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黎響
編輯 | 張罐子
責編 | 陳沉沉 天雅
前段時間,我和一位95後的同事聊起職業規劃,
沒想到她完全沒有上進的念頭。
她覺得,現在的工作雖然重複繁瑣,但不怎麼加班,能有較多時間去畫畫,挺好的。
我很好奇,在下班空閑時間,她可以畫出怎樣的作品。
直到看到她畫的一些作品,我一下就被折服了。
沒想到平常在工作上沒什麼鬥志的同事,作品卻非常具有生命力和創造性。
細聊才知道,她每天下班回去都會抽空練習畫畫,一畫就是三年多,她自己非常喜歡這種生活方式。
聽完她的分享,我深感羨慕,也不禁開始思考:
我們總是一邊迷茫,一邊拼命往上爬,
但還是心存質疑:忙忙碌碌,還是無力,意義何在?
究竟要怎麼做,才能活出生命的意義?
直到最近,我看了黑澤明導演的電影《生之欲》,找到了一些答案。
男主渡邊,是日本市政廳市民科的課長。
他兢兢業業工作了三十年。
每天的工作内容,除了機械地給各種文件蓋章,就是把人們的真實訴求踢給其他部門。
日複一日,從未改變過。
直到一場變故,讓他的人生發生了劇變,也讓他開始不斷懷疑:
在這三十年裡,自己到底做了些什麼事?
雖然這是一部70年前的電影,但放在今天,依舊有無數的渡邊。
當死神來敲一個「死人」的門
年輕的時候,渡邊也熱血過。
他曾用心做過很多建設市區的方案,希望這個市區能變得更好。
但現實是,在體制内——
每件事都有明确的流程,每個步驟都有一個把關人;
每個人隻需要把自己的事做好,然後把自己可以不負責的工作,甩得幹幹淨淨。
等到十幾二十年後,能耐住性子的人,就可以升做主任、課長。
不知從哪天起,渡邊也成了那個耐性子的人。
那些充滿幹勁的方案,早就被堆在了抽屜裡,成了擦拭鋼筆的草紙。
而渡邊也從那個熱血的員工,變成了一個機械的蓋章人,也真的逐漸升職當了課長。
原本,渡邊打算一直這樣幹到退休。
直到有一天,渡邊破天荒地打破了30年來的全勤記錄,唯一一次缺勤——
他因為總是嘔吐去看醫生。
在醫院裡,他确診了癌症,被宣判最多能活半年。
更心寒的是,回到家後,他坐在黑燈瞎火的房間裡,
聽到兒子兒媳在讨論如何處置自己的退休金和遺産。
面對這對“薄情”的夫婦,他不敢講出自己病情。
躺在床上,他絕望地盯着牆上的兩張表彰獎狀——自己三十年工作的證明:
原來,自己這三十年來工作的意義,就如同那張紙一樣單薄嗎?
在身體和家人的雙重沖擊下,渡邊實在提不起去上班的勁了。
于是,在距離自己全勤上班三十年的前一個月,他決定曠工。
但是不去工作,自己能去幹什麼呢?
他連花錢都不知道怎麼花。
慣性的生活,雖無趣但穩定,但可以讓他一直順利地消磨着生命。
因此,當他想要拿回生活的主動權時,卻發現自己毫無生活的能力。
迷茫之際,他在一家酒館偶遇一位落魄的小說家。
他請求小說家幫忙:我有五萬塊,你能告訴我,怎麼花掉它嗎?
