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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王羲之的蘭亭序評價這麼高

圖文 更新时间:2024-12-04 11:36:35

為什麼王羲之的蘭亭序評價這麼高(王羲之真的寫了錯别字嗎)1

最近,周岩壁先生撰文指出,《蘭亭序》“這麼一篇三百來字的短文,寫了6個别字”,這六個字是:“修稧”的“稧”應寫為“禊”,“峻領”的“領”應寫為嶺的繁體字“嶺”,“悟言”的“悟”應寫為“晤”,“怏然”應為“快然”,“所之既惓”的“惓”應寫為“倦”,還有兩處“攬”字應寫為“覽”。詳情看這裡 ☞ ☞《王羲之也寫錯字?《蘭亭序》裡的這些别字你發現了嗎?》

為什麼王羲之的蘭亭序評價這麼高(王羲之真的寫了錯别字嗎)2

《蘭亭序》摹本

永和九年,歲在癸醜,暮春之初,會于會稽山陰之蘭亭,修禊(原文為“稧”,下同)事也。群賢畢至,少長鹹集。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引以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雖無絲竹管弦之盛,一觞一詠,亦足以暢叙幽情。

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所以遊目騁懷,足以極視聽之娛,信可樂也。

夫人之相與,俯仰一世。或取諸懷抱,晤(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雖趣舍萬殊,靜躁不同,當其欣于所遇,暫得于己,快(怏)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惓),情随事遷,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間,已為陳迹,猶不能不以之興懷,況修短随化,終期于盡!古人雲:“死生亦大矣。”豈不痛哉!

覽(攬)昔人興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嘗不臨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懷。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殇為妄作。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悲夫!故列叙時人,錄其所述,雖世殊事異,所以興懷,其緻一也。後之覽(攬)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早在康熙三十四年(1695),吳楚材、吳調侯叔侄選編評注的《古文觀止》付梓,就已經将王羲之的《蘭亭序》改了多字,比如“悟言一室之内”句,改“悟”為“晤”;“怏然自足”句,改“怏”為“快”;“所之既惓”句,改“惓”為“倦”;“每攬昔人興感之由”及“後之攬者”二句,均改“攬”為“覽”。《古文觀止》可算是暢銷書,書中對《蘭亭序》的改動,對後世影響頗大。

《蘭亭序》作為文學文本,這樣的改動雖有擅改古人之嫌,但文義自通,可以姑妄言之。不過古人用字的正誤,一方面涉及字義的變遷和通借,一方面前代所謂“俗字”後世成為規範字也有一個過程。對于《蘭亭序》的手稿摹本而言,如果放在東晉的曆史環境中,王羲之是不是錯寫了别字呢?

稧字,查《漢語大字典》有兩個讀音,一個音讀xì,既有插秧的意思,也同禊,為祓除不祥而舉行祭祀的意思。稧的第二個音讀qiè,是禾稈的意思。中華書局1979出版的錢泳《履園叢話》,“以人存詩”一條記載:中丞(指曾燠)嘗于九峰園作秋稧之會,賦詩雲:昨得蘭亭春稧硯……這一句之中的兩個稧字,都是禊的意思。在《清儒學案》收錄的畢阮《經典文字辯證書自序》中,畢阮認為唐代顔元孫以稧字為俗字,禊字為正字,其實是不知道禊字也是俗字。可見,即使到了清代,人們也沒有完全将稧規範為禊。況且由于《蘭亭序》文辭的影響,曆代倒多是将各類《蘭亭序》的書寫稿本,簡稱為“稧帖”。

領字,不但在《蘭亭序》中,就是在王羲之其他墨迹刻本如《十七帖》中,王羲之也兩次寫作“汶領”。在古籍文本中,以領代嶺的例子不可枚舉。元代周伯琦《六書正訛》中解釋:“領,山之高者曰領,取其象形也。别作嶺。”清代王鳴盛《十七史商榷》注釋《史記·貨值列傳》中的“領南”說:“古無嶺字,隻作領。”在中華書局《後漢書·志第十九·郡國一》的校勘記中,引用清代段玉裁之說:古“嶺”隻作“領”字。

