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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探狄仁傑3洪家堡天王廟

圖文 更新时间:2024-07-25 21:08:15

神探狄仁傑3洪家堡天王廟(神探狄仁傑3之黑衣社假昏迷房哲露馬腳)1

第九章 假昏迷房哲露馬腳

雨停了,但天邊還有隐隐的雷聲滾動。

曾泰率兩名書吏正向公堂方向走去。忽然,不遠處的角門前閃過一條黑影。曾泰停住腳步,掉頭望去,在黑沉沉的夜色中,角門前的燈籠發出昏黃的光亮。角門的另一邊便是後堂。曾泰沉吟片刻,轉身快步向公堂走去。房内影影綽綽,隐約傳來狄公等人的說話聲。

閃電在雲層中頻頻亮起,就在這微弱的光亮映照下,一條黑影飛快地由後院奔來,轉眼間,便到了西廂房的窗下。黑影緩緩站直身體,點破窗紙向房内望去。

房内,李元芳在對狄公說着什麼。

忽然,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兩名巡更的仆役邊說話邊向這邊走來。黑影吃了一驚,趕忙隐身在黑暗之中。

李元芳剛把最近在涼州發生的事情向狄公詳細講了一遍。狄公邊聽邊思索着什麼。末了點了點頭問道:“你是說,今天晌午曾有一支天竺商隊出城?”

李元芳道:“他們持有刺史府的批文,上面說,這支天竺商隊有可能感染了瘟疫,為怕在城内引起恐慌,因此放他們出城掩埋屍身。”

狄公沉吟片刻,緩緩道:“瘟疫?”

李元芳道:“正是。刺史府公文上是這樣說的。”

“車上的屍身你檢查過,真的是天竺人?”

“正是。”

“天竺商人,天竺商人……”

李元芳問道:“大人,您與曾兄率人追查饷銀的下落,有結果嗎?”

狄公長長地歎了口氣道:“一無所獲。那天夜裡,我們率軍趕到古堡,但黑衣社的歹人已經撤離,饷銀也被秘密轉運到了其他地方。”

薇兒道:“大人,自你們那天逃出古堡之後,王薔就覺得事情不妙,他立刻安排轉運地廳中的貨物。如果按您剛剛所說,那些馬車内裝載的就應該是朝廷的饷銀了。”

狄公點了點頭道:“肯定是這樣。你可知道,他們将饷銀轉運到了哪裡?”

薇兒回憶道:“當時,我潛入地廳暗中觀察,隻見十幾名黑衣護法站在地廳中,王薔對他們低聲吩咐着什麼。後來聽見地廳中傳來一陣轟鳴聲,西北方向的牆壁竟向兩旁緩緩打開,露出一條内藏的暗道。在王薔的命令下,黑衣護法押着銀車進入了暗道中。”

狄公點了點頭道:“與我們探查古堡得出的結論完全一緻。我和曾泰率軍沿暗道向前追趕,大概在天明時分來到了一座四面絕壁的死谷,山谷中沒有通路。”

薇兒道:“那是通往黑衣社總壇‘黑暗之山’的必經之路。”

“哦?”

“那座峽谷叫做‘死亡之谷’。據說即使黑衣社中也隻有九個人才能通過那裡。”

“哪九個人?”

“大人可能不太清楚,黑衣社的建構其實非常簡單。社中有一位總領袖——黑衣大神,着繡金黑袍,被社中人稱為尊神。其下是按八卦方位排列的八位大護法。乾位、坤位、震位、艮位、離位、坎位、兌位、巽位,社中稱之為大護法,着繡銀黑袍。再下面則設有三十二座神廟,一百零八位黑衣護法,每一位黑衣護法統轄五至十名下屬。而黑衣大神與八位大護法每月兩次聚首,稱之為月議。隻有在這兩天裡,也隻有他們九人才能經由‘死亡之谷’中的暗門到達‘黑暗之山’總壇。”

“是這樣。那麼,‘死亡之谷’中的暗門在何處呢?”

“不瞞大人,一年前,我趁王薔不在堡内,沿暗道進入‘死亡之谷’,就是想要找到暗門的所在,可一番探查下來,最終無功而返。”

這時曾泰推門走了進來,對狄公道:“恩師,已經吩咐下去了,兩名斥候一會兒就到。”

狄公點了點頭。

薇兒道:“就目前我們掌握的情況,可以肯定,王薔已經将饷銀運到‘黑暗之山’中隐藏起來。”

狄公搖了搖頭道:“他們并沒有将饷銀運到‘黑暗之山’。”

薇兒驚奇地望着狄公:“哦?大人,您是怎麼知道的?”

狄公道:“車轍。”

薇兒不解:“車轍?”

