會産生這樣的壓抑感，雖然這種壓抑感并不妨礙我體會藝術之美。或許這就是那個時代藝術的曆史印記。不同時代的藝術作品，會有不同的氣息。古典藝術産生的時代，人類等級森嚴，統治階級擁有的“重器”，自然也帶着森嚴感。

而當我去類似MoMA（現代藝術博物館）之類的地方，雖然未必都看得懂，也未必都喜歡，但是覺得特别自在，甩着手，逛逛蕩蕩，一點不覺得壓抑。因為這些藝術幾乎與我同時代，我熟悉的時代，我自由自在的時代。

不過，也不是所有的青銅器都散發強大的威壓。有些青銅器還相當卡哇伊。譬如有一頭神獸，頭上長滿了小龍，讓我一下子會想到古希臘神話裡的蛇發女妖美杜莎。但美杜莎是非常恐怖的形象，而眼前這尊青銅神獸……你還是神獸嗎？你幹嘛這麼可愛，像隻吐着舌頭的小狗狗。

類似神獸不僅河南博物館有，河北博物館也有一尊。據認為是鼓架或編磬架子的組成部分。這就能理解它為什麼不那麼威嚴了，它是樂器的組成部分。就算是王，也要有放松的時刻。

最感親切的是幾件青銅帶鈎。在博物館，在畫冊裡，見過許多精美的青銅帶鈎。每次見到精彩的帶鈎，都會感歎：現在的皮帶頭好low（陋）！

帶鈎，兩個字，高度概括，精準描述，還帶着文字的音韻美。皮帶頭，啥玩意兒！

皮帶頭不就是帶鈎嗎？物理功能完全一樣，幹嘛我們放棄美好的名稱不用而用粗鄙的呢？

而且，商周青銅帶鈎之設計美輪美奂、竭盡巧妙。反觀當下世界的那些所謂大名牌的皮帶扣子，幾乎被英文字母獨霸。設計師都患了字母綜合征了嗎？

中國的時裝品牌、時裝設計師們，能不能從兩千年前的青銅帶鈎那裡汲取點養分，融彙于現代設計之中，做出些無愧于老祖宗的皮帶頭——哦，不，現代時尚帶鈎？

我們為什麼要去看古代文物？不是隻為了獵奇，也不是隻為了它們珍貴，而是通過它們，知道我們是站在怎樣的老祖宗的肩上的，了解幾千年來我們的前輩曾經創造過怎樣的美。然後，想想自己該怎麼做，才不太丢份兒。（林明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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