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山早行
唐 溫庭筠
晨起動征铎,客行悲故鄉。
雞聲茅店月,人迹闆橋霜。
槲葉落山路,枳花明驿牆。
因思杜陵夢,凫雁滿回塘。
《全唐詩》
這是一首羁旅詩,可以稱得上唐代羁旅詩中耀眼的明珠之一,尤以“雞聲茅店月,人迹闆橋霜。”兩句廣為人所傳頌。據夏承焘先生在《溫飛卿系年》中考據,此詩大緻的創作時間為公元859年(唐宣宗大中十三年)。當時溫庭筠四十八歲,離開長安遠赴襄陽投奔徐商,途中經過商山。年近五十而仕途無建樹,加上久居杜陵,如今卻為生計所迫出為一縣尉,一時感慨遂做此詩,頗顯去國懷鄉的蕭瑟之意。
商山早行,題目已經點出了創作的主題,旅人早行。“晨起動征铎,客行悲故鄉。”首聯頗具概括性,卻又将早行時的場景描繪得十分傳神。早晨起來就聽到車馬喧嚣的聲音,沒有什麼細緻的描寫,卻将旅人晨起整裝,套馬驅車,車輪滾動的聲響涵蓋其中。旅人心情低落地遠離故土,不同于現代發達的交通,古人行旅艱險,唐宋八大家之一的韓愈在被貶潮州之時就寫道:
“知汝遠來應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
須知古人尤忌鬼神生死,被貶的韓愈能寫出這樣的句子,遠行之艱險可見一斑。“客行悲故鄉”一句,極大地引起有過遠行經曆之人的感情共鳴。
”雞聲茅店月,人迹闆橋霜。“頸聯中詞與詞之間的組合可謂精妙之極,這裡抄錄明代文學家李東陽對此颔聯評析,最得我心。
——《懷麓堂詩話》
“雞聲茅店月,人迹闆橋霜”,人但知其能道羁愁野況于言意之表,不知二句中不用一二閑字,止提掇出緊關物色字樣,而音韻铿锵,意象具足,始為難得。
西涯先生認為這兩句詩妙就妙在它名語的選用與組合。“閑字”,指的是名詞以外的各種詞,這兩句詩中,分别排列了雞、聲、茅、店、月、人、迹、闆、橋、霜十個名詞,盡管在詩句中,“雞聲”、“茅店”、“人迹”、“闆橋”都組合成了“定語加中心詞”的“偏正詞組”,但作定語的也是名詞,所以仍然保留了名詞的具體感。“雞”和“聲”結合在一起,讀之仿佛可以看見雄雞引頸長鳴的視覺形象,茅店結合,似乎山中自然而然出現了一件間草鋪就的簡陋行舍,愈加體現山行的簡易清冷,月挂中天,灑下光芒鋪在将行之路上,舍外雞鳴,為這靜谧畫卷蕩起動聲的漣漪。
如此提掇出早行中最典型的事物,卻不顯生硬,意象具體豐滿,詞語間音韻協調而不乏铿锵,後句亦是如此。在稱贊這兩句遣詞造句之精妙的同時,我們依稀可以看到,一位旅人風塵仆仆,趁着月色收拾行囊行于山間,身後雞鳴不已,雖是苦旅卻又透露一番别樣的清麗風采。中國文學批評史學科先輩李慶甲先生就形容此兩句:“次聯東坡亦歎為絕唱。”
“槲葉落山路,枳花明驿牆。”頸聯就着颔聯的鋪着,描繪了詩人離開旅舍行走中看到的景色。商山,在今陝西商洛市東南山陽縣與丹鳳縣轄區交彙處 。此一代生長槲樹、枳樹頗多。槲樹,為殼鬥科落葉喬木,葉片厚重頗大,冬天雖幹枯,卻存留枝上;直到第二年早春樹枝将發嫩芽的時候,方才脫落。這裡不難看出詩人所行時節應是早春。晨起行旅,伴着料峭春寒,槲樹的葉子落滿山路,山間崎岖仿佛鋪上棉色地毯。而恰是此時,枳花已經紛紛揚揚開遍枝頭。天色微明,潔白的枳花在月光的照映下亦反射出亮麗的清光,仿佛使得驿站外灰褐的牆壁也明豔起來。在人教版《語文》教材中有“枳花照驿牆”的版本,枳花本身不發光,卻因為月色和自身花色的潔白而仿佛散出光芒照亮驿牆,如此想來,倒是“枳花照驿牆”一句更為妥帖生動。
尾聯是詩人感情的抒發,早行所見觸發了詩人對家鄉的懷念,昨夜夢中的杜陵,在這春來回暖之際,那塘中應該休憩滿了凫雁,那禽鳥聚集争鳴的景象是多麼熱鬧啊,而自己,卻在這商山野徑中穿行,槲葉山路,離家日遠。兩相比對,不難見詩人内心之悲,亦照應首聯中“客行悲故鄉”一句,情與景在此交融呈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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