狄公點了點頭道:“剛剛你說到,要進入‘黑暗之山’必須首先通過‘死亡之谷’,是嗎?”

薇兒道:“正是。”

狄公道:“今晨,我與曾泰率軍對死亡之谷進行了徹底搜索,在那裡并沒有發現裝載饷銀的馬車留下的車轍印迹。由此可以斷定,銀車并未進入到‘死亡之谷’中。”

薇兒似是自語似是發問,道:“這可就奇怪了,既然他們不想将饷銀藏到‘黑暗之山’,卻為何要将銀車趕入暗道?那條暗道當中并無岔路,隻能通向‘死亡之谷’,如此做法有何用意呢?”

狄公道:“此事的确很蹊跷。”

李元芳道:“大人,那後來呢?”

狄公長歎一聲道:“當我們率軍趕回到古堡,那裡發生了最令人意想不到,也是我平生所見最為離奇的命案。”

聽了這話,屋中人個個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李元芳輕聲道:“什麼命案?”

曾泰在一旁歎氣:“守衛古堡的二十幾名軍士全部死亡,屍身上沒有傷口,沒有中毒的迹象,死者面目栩栩如生。最為奇怪的是,古堡中沒有留下任何可疑的迹象。”

李元芳吃驚地說道:“這,這怎麼可能?沒有傷口,不是中毒,死者面不改色,堡内又沒有可疑的迹象,那人是怎麼死的?”

狄公沉痛地道:“這是真的。不光是守衛古堡的軍卒,更為悲慘的是洪家堡。”

李元芳驚道:“洪家堡!”

小桃更是脫口驚叫出來:“我們村!先生,我們村怎麼了?”

狄公内疚地道:“小桃,先生行事不周……我對不起你,對不起村裡的鄉親們,對不起齊虎、潘越……”說着,淚水竟滾滾而下。

小桃顫聲道:“先生,村裡究竟怎麼了?”

狄公歎息道:“洪家堡全村四十五戶二百餘口,加上齊虎、潘越全部離奇死亡。”

此言一出,屋内登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這個噩耗驚呆了。

良久,“哇”的一聲,小桃大哭出來,薇兒趕忙走到她身旁,輕聲安慰着。

狄春、張環、李朗雙手捂住臉,緩緩蹲在地下,淚水順着指縫流出來。

李元芳的眼睛濕潤了,他輕聲道:“齊虎、潘越也死了?”

狄公痛心地點了點頭。

張環抽泣着道:“當時,我怎麼不留下呀!”

曾泰道:“元芳,那景象真是太恐怖了,每個人都像活着一樣,可每個人都已經死了。”

李元芳深吸了一口氣,從牙縫中迸出了兩個字:“是誰?”

狄公又眉緊蹙:“這一點是目前最難以判斷的,與荒山古堡中的情形相同,洪家堡的死者沒有傷口,沒有中毒的迹象。如果勉強說有些發現的話,那就是我在古堡和洪家堡的死亡現場都發現了一些類似鳥糞的小紅點兒。”說着,他從袖中掏出手帕,攤開在桌面上。

衆人圍上前來,隻見裡面是星星點點紅色的排洩物。

忽然,李元芳道:“大人,這紅點我也見過!”

狄公聞言擡起頭來:“哦,在什麼地方?”

李元芳道:“就在我第一次夜探歸義伯府那個晚上……”

一旁的曾泰吃驚地道:“歸義伯府?”

李元芳點了點頭:“正是,那天夜裡,我潛入伯府,發現後院停着幾輛馬車,整個車身上蒙着黃色苫布。我輕輕揭開苫布,發現裡面是圓木制成的木籠,下面鋪着一層稻草,稻草上有很多小小的紅點,除此之外什麼也看不到。當時,我覺得非常奇怪,偌大的一輛馬車中除了一些稻草和與這手帕中相同的小紅點兒,竟然什麼都沒有。”

“後來呢?”狄公急切地追問。

李元芳道:“後來我隻覺得手指一陣刺痛,細看之下,食指關節處被什麼東西刺破了。當時我也沒當回事,便潛入後堂之中尋找狄春三人的下落,不想剛走了幾步,便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發黑,自此失去了知覺。多虧夫人救我出來。”

狄公道:“元芳啊,刺破你食指關節的東西你看清楚了嗎?”

李元芳搖了搖頭道:“沒有。但後來我細細地回思了一下,很有可能就是關在籠子之中那些不見首尾的神秘之物。”

狄公又問道:“那你認為自己暈倒在後堂,就是因為手指被刺傷嗎?”

