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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剛散文一杆秤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7-24 08:18:50

張剛散文一杆秤(張剛散文一杆秤)1

一杆秤

文/張剛

在我家的白牆上,挂着一杆秤,是那種老式的杆秤,提繩式的,木杆,鐵鈎,銅星。

若幹年前,曾經一度滿大街跑新聞的時候,跟着街道上的城管巡查,逮小販。前面是城管的小車開道,另一輛貨車跟在後面,邊走邊查邊沒收,跑一上午或半個晚上,就能拉滿滿一車,這裡面有各種桌椅闆凳,簡易的兩三層貨架、煤氣罐、炒鍋、三輪車等等,這都是小攤販的謀生工具。此外更多的是各種類型的秤,有電子磅,有手提電子秤,還有各種長短不一粗細不一,帶盤兒的帶鈎兒的杆秤。

有一次,我從中挑了一支最新的杆秤。印象中大約是2003年左右,拿來後就挂在牆上了。有些富貴人家,會在堂屋裡擺上一杆秤,用來“稱金量銀”,寓意大福大貴。可這撿來的攤販的杆秤,挂在自家的牆壁上能稱量什麼呢?

大約是稱量時光的回響,稱量一個人的職業良心,稱量我這副臭皮囊下可憐怯懦甚至醜惡的靈魂。

在剛剛踏入記者這個職業的那幾年,我是小攤小販後面舉起相機的追趕者,是所謂的“貓和老鼠”遊戲的記錄者,報道者。

恨小販嗎?不恨,隻有同情。我既同情于他們的淚水,也同情于他們的努力與堅韌。他們在扮演着“老鼠”這個角色,但同樣也有自己的家庭,或許上有年邁的老父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子女。大多攤販都是人到中年,爬山到半腰上不去下不來,隻能死扛的年紀,是底層生活的扮演者,這扮演過于真實,以至于活着就是尊嚴。

恨執法隊員嗎?不恨,隻有同情。我既同情于他們良心的撕裂,也同情于為一個月的薪水而扮演“貓”的角色,他們和小攤販一樣的頂着烈日,冒着風雪,為人民管理城市。他們也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酸甜苦辣,再到後來創建文明城市,出現第三方考評,一個攤販就是一個扣分項,他們隻有努力去勸說甚至驅趕,以确保自己的考評分數排名能夠靠前,以保證工資獎金不被扣減。

恨我自己嗎?不恨,隻有同情。我隻是在履行一名記者的責任,去記錄下這個所謂的“貓和老鼠遊戲”的演繹過程。再費盡心思在電腦上敲出一篇能夠進入編輯法眼的稿子,努力拍出一張能夠在版面上以主片安排的、有沖擊力的、符合編審要求的照片,期待能夠在考評中獲取更高的分數,換取這個月的口糧,畢竟孩子輔導班的學費也年年見漲。

大家都不容易。

對一座城市的管理來說,這不是一場遊戲這麼簡單,裡面有民生保障,有城市運營,有職業操守,還有……相對城市的面子,需要考慮的還有市民的肚子。這像一杆秤,管理者在何處提及,才能保證秤杆的平衡?這正是面子和肚子的博弈,是城市容貌和底層生存之間的一場較量。

猶記某年冬天,跟着城管隊員出動。在北園高架橋下,長途汽車站不遠處,中年漢子推着新買的三輪車,是批發來的一車橘子,兩方狹路相逢。此時一車的記者,相機,攝像機,對準了那個執法的場面。鏡頭調集到位,“一二三!”巨型剪鉗“咔嚓”一聲,車鍊應聲而斷。

編織袋裡裝的橘子,被抛進了貨車車廂,中年漢子死命抓住三輪車把手,鍊子斷了還可更換,車丢了不一定有錢再買。好在,橘子被沒收,三輪是保住了。

又經過一家小飯店,攤主将煮水餃的蜂窩爐子擺在了門口。一個蜂窩爐子的鋁鍋,煮的水餃,正開鍋了,圓滾滾的水餃漂上來了,蒸氣騰騰,這大概就是一桌酒席最後端上的團團圓圓。

“鏡頭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一二三!”