由此可見,在曆史上相當長的一個時期,稧和領都還有禊和嶺的意思,這恐怕不能算王羲之錯寫了别字。

至于将“悟言”改為“晤言”,将“怏然”改為“快然”,将“所之既惓”改為“所之既倦”,因為涉及意思的改變,則争論更多。

悟字,查《漢語大字典》與晤也是互通的,還舉出《文選·謝惠連〈泛湖歸出樓中玩月〉詩》就有“悟言不知罷,從夕至清朝”的句子以為例證。

不過,2003年人教版《語文》課本中,“悟言一室之内”的注釋為:“悟言,坦誠交談。”上海古籍出版社《新編古文觀止》(1988年)注釋中說:“《晉書·王羲之傳》《全晉文》均作悟言,指心領神會的妙悟之言。亦通。”江蘇教育出版社《中國古代文學作品選(增訂本)》(1983年)“悟言”注釋為:“悟言,交談投機。悟,一作晤,相對交談。也可通。”

由此可見,悟言的解釋,并不一定就是當面談話的晤言,所以也不好說悟是晤的别字。

将“怏然自足”改為“快然自足”,對此前賢多有辨析。

啟功先生認為,帖本無論墨迹或石刻,俱作從中央之“央”的“怏”,《晉書》中寫作“快然”,是傳寫或版本有誤。周汝昌先生認為,“怏”字通假“盎”字,“怏然”即通常可見的“盎然”,意思是興味盎然,是滿足之義。章祖安先生認為,“怏然”有自大之意,不滿由自大引起,亦可引起怨怒;自大還可使人躊躇滿志,沾沾自喜,所以“怏”也可以解釋為喜愛的意思。他還舉例南宋戴侗《六書故》的解釋:“怏然,欣惬自足意。”

總之,将怏改為快恐怕不是王羲之本意,遑論别字?

“所之既惓”的“惓”字,同樣有兩個讀音。

當讀juàn的時候,本身和“倦”是相通的。不過周汝昌先生辨析,“惓”為“拳拳”之義,也就是“眷”,與“倦”的意思正相反。他認為王羲之的原意是說,初時“暫”得于己,盎然自樂;然後對之發生眷戀不舍之情,而此情一到境遷時,感慨遂生。但如果本來“暫”得以為自足,久而既“倦”,置之舍之而已,何必感慨,這與下文之批駁“齊彭殇”、“一死生”又如何聯接得上呢?

隻有當惓讀為quán的時候,才是“忠謹懇切”的的意思。

可見,悟言、怏然、所之既惓這三個詞彙,就是不改為晤言、快然,所之既倦,也能說得通,就更不好說是王羲之錯寫了别字。

至于說《蘭亭序》裡的攬字“都該換成覽”,妨礙則尤多。一般認為,王羲之的曾祖父名諱王覽,而晉代的避諱制度,又恰恰非常嚴密,王羲之是不可能寫覽字的。就是寫成攬字,還有許多學者研究,覺得隻避諱了字形,沒有避諱字音——因此《蘭亭序》可能是僞作。關于攬的相關讨論,可參見祁小春《〈蘭亭序〉“攬”字考》和《〈蘭亭序〉的“攬”字與六朝士族的避諱》兩文、王汝濤《論何延之〈蘭亭記〉乃信史——附論〈蘭亭〉臨摹本的變遷》諸文。

既然王羲之不能寫覽字,有意以攬替覽,就更不該說他錯寫了别字。

現代漢語的規範,并非從來如此。

喜歡書法的人,沒有不閱讀學習《蘭亭序》的,而當你臨摹《蘭亭序》,就會發現那些精妙的文字,其實有生命,它們穿越千百年,還能直擊人心。如果真能有感于斯文,可能對王羲之是否寫了别字,就會有不同的答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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