元芳沉吟片刻道:“雖然不能完全肯定,但除此以外卑職再也想不出其他原因。大人,元芳多年來跟随在您的身邊,大小案件經曆無數,夜查暗探更不必說,卻從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想崇州案時,卑職身中數箭之後卻仍然保護了李楷固和丘靜的安全。然而此次夜探,竟莫名其妙地昏暈在伯府的後堂之内,這難道不奇怪嗎?”

狄公點頭道:“對你的能力我絕對相信。元芳,你能肯定刺傷你的神秘之物是在大車之内?”

李元芳肯定地道:“應該可以。”

狄公緩緩點了點頭:“不過是指關節被刺破一個小小的傷口,便緻使你昏暈倒地,這種東西的可怕由此可見。它會是什麼呢?”

衆人面面相觑。

狄公沉思着道:“就目前來看,如果我在命案現場所發現的小紅點,與元芳在伯府後院大車上看到的小紅點是同一種東西,那麼可以肯定,發生在古堡和洪家堡的慘案又是王薔一夥黑衣社歹人利用這種神秘之物制造出來的。”

李元芳緩緩點了點頭。

狄公問道:“那麼,這種可怕的神秘之物究竟是什麼?王薔一夥又為什麼要使用這種東西呢?”

衆人相互對視,屋内一時寂靜無聲。

良久,狄公道:“夫人……”

薇兒笑道:“大人,小女現已逃離伯府,夫人的稱呼就免了吧,叫薇兒就行了。”

狄公點了點頭:“薇兒,你久在王薔身旁,據你分析,這種神秘的東西會是什麼?”

薇兒沉吟良久,緩緩搖了搖頭道:“我從沒有聽王薔說起過。”

“那麼,你知不知道,那天夜裡停在伯府中的幾輛馬車中裝的是什麼?”

“不知道。這些事情王薔從來不對我說起。我隻知道這次王薔趕回涼州似乎是要與什麼人進行交易。”

狄公擡起頭來:“交易?”

薇兒道:“好像是的。”

狄公又問曾泰道:“曾泰呀,這歸義伯是什麼來曆?”

曾泰道:“啊,歸義伯是太宗皇帝親封的伯爵,位在正五品上,自太宗朝而今,已傳有三代。這一代歸義伯名叫王锴,此人平素深居簡出,很少與旁人接觸,即使出現,也是面戴銅罩,不以真面目示人。”

狄公雙眉一揚:“哦?”

曾泰接着道:“是的。學生甫到任之時,他曾來刺史府谒見,便是這套裝束。”

狄公緩緩點了點頭。

曾泰道:“然而這個王锴雖貴為伯爵,為人卻從不張揚,在涼州城中的口碑很好。剛剛聽元芳說起歸義伯府發生的事情,學生便覺得非常納悶,王锴怎麼會與黑衣社的歹人有所牽連。”

李元芳道:“大人,曾兄,你們可能有所不知,這個歸義伯王锴與黑衣社逆魁王薔是親兄弟。”

狄公一驚:“哦?”

曾泰更是詫異道:“有這等事?”

李元芳點了點頭道:“薇兒,你說說吧。”

薇兒道:“李将軍說得沒錯,這兄弟二人都是黑衣社的護法。他們表面上以爵位為掩護,暗中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狄公看了看薇兒,道:“是這樣。薇兒,你為什麼要潛入王薔的身邊?”

薇兒輕歎一聲道:“這個問題,李将軍曾經問過我,現在是将真情和盤托出的時候了。狄公、刺史大人、李将軍,黑衣大神你們都知道吧?”

狄公三人對視一眼,緩緩點了點頭。

薇兒道:“黑衣大神王銑就是我的先祖。”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都驚呆了。

狄公吃驚地道:“黑衣大神是你的先祖?”

薇兒點頭道:“正是。你們可能并不知道,黑衣大神王銑其實是一位女子。南北亂世時,從西方湧來了一群武士,這些人黃發碧眼,狀若妖魔。他們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甚至生食人血。當地官府幾次發兵都被他們打敗,而且損失慘重。自此後,官府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再也不理此事。當時,我的先祖王仙兒住在王家堡……”

狄公問道:“就是我們曾經過的那個王家堡?”