一鍋開水澆在雪地上,爐膛燒得紅彤彤的,蜂窩剛剛燒透,倒在雪地上滋滋作響,高溫一瞬間蒸騰起的霧氣,呈現一團小蘑菇雲的形狀,團團圓圓的水餃與積雪一起化成為污泥。

車輛又駛向下一處,那個中年男人的哭聲,很快被抛在車後,聽不見了。水餃店的一個員工盯着倒在雪地中的蜂窩爐,無息無聲,隻是呆呆盯着,眼神裡不知道是什麼。

再後來,執法就慢慢文明起來了,經常是這樣的景象:執法隊員們會客氣地勸,勸不動了也會坐下來商量。因為還有一些是“慣犯”,慢慢地大家都熟悉了。有的執法現場是一條馬路的兩邊,歸不同的區管轄,馬路東邊,執法人員看見了,會說“兄弟,請你到馬路對面去擺吧。”

“這有什麼不一樣嗎?”

“馬路對面是另一個區的,不歸我管。”

等跑到馬路西邊,西邊的執法隊員看到了,又會客客氣氣地說:“兄弟,你到馬路對面去擺吧。”

“好好好等會兒,等馬路對面的隊長走了。”

當然也不是所有的隊員是這樣的好脾氣,有一天經過洪樓,一個推自行車的賣冰糖葫蘆的,就被幾名隊員推搡,在推搡中自行車倒地,冰糖葫蘆全沾了灰土,眼看隻能扔了。

當時我已不在寫稿一線,熱血沖動見義勇為(好像這個詞也不合适,正常執法怎麼能說是見義勇為呢?)大聲喝止,幾名執法人員出示被撓出了血印子的胳膊,憤憤地說:“媽的!你看!把我胳膊都撓破了!”

我估計那個賣冰糖葫蘆的漢子也沒占到什麼便宜,因為指甲也劈裂了。他扶起自行車,扶正了綁在車後座上插糖葫蘆的草垛子,忿忿地走了。老兄趕緊跑吧,若要再糾纏撕打,一定會犯妨害公務罪。

這杆秤在牆上一挂就是二十年。時間久了,杆上的銅星就會發烏,用砂紙仔細地擦一擦就又變亮,但鐵鈎還是有了氧化的鏽迹,原本一柄新秤,放着沒有動,也有了滄桑的感覺。仿佛時間也在它身上施展了某種神奇的力量。确實,時間是一股神奇的力量,它可以讓你記憶深處的某件事越來越刻骨銘心,它也會抹去你的記憶中的某些片段。

秤,衡器也,稱的是天下的公平,也稱的是人間的道義。

眼下,地攤經濟又火起來了。此一時彼一時,都是城市發展的需要。地攤從城市文明的絆腳石,文明城市創建的痤瘡,又演進成人間煙火的新經濟了。

趕上互聯網 的風口,豬也會飛起來,此次“地攤 ”,飛的又是啥?相信很快就會有經濟學家進行專業的論證,從各個不同的角度講一個漂亮而又完美的經濟發展模式,像一支名叫小商品城的股票,從連拉五個一字闆漲停,從三塊多漲到五塊多,至于下一步還能拉多高,就不好說了。

職業成病,總想給人講一個溫暖的故事,隻是,這杆秤背後的芸芸衆生,這個故事又該再怎樣去講?

張剛散文一杆秤(張剛散文一杆秤)2

【作者簡介】張剛(男),甘肅通渭雞川人,畢業于蘭州大學新聞傳播學院。原山東齊魯晚報高級記者,現供職于山東管理學院。全國優秀新聞工作者。曾當選山東省人大代表、山東十大傑出青年,2017年當選為十九大黨代表。業餘時間從事文學創作,著有《底層行走》《鄉書何處》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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