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文/董元奔(江蘇宿遷)
我們經常崇尚放逐自己到大自然中的與世無争的生活狀态和精神狀态,但是我們很少能夠做到,那是因為我們是在“與世有争”而處于下風頭的時候才開始向往“無争”的緣故。衣食住行是我們生理上的第一需要,即便是一條狗,在沒有跟其他的狗争搶食物吃飽自己肚子之前,它也是不會在野外閑逛的;在沒有解決基本的物質問題之前,與世無争是不可能做到的,無論你“有争”得多麼累。何況,更有許多人對物欲的追求根本就沒有止境呢?
而一個文人,做到與世無争就更不容易了,因為文人天生就是“有争”的。文人貧寒的時候對現實極度不滿,他為食物而争;文人吃飽了還對現實不滿,其“有争”的層次提升到物質以上的精神層面和政治層面。争來争去,文人自己也很累,也很煩,也想到過擺脫,想到過與世無争,但是,很少人能夠真正放得下自己的既得利益。
在我心中,與世無争的文人應該是這樣的。是吃雞魚肉蛋還是吃青蔬鹹菜無所謂,有鹽就行;是喝瓊漿玉液還是喝自制的老酒無所謂,有茶就行;是穿绮羅絲綿還是穿土布粗衣無所謂,溫暖就行;是用手機電腦還是用鉛筆橡皮無所謂,有紙就行;是娶都市佳麗還是娶村姑鄉女無所謂,有伴就行;是住高樓大廈還是住茅檐低舍無所謂,有竹就行。
當然,我列出了與世無争文人的标準,即便我算文人我也是做不到與世無争的,古往今來也是很少有人能夠做到的,就連人們最可以認可的陶淵明都做不到。陶淵明不為五鬥米折腰,甘願回家務農,其詩也大都描繪自己與世無争的田園生活,但是,陶淵明的詩歌中還是有不少是批判社會現實的,而且,這樣的作品貫穿了他的一生。不過,古代能夠與世無争的文人雖然少,雖然難得,卻也還是有的,南宋的姜夔的後半生就是。
姜夔早年即有詩名,但是參加科舉考試卻屢屢名落孫山,四十多歲時因向朝廷進獻《聖宋铫歌鼓吹》而得以“免解”,不參加省裡的考試直接赴禮部應試,但是他還是落榜了。從此,姜夔便棄絕了進仕之念,甘心以布衣終老。在此後的二十年餘生中,他往來于蘇杭一帶,結交名流才子,以詩詞相與唱和,安貧樂道。
但是,難能可貴的并不是姜夔的及時轉軌,而是他在沒有解決好自己的衣食問題的情況下就選擇與世無争了。姜夔十三四歲時父母相繼病故,他隻好寄居在已經出嫁了的姐姐家中。三十餘歲時,詩人蕭德藻愛其才也認為他最終将會進士及第,便把侄女兒嫁給了他,他便靠這大嶽父的接濟生活了約十年時間。後來,姜夔棄絕了科舉之路,蕭德藻一者失望二者也自顧不暇,姜夔便又靠好友張鑒資助過日子。張鑒死後,姜夔就旅食于江浙間,在許多朋友那裡吃百家飯。最後,姜夔死于杭州,死後還是在朋友的幫助下,家人才得以把他安葬。
按理說,一個不能自食其力的文人,是不會自我滿足和與世無争的,但是,姜夔做到了。我們看他後期的詞作,文字中絕無煙火氣,清高而灑脫,他同時代的詞評家張炎用“清雅”二字概括他的詞的風格。雖然資助姜夔生活的那些人都很慷慨,也都并不輕視姜夔,但是,長期寄食于富人家中,難免要受到來自富人家人、奴仆或者周邊人的一些冷嘲熱諷,但是姜夔的筆并沒有寫寄人籬下的這些現象和感覺,詞中也沒有獻媚主人的語句,他面對大自然、面對生活抒寫自己的超然情懷,始終保持着自己的獨立人格。
古代文人做到與世無争都難,而在物欲橫流的當代世界裡,一個人怕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與世無争的!
(編輯:董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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