薇兒點了點頭道:“正是。她幼年之時父母雙亡,跟随當地一個僧人練就了一身好功夫。眼見洋妖作亂,危害百姓,她便組織起本村的青壯年依據山勢設下埋伏,誘洋妖上鈎。果然,洋妖率隊前來,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死傷慘重。自此王仙兒聲名大噪,附近的百姓紛紛來投,十天之内,便聚集了數千人。由于她是女兒之身,深恐衆人不服,王仙兒便将名字改為王銑,作戰時身穿黑袍,并戴上青銅所制的面具。這支隊伍作戰勇猛,每戰必破洋妖,而王仙兒更是身先士卒,加之她愛護百姓,鋤強扶弱,因此在當地深受愛戴。久而久之竟被奉做神明,稱為黑衣大神。”

李元芳恍然道:“我說黑衣神廟中的神像都是身穿黑袍,戴青銅面具,原因竟然是這樣。”

薇兒點頭道:“不光是神像,就連現在黑衣社的護法也是這般打扮。不過區别在于,王銑是為掩蓋其女兒之身,而他們則是為了遮蓋洋妖的面孔。”

狄公道:“既然王銑是以誅滅洋妖,保一方百姓平安為宗旨,那麼現在這個以王銑為神的黑衣社卻為何行事如此陰險歹毒,竟緻肆虐地盤剝殘害當地百姓?再有,兩天前,我們率洪家堡村民擊潰前來收祭的黑衣社歹徒,當場俘獲了一名黑衣護法,據他交待,社中有很多護法都是西洋人,而且是子承父業,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薇兒微笑道:“大人不要着急,聽小女慢慢道來。”

狄公颔首道:“你說吧。”

薇兒頓了頓,說道:“因王銑在作戰中俘獲了很多西洋武士,他們中有一部分自願投誠其麾下,這樣,她便編制了一支西洋戰隊,主要用于對洋妖的各類戰役。這個西洋戰隊中的武士就是目前黑衣社中黑衣護法們的先人。”

狄公道:“原來是這樣。”

薇兒繼續道:“随着王銑在甘涼一帶的聲望越來越高,當時的北齊皇帝高虎封其為甘涼王,管理甘涼一帶。及至本朝太宗皇帝一統天下,甘涼歸屬,王銑主動投誠,獻出甘涼王之印,被太宗封為歸義伯。這一舉措引起下屬的不滿,他們暗中使用詭計,将王銑騙入古堡中毒死,并派人追殺王銑的家人。當時,一些忠于王銑的部衆保護其家小逃離涼州,在武威、張掖一帶混入民間,自此生根繁衍,然而家族血仇終不能忘。因此王銑的後人世世代代都以消滅黑衣社為己任。”

狄公道:“你就是王銑的後人,潛入王薔兄弟身邊,就是為伺機消滅黑衣社,報家族大仇。”

薇兒點頭:“正是。”

狄公接着問道:“那麼,黑衣社又是怎麼組成的呢?”

薇兒道:“當年,王銑被屬下毒殺之後,這些反叛者便重新選出了一位首領,此人叫做王中,就是王锴和王薔的祖父。”

狄公和李元芳對視了一眼。

薇兒道:“王中一面向朝廷謊報王銑身患重病而亡,一面在暗中組成了黑衣社,将自己的勢力轉入地下。朝廷不察之下,将爵位轉封王中,就這樣,黑衣社便借助朝廷勳封,表面忠誠老實,而暗地裡卻在涼州一帶經營着自己的勢力。因王銑在甘涼的聲譽極高,因此,他們便仍然以王銑為神,利用從西洋人那裡學來的一些機關手段,制造各種幻象,欺騙魚肉當地百姓,來達到他們肮髒的目的。數十年間,他們在各村鎮間發展起三十多座神廟,借此控制涼州附近的四鄉八鎮,并竭力尋找時機意圖恢複往日的輝煌。”

狄公道:“之前你曾說到,黑衣社的總領袖是黑衣大神是嗎?”

薇兒點了點頭道:“正是。”

狄公道:“這個人是不是王锴或者王薔兄弟當中的一個?”

薇兒沉吟片刻道:“有可能。如果黑衣大神真的是他們其中之一,那我想王锴的可能性更大。”

狄公道:“為什麼?”

“我曾多次偷聽王薔與屬下說話,那些人稱他為大護法。”

“也就是說,王薔是八位大護法之一。”

“這一點應該可以肯定。”

“那麼王锴呢?”

“王锴這個人非常神秘,自從我進入伯府到現在,從來沒有見過他的真實面目。”

“哦?”

薇兒道:“是的。每次見面,他都戴着青銅面具。這一點,狄春他們是知道的。”

伺立一旁的狄春道:“不錯,從我見到他那天起,他便戴着面具。”

狄公又問道:“狄春,你們在伯府遇到伏擊是怎麼回事?”

狄春道:“我們帶着信來到伯府,按您的吩咐将話說了一遍,這時半空裡傳來一個聲音,要我将信放在門前,我按他說的做了,大門便關上了。過了一會兒,大門打開,一個丫鬟要我們到後堂,沒想到剛到後堂,機關就啟動了,一張大網将我們裹在當中。這幾天來,王锴一直在逼問我,那個要我前去送信的夫人是誰。”

狄公點了點頭:“是這樣。那麼薇兒,你又是什麼時候卧底到王薔身邊的呢?”