小說家帶他見識了五光十色的世界:玩彈珠遊戲,跳舞,唱歌……縱情聲色。
滴酒不沾的渡邊,開始嘗試各種酒精,喝了吐,吐了喝。
他開始發現,原來這個世界,比自己固守了三十年的那張辦公桌大多了。
而與自己那些呆闆的同事相比,外面的人更加真實地活着——肆意地笑,嫉妒,恨和報複。
因此,雖然疾病的疼痛折磨着他,但看到這些鮮活的生命,他終于有一絲自己活着的感覺。
在酒吧裡,渡邊唱了一首《鳳尾船之歌》。
他坐在沙發上,跟着鋼琴伴奏,目光呆滞地唱了起來:
少女啊,人生苦短,快去戀愛吧
趁一抹紅唇尚未退色
趁一腔熱血尚未冰冷
明天就沒有這樣的好時光了
少女啊,人生苦短,快去戀愛吧
一旦尋覓到愛人,就乘上那生命之舟吧
在那滾燙的臉頰,你的臉頰上
(不然的話)誰也不會再來這裡
他的身體僵硬,歌調很平,但從他的神情裡,你能聞見撼動心靈的悲鳴。
這些悲鳴,是一位錯過自己生命的老人,對場上那些迸發着生命熱情的年輕人的忠告:
人生苦短,不要後悔。
我們總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有無盡的加班,有無盡的錢可賺;
累了有永遠刷不完的視頻;
周末也可以被無數瑣碎的事情填滿。
我們急着工作求晉升;
我們忙着結婚求後代;
但這,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我們按照慣性去生活,而不是基于自己審慎思考後去做選擇。
但,如果我們不知道為什麼而活,那活着的意義是什麼呢?
為别人而活,其實是借口
曠工第二天,渡邊遇到了同部門的年輕女同事小田。
小田要找渡邊幫她簽離職申請,因為她實在受不了這種繁瑣又無意義的工作了。
渡邊非常羨慕小田的叛逆,也被她身上那股好動的生命力深深吸引住,于是邀請她一起去玩。
小田的陪伴,讓孤獨的渡邊忍不住向她抱怨起自己的兒子:
我像個木乃伊一樣,工作了三十年,這都是為了我兒子,但他卻一點也不在意。
在渡邊看來,自己這大半輩子,都是為兒子而活。
但沒想到的是,小田無情地反駁了這個觀點:
這也不能完全怪你的兒子,又不是你的兒子求你活成木乃伊的不是嗎?
在小田看來,沒有人能為了别人而活。
渡邊的兒子,也沒有親口說過讓父親為自己而活。
實際上,他也并不需要父親為自己而活。
在年輕時,他自己去參軍,回來後,自己也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
渡邊的想法,道出了很多親子關系中的扭曲和矛盾。
很多做父母的,會把所有的生命意義,都投注在自己孩子身上。
他們沒有任何自己的生活,賺的每一分錢,都想着拿去買學區房、報補習班、供孩子出國讀書。
這樣一來,他們就覺得自己有資格跟孩子說:
我為了你犧牲了這麼多,你為什麼不按照我去做。
我有個朋友,去讀大學時,她媽媽經常抱怨:
你走了,家裡面空蕩蕩的,我下班了都不知道要幹什麼。
很多時候,這樣的話,會喚起子女的愧疚心。
但我這位朋友,卻溫柔而堅定地怼了回去:
媽,我知道你關心我,但這也證明之前你放太多精力在我身上了,你沒有時間去關心自己,發展自己的興趣了。
我可以說我多陪陪你,你可能會開心一點,但我們都知道這不是長久的解決辦法。
這是你的生活,那是我的生活;我正在學着創造我的生活意義,希望你也有能力找回你的生活意義。
沒有人能夠真正地為别人而活,也沒有人本該為别人而活。
我們隻有為自己而活,從中創造和儲存了足夠的力量時,才有能量分給其他人,照顧其他人。
如果一個人認為自己為别人而活,這就說明他把别人當成是自己力量的來源。
這是一種虛弱、不健康的關系。
因為,能夠為自己負責的人,隻有自己;
能夠給生命賦予意義的人,不能是别人。
這并不是容易的事情,但請不要假手于人。
從展示生命力中,感受存在
絕望的是,渡邊并沒有在放縱的花天酒地中,找到“為什麼而活”的答案。
所以,他再次找到了小田。
他非常好奇,這個年輕的女孩,是如何做到總是充滿生命力的。
小田那時已經放棄了政府工作,來到玩具工廠裡做體力活——制作白兔玩偶。
她給渡邊展示了自己制作的白兔玩具。
