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片糕與過大年
文字原創 / 張秋琴
又過年了,這幾天心裡就惦記着為母親去買雲片糕的事兒。
說起過年買雲片糕的,在我們家已經是幾代人的傳統了。從我記事起,進了臘月門,祖輩們都會早早準備好幾十條雲片糕,等着送給晚輩。年三十的晚上,每人兩條雲片糕還有壓歲錢一同壓在孩子們的枕頭下面。
壓歲錢可以忽略,不計較多少,曾經我收過2毛錢、5毛錢的壓歲錢,雲片糕卻始終如一不可缺少。長輩們将雲片糕交給晚輩,還會将希望同時送上:希望孩子們長高、考高分、天天高興、高升、前途高遠等等,隻要是和“高”有關的祝福,都可以送上,“糕”取其“高”的寓意。
奶奶一輩子圍着鍋台轉,沒有固定收入,但是她明事理、顧大局,一心一意為子孫着想。平時大家孝順老人,給個5元,10元的,她都攢着舍不得花,用手帕包了一層又一層壓在枕頭下面。隻有到了過年的時候才會小心地拿出來,一再唠叨着,催我們幫她到賀家弄糕點廠去買雲片糕。
30條,50條,再多都沒夠過。
随着子孫後代隊伍的壯大,雲片糕的數量也不斷增加,“多買點,多買點,表親的,堂親的家家有份!”一份份和壓歲錢用紅袋子裝好進入倒計時。
漸漸地,遠房的晚輩們來探望奶奶時放下禮物就走,誰還稀罕不起眼的雲片糕呢。
但是,奶奶很執着要我們追到門外一定要将雲片糕送給客人,老人說,這叫回禮,新年不能讓客人空手回去。
我每年不僅習慣性地等着發雲片糕,還傳承了老傳統,在年三十那個晚上,悄悄将雲片糕塞到先生和女兒、侄兒的枕頭下面,祝願大家來年高枕無憂,太平安康。
女兒去遠行,無論去求學還是外出打拼,臨行前,在簡單的行囊裡,總是要偷偷塞下外婆和我送的雲片糕,同時塞下的,還有我們心裡無聲的牽挂。
記憶中最深的,是送奶奶去天堂的那天,我心裡一下子心被挖空了似地疼,哭着追着喊着不讓奶奶出門:“明年誰來給我發買雲片糕啊?”
一旁的姑媽聽到了,她拽着我說:“有我呢!”可是她沒有耐心将這件事做到底,堅持幾年就沒下文了。父親沒有表過态,倒是默默地接過了這個班。每年臘月二十以後,他會冒着嚴寒到鎮江的賀家弄糕點廠排隊,拎回重重的一大袋雲片糕。
除了枕頭下面,我們通常還會将雲片糕和糖果在年三十的晚上放在竈台上和鐵鍋裡,希望竈王爺甜甜嘴,說好話,上天言好事,回宮降平安。
三年前父親去了天堂,母親一直在履行這個家族中鐵定的承諾。
母親還會在每年過年前,幫我們将水芹菜和豌豆苗擇好,用報紙包好,什錦菜炒好,一家一份,其中裡面不可缺的就是雲片糕——她知道我們沒有時間去做這些瑣事。
老宅拆遷後,母親的住處離賀家弄糕點廠很遠,加上腿腳不便,爬上公交車已經是一件很糾結很困難的事了,一年一次的排隊買雲片糕的路途,有點像蜀道一樣的難了……
考慮到這一點,有時大家在一起也會開玩笑說,今年不要再送雲片糕了,去年的還在家裡放着沒人吃呢,扔了又可惜。聽了這話,母親沒說啥,我心裡卻有些涼。
沒有雲片糕怎麼算過年?年俗可以簡化,雲片糕這個儀式感必須保留。有人惦記着送雲片糕的日子,就意味着我們的人生尚有出處啊。
人生當珍惜。
鎮江人稱點心為茶食,以前走親訪友拎上茶食包,算規格很高的禮節了。雲片糕、大京果、小京果、小麻餅、“麻雀頭”、蛋黃酥,桃酥,京果粉……我們經常打賀家弄的巷子經過,隔着大門,就能看到工人們穿着白色的工作服進進出出,更吸引人的,是飄在巷子上空的麻油香味,禁不住停下腳步多聞一會。
後來,我特地去這賀家弄的糕點廠參觀過,這是鎮江的老字号,老舊的廠區,不善言語的老工人,傳統的工藝:老實人做的都是老實事。
這家的雲片糕,是貨真價實以糯米粉,白糖,菜油為原料,沒有高大上的洋設備,以半機械化半人工的方法加工而成。如果吃過這家的雲片糕,再換個牌子的吃吃,絕對會不想碰别家的……
每年收到雲片糕的日子,我都打心底歡喜,因為那才叫團團圓圓過大年,天增歲月人增壽,祝福年年給我們送雲片糕的母親以及長輩們,高福高壽。
文字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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