薇兒道:“大約兩年前。”

狄公道:“都查到了什麼?”

薇兒詳細地回憶着:“開始一切都很艱難,幾乎沒有什麼進展。但自去年我将梅香放入王薔身旁之後,事情開始出現了轉機。最初,梅香探聽到,黑衣社正在策劃着一個巨大的陰謀,而這個陰謀則是要利用即将發生的大地動來完成。她将消息傳遞給我。當時,我已經通過偷聽王锴和王薔兄弟談話了解到,黑衣社的九位統領每個月都會有兩次月議,每遇重大事件,聚首商議的次數會更多。當時我想,如果梅香能夠利用這個機會跟蹤王薔,找到‘黑暗之山’的所在,探查出他們下一步的陰謀,那麼,破解黑衣社便指日可待了。果然,梅香不辱使命,幾天前的夜裡,她悄悄告訴我王薔馬上要到‘黑暗之山’,她準備暗中跟蹤。然而,這一去就沒有回來。”

狄公道:“看來梅香很出色地完成了任務,隻是在逃離時被王薔等人發現,一路追殺,直到我們将其救起。”

薇兒歎道:“在古堡中當您對我說起梅香已死時,我的心都涼了。當時我想,可能一切都要重新開始了。”

狄公點了點頭,從袖子裡掏出那條腰帶遞了過去道:“薇兒,你看看這條腰帶上的兩排刺繡圖案是什麼意思?”

薇兒接過腰帶仔細地看着,良久才道:“腰帶上繡的是古堡機關的啟動标志,這些機關我們早已掌握了……”

她繼續看着,忽然,目光停在第一排最後一個符号上,這正是令狄公百思不得其解的啟動‘死亡之谷’暗門的三個符号。

薇兒靜靜地看了許久,她擡起頭來,指着那個道:“大人,這個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狄公接過來看了看,點點頭道:“是的,我也正為此事躊躇。這個四方形标志出現在‘死亡之谷’正面的絕壁之上。”

“哦?”

“然而,我卻遍尋不見裡面套着的橢圓形和這個類似太陽的标記。我命人按壓四方形标志卻毫無反應,那麼,梅香留下的這個圖案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薇兒輕輕搖了搖頭。

狄公道:“薇兒,這條腰帶我現在正式交還給你。”

薇兒道:“大人,薇兒願意協助您擊破黑衣社。這條腰帶還是由您來保管吧,我想日後肯定會派上用場。”

狄公點了點頭道:“這樣也好。”

李元芳道:“大人,要不要奏明聖上,查抄歸義伯府,也許我們能夠發現一些端倪。”

狄公沉吟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靜靜地望着他。

良久,狄公緩緩搖了搖頭道:“不可打草驚蛇。而今有太多的秘密沒有破解,線索都指向歸義伯府,比如說,那種殺人于無形的神秘之物究竟是什麼?黑衣社豢養這種東西的目的又是什麼?王锴究竟是不是黑衣大神?大漠中劫持饷銀的過程到底是怎樣的?要想真正解開這一個個謎團,歸義伯府的位置至關重要。一旦我們貿然查抄,王氏兄弟定會使用詭計脫逃,而黑衣社也不會再使用歸義伯府做為秘密聯絡點。對于我們來說,便失去了唯一的查案線索。這樣做,不但無法查出真相,還會令調查陷入困境。因此,目前還是不要驚動他們為好。”頓了一頓,狄公又道,“而且,我們并沒有直接的證據來坐實王锴的罪名,一旦弄巧成拙,便不好收場了。”

曾泰道:“恩師所言極是。如果我們因證據不足,無法将王锴繩之以法,他必定會具表朝廷告狀,萬一聖上怪罪下來,我們就被動了。因此,而今之計,還是暗查為好。”

狄公點了點頭道:“不錯。曾泰,自明日起,你派人日夜監視歸義伯府,一旦有風吹草動,立刻禀告。”

曾泰應喏。

狄公的目光望向衆人,微笑道:“連日勞頓,大家都辛苦了。夜已深,元芳、曾泰,煩勞你們将大家的下處安排妥當,都回去安歇吧。”

曾泰道:“恩師請放心,我已經安排好了,就請恩師和元芳在正堂安歇。東跨院已打掃出來,薇兒夫人和小桃暫時住在那裡。狄春、張環、李朗,你們委屈一下,就在這西跨院中住下吧。”

狄春笑道:“好極了,正好可以照顧病人。”

小桃躊躇道:“先生,我也要照顧病人,住得太遠,不方便吧?”