在她看來,自己制作的玩具,可以讓自己跟全國的孩子産生聯結。
因為她在創造一樣東西——孩子的快樂。
換句話說,小田通過這種聯結,展開了她的生命力和創造性——
這是一種對生命的确信。
它是活着的,在這個宇宙中有自己獨立的位置。
而這,正是渡邊兢兢業業工作三十年來,最缺乏的東西。
經過小說家和小田的陪伴與交談,渡邊終于找到了重生的動力:
不是去花天酒地,把自己的積蓄花光;
而是去做成一些事情——為百姓服務。
作為市民課長,他一直收到市民們反映污水問題影響大家生活,擔心孩子會染上疾病。
曾經,他經常以這不是自己職能範圍為由,把這個問題踢給公園部、建築部、福利部、教育部、消防部……
現在,他決定在生命最後的時間裡,集中大家的力量,把臭水溝改造成公園,讓孩子有一個可以快樂成長的地方。
于是,他開始東奔西走,到訪各個科室;
他開始親自帶隊,拉着下屬去實地考察;
他開始帶着居民們不停上訪,逼領導正視這件事。
最終,在他一反常規的堅持和努力下,腐朽的官僚主義屈服了,一個公園從臭水溝中樹立而起。
這是一個寄托着渡邊剩餘生命的創造物,一個他年輕時就想達成的理想。
公園建成那天,大雪紛飛,他坐在秋千上面,凝視遠方,再一次哼出了那首《鳳尾船之歌》:
少女啊,人生苦短,快去戀愛吧
趁一抹紅唇尚未退色
趁一腔熱血尚未冰冷
明天就沒有這樣的好時光了
少女啊,人生苦短,快去戀愛吧
一旦尋覓到愛人,就乘上那生命之舟吧
在那滾燙的臉頰,你的臉頰上
(不然的話)誰也不會再來這裡
上一次唱這首歌,他的眼裡滿是笨拙與絕望——生命就要到盡頭,但從未活過。
這一次,他自在而淡然。
至少在生命中的最後一刻,他終于感受到自己在這個世界中,存在過。
對他人,有一些特殊的意義。
為自己而活,不應該是一種豪賭
1952年的《生之欲》,其實講述了一個在現在看來并不新鮮的故事。
人之将死,決定破罐子破摔,探尋自己生命的意義。
人人都在歌頌生命的意義,都為男主那糾結、痛苦的表情,黑白片底下晶瑩的淚珠而動容。
而電影的美妙之處,在于它能夠虛構勇敢的人,讓他們能夠真正踏出那一步。
但放在現實生活中——
我們真的有勇氣去追求價值,在職業上“搗亂”嗎?
甚至放棄穩定、高待遇的工作,就是為了實現價值嗎?
實際上,更多時候,我們能夠共情,卻很難去模仿。
因為,我們往往會用一種單線思維去行動:
要麼為了安穩順坦,選擇沒有意義地平庸地活着;
要麼為了追求各種意義,選擇徹底放棄現有的,過着流浪歌手般的生活。
這兩種選擇,其實都是一場豪賭。
前者賭自己整個人生;
後者賭的是物質财富和内心的穩定。
但其實,大可不必要這樣做選擇。
除了單線思維,我們還可以去用漸進的思維去調整自己。
比如,很多人覺得現在的工作既無趣,又缺乏價值感,但一旦放棄它,又會陷入巨大的焦慮。
因而,在工作中,産生巨大的内耗。
但如果用漸進的思維去考慮的話,一個最佳的方法是:
不要一下子放棄它。
每一天找一點時間,好好想想自己想要什麼。
如果不知道,就去多體驗各種事情——
學畫畫、學跳舞……去找到一個能長期堅持的愛好;
去參加讀書會,去旅行……去開拓視野,認識更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去做公益……去實現自己身上的一種社會責任感。
如果找到讓自己感到興奮的事情,就每天/每周末給它一點時間,就像給花澆水一樣,一次一點。
而這,也是為什麼我那麼羨慕開頭那位同事的原因。
她的本職工作瑣碎且乏味,但她總能擠出時間去練習畫畫,每天找2小時,為自己而活。
并且最近我還聽說,她正在給很有名的動畫公司做插畫。
當然,能找到人生的另一面,并不容易。
像那些市政廳員工一樣熬日子,做着同樣的工作,是簡單的;
像《月亮與六便士》中的男主,隻顧埋頭畫畫,不顧任何事情,也是簡單的。
難的是什麼?
難的是,永遠與平凡生活中搏鬥,并努力為自己的存在,争取一塊淨土。
作者,黎響;編輯,張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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