狄公沉吟片刻道:“我看這樣吧,曾泰,小桃還是住在西跨院中。”

曾泰點了點頭道:“那也好,我馬上命人安排。薇兒夫人、狄春,我們走吧。”

衆人齊聲告辭,随李元芳、曾泰走出門去。

曾泰對幾名掌固邊走邊交待着:“吩咐下去,這位狄先生是本州的恩師,你們要小心伺候,先生有需必應,如敢怠慢,小心則是。”

幾名掌固齊聲道:“請大人放心。”

曾泰點了點頭,眼睛不經意地一瞥,隻見遠處角門前,一條黑影疾掠而過奔進角門,向後堂而去。

曾泰愣住了,回頭問身後的掌固道:“你剛剛看到一條黑影跑過去了嗎?”

掌固搖了搖頭:“沒看見。”

曾泰道:“怪哉,剛剛我到公堂傳谕,就看到那邊有條黑影跑過……”他沉吟片刻,對掌固們道,“走,去看看!”

曾泰率人來到門前,隻見後堂的門敞開了一條小縫,門扇在風中吱扭扭地擺動着。

曾泰停住腳步,奇怪地對身後的掌固道:“這門怎麼開着?”

掌固搖了搖頭。

曾泰伸手推開房門走進堂中。

房哲仍舊躺在病榻之上,一動不動。身旁負責看護的醫士在打着盹,時不時發出一陣微鼾。

曾泰走到房哲的病榻前,看了看他的臉色,稍稍松了口氣。

忽然,房哲腳旁的一點紅色吸引了他的目光。曾泰定睛看去,竟然是一小片血迹。曾泰一愣,伸手拉了拉房哲的褲腳,果然,血是從小腿流出來的。

曾泰伸出手輕輕卷起房哲的褲管,小腿肚上兩點小小的咬痕映入了眼簾,曾泰疑惑地望向了榻上的房哲。

狄公正站在屋中靜靜地思索着,李元芳走了進來,輕聲道:“大人,住處都已安排妥當了。”

狄公轉過身,點了點頭道:“饷銀被劫之事未了,又出現了那個殺人于無形的神秘之物,而兩者都是由黑衣社操縱的……它們之間有什麼内在關聯呢?”

李元芳輕聲道:“大人,這個案子連環相套,蹊跷詭異,不簡單呀。”

狄公緩緩走到榻旁,目光望向了床上的病人,良久才道:“從劫持饷銀之舉不難看出,黑衣社策劃的必定是一個巨大的陰謀,而今,我們要做的便是從紛繁的線索中排雜理陳,直奔主題。”

李元芳道:“大人,您所說的主題是……”

狄公道:“此案由何開始?”

李元芳道:“饷銀被劫。”

狄公點點頭道:“不錯。在上次出發清剿古堡之前,我們已經做過類似的分析,劫持饷銀雖然是這個計劃之中最重要的一步,但卻不是計劃的核心,更不是最終目的。這一點從荒山古堡、洪家堡的死者,以及在這兩處和歸義伯府後園中發現的那些恐怖的小紅點便可以得到證實。如果黑衣社劫持饷銀隻是為了貪圖錢财,那麼,在大漠案發之後,他們完全可以銷聲匿迹,不再行動。然而目前的情況卻恰恰相反。”

李元芳緩緩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您所說的主題,就是要弄清他們劫持這五百萬兩饷銀的真正目的。”

狄公的臉上露出了微笑:“非常準确。可要想搞清這一點,當時大漠中饷銀被劫的真實情況就至為重要。”

話音未落,門打開了,曾泰快步走了進來:“恩師。”

狄公點了點頭。

曾泰道:“恩師,有件怪事。”

狄公一愣:“哦,怎麼?”

曾泰道:“剛剛學生路經後堂,黑暗中有條人影疾掠而過。後堂之中住着重傷昏迷的房哲将軍,因此學生不敢怠慢,趕忙率幾名掌固前去查看,發現後堂的門開了一條小縫,裡面沒有動靜,學生到房将軍榻前查看他的傷情,卻發現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狄公道:“什麼事情?”

曾泰道:“房哲将軍的左腿上有一道傷痕,還有鮮血滲出。”

狄公與李元芳對視了一眼道:“哦?有這等事?”

曾泰點了點頭:“當時,我将值守的醫士喚醒,問他是怎麼回事,他支支吾吾難以回答。想房哲将軍一直處在昏迷之中,他的腿上怎麼會有傷痕?因此,以學生想來,會不會他與這個病人一樣,也遇到了歹人的襲擊?”

狄公的臉上浮現起一絲微笑,轉身對李元芳道:“元芳,你去将小桃喚來。”

李元芳答應着走出門去。

狄公道:“曾泰,此事,你是如何處理的?”

曾泰道:“學生已命府内仆役輪班守在後堂門前。”

狄公點了點頭,靜靜地思索着。忽然,他的眼睛亮了起來,雙手重重一擊道:“打草驚蛇,順藤摸瓜,就這麼辦!”

曾泰趕忙道:“恩師,您想到了什麼?”

狄公剛要說話,外面腳步聲響,李元芳和小桃走了進來,元芳道:“曾兄,那兩名斥堠現在門外等候。”

曾泰道:“恩師,您看……”

狄公道:“叫他們進來。”

曾泰對外面喊道:“進來吧。”兩名斥堠聽到傳喚,快步走進門來。

狄公一指床上的病人道:“你們看一看,可認識這個人嗎?”

兩名斥堠走到床旁仔細一看,驚叫道:“廖副将!”

曾泰驚訝地睜圓了眼睛:“他,他真的是失蹤的副将廖文清?”

斥堠道:“刺史大人,絕對沒錯。”

李元芳道:“事關重大,你們可要看仔細呀。”

斥堠道:“廖副将是我們斥堠營的主将,小的絕不會看錯。”

李元芳與曾泰對視一眼,又看了看狄公。

狄公點了點頭道:“好了,你們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兩名斥堠施禮後,迅速退了出去。

曾泰看着狄公,結結巴巴地道:“恩師,您的推斷一點不錯。真,真的是他。世間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一旁早已目瞪口呆的小桃也問道:“先生,這病人你們早就認識?”

狄公笑了笑,看着榻上的廖文清道:“看來,我們隻有靠你了。”

李元芳道:“大人,雖然廖文清的身份已經辨明,可目前他昏迷不醒,就與房哲将軍一般,我們還是無法得知當時大軍遇襲的詳細情形。”

狄公的臉上露出了微笑:“元芳,不要心急,啊,事情要一步一步來。現在我們已經确定這個病人就是失蹤的左龍武衛副将廖文清。那麼又産生了幾個疑問。”

李元芳和曾泰對視了一眼道:“什麼疑問?”

狄公道:“第一,解運饷銀的三千大軍在沙漠中全軍覆沒,偏偏隻有這個廖文清一人失去了下落,而我們發現他的地方,卻是距大軍出事的第一現場——大漠将近三百裡的涼州荒山之中,這個距離差不奇怪嗎?”

李元芳和曾泰點頭道:“的确很奇怪。”

狄公道:“第二,從饷銀被劫到我們在深山中發現他,中間隻有一天的間隔,而發現他時,他身負重傷昏死在碎石之中。試問這樣一個身負重傷的人,是怎樣一天之内奔波三百裡地,從大漠跑到荒山中的呢?”

曾泰道:“他會不會是跑到了深山之中,才遭到歹人的伏擊?”

狄公道:“有這種可能。可是你想過沒有,如果他逃出案發現場時頭腦是清醒的,身為大軍副将,為何不趕到涼州報信,卻要穿過涼州城跑到深山裡去?”

曾泰點頭道:“不錯,這一點确實很奇怪。”

李元芳道:“不要說中毒之人,就是正常人也不可能一天奔馳三百餘裡,除非……”

狄公道:“除非身背六百裡加急文書的驿卒。”

李元芳道:“不錯。”

狄公繼續道:“我們半道救下廖文清,夜宿洪家堡,于第二天午時到達涼州。如果從我們到達涼州之時算起到現在,不過兩天的時間。而這個廖文清住在刺史府中養傷之事,也僅有我們幾個人知道。我說得不錯吧。”

曾泰道:“正是。”

狄公接着道:“然而,從小桃和元芳的叙述不難看出,那個兩天之内兩次前來西廂房行刺的刺客,定是已經先于我們知道了廖文清的真實身份……”

李元芳點了點頭道:“正是。否則,他絕不會冒那麼大的風險屢次行此暗殺之事。”

狄公深吸了一口氣道:“這就奇怪了,連我們都不知道廖文清的真實身份,這個刺客又是如何得知的?”

李元芳和曾泰對視一眼,茫然地搖了搖頭。

狄公笑了:“其實,這個問題并不難回答。”

忽然,李元芳雙手一擊:“除非這個刺客以前就認識廖文清。”

狄公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一語中的。”

曾泰道:“可,可廖文清是龍武衛副将,不是涼州官吏,又有誰會認識他呢……”

狄公道:“小桃,剛剛你曾說過,在那個刺客的小腿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小桃道:“對呀。”

此言一出,曾泰失聲喊道:“恩師,您是說……”

狄公輕輕噓了一聲,沖李元芳、曾泰、小桃招了招手,三人圍了過來,狄公輕聲說着什麼。

後堂内亮着燭火,房哲靜靜地躺在病榻之上,看護的醫士依舊在一旁盹睡。

忽然,外面傳來一陣噪雜聲,房哲的眼睛微微動了動。

窗外響起了曾泰的聲音:“剛剛我看到的那條黑影,就是向後堂方向而去的!”

小桃的聲音響了起來:“刺史大人,我敢肯定,那就是刺殺廖副将的兇手,他一定還在這裡。”

房哲的眼睛猛地睜開了。

窗外,曾泰厲聲喝道:“包圍後堂,任何人不得進出!”

衆軍齊聲答是。

腳步聲來到後堂門前,房哲趕忙閉上雙眼。

門聲一響,曾泰、小桃率一衆軍士闖進堂中。

盹睡的醫士猛吃一驚,驚慌地站起身來:“刺史大人。”

“剛剛這裡有什麼動靜嗎?”

“沒,沒有動靜。”

“有沒有人偷偷潛進後堂?”

“沒有。”

一旁的小桃低聲道:“刺史大人,我在那個刺客的小腿上狠狠咬了一口,當時血就流下來了。我想這個人的身份應該很好辨認,隻要查看後院所有人的小腿,便能找出刺客。”

榻上的房哲渾身一顫。

曾泰道:“你是說将刺客的小腿咬出了血?”

小桃道:“對。”

曾泰沉吟着道:“卻是怪哉。”

小桃道:“怎麼了,刺史大人?”

曾泰壓低聲音道:“剛剛我到後堂中來看房哲将軍,發現他的小腿上便有一點傷痕。”

房哲的手微微顫抖着,呼吸粗重起來。

小桃輕聲道:“大人,您的意思是……”

曾泰擺了擺手道:“不可能,房将軍怎麼會是刺客呢。好了,不要胡亂猜疑。小桃,就依你剛剛所說,遍查府内所有人衆的小腿,一定要将刺客找出來。”

小桃道:“是。”

曾泰對那名醫士道:“就從你開始。”

醫士一驚:“大人,卑職……”

曾泰皺了皺眉,沖後面的軍士一擺手,軍士們一擁上前,将醫士按在椅子上,绾起他的褲腳檢查雙腿。

一名軍官道:“大人,沒有傷痕。”

曾泰點了點頭對醫士道:“你跟我走。”

醫士道:“大人,那房将軍……”

曾泰“哼”了一聲道:“啰唆!”

醫士吓得連連稱是,幾人轉身走出門去。

榻上的房哲偷偷長出了一口氣,睜開雙眼向屋内望去,屋中已空無一人。他坐起身來,翻身下地,快步來到門前,透過門縫向外望去,隻見曾泰、小桃率人向後園走去。房哲三腳兩步竄到燭台前吹滅了蠟燭,而後站在窗前靜靜地聽着。外面的人聲漸去漸遠。房哲快步來到門前,伸出手輕輕拉開了房門,轉身閃了出去,飛快地消失在夜色中。

狄公在房中緩緩踱步,靜靜地思索着。

曾泰和小桃沖進房中:“恩師,房哲不見了!”

小桃道:“先生,剛剛我認出來了,躺在後堂床上的人就是那個刺客!”

狄公的臉上露出了微笑。

曾泰道:“恩師呀,我真的是服了!果然是房哲,您,您是怎麼想到的?”

狄公道:“還記得咱們出發清剿古堡之前,你帶我到後堂看望重傷的房哲,我曾給他把了把脈,發現他的脈搏非常正常。當時我就覺得很奇怪,按照房哲的脈象,應該早已蘇醒了,可他卻一直昏迷不醒。”

小桃由衷地道:“先生,您真是太了不起了!号号脈就能知道他是假裝的。”

狄公笑着拍了拍她的頭道:“以後先生把這個本事教給你。”

小桃興奮地道:“太好了,說話要算話!”

狄公笑道:“當然了。發現了房哲的破綻後,我并沒有将此事說穿,因為我不明白房哲假意昏迷的目的是什麼。從後堂出來,我們到了西廂房,而恰在此時,重傷的廖文清在昏迷中高喊‘别喝,有毒’,這句話使我隐隐感到一些端倪,但這也不過是一種直覺,我左思右想,為了保險起見,最終決定将元芳留下,觀察動靜。”

曾泰道:“我說您為什麼臨時決定要元芳留下,原來是為了這個。”

狄公點了點頭道:“當時我并沒有斷定這個病人就是廖文清,隻是房哲的行為令我覺得很費解,這才決定讓元芳暗伏府内一查究竟。果然,當天夜裡就發生了刺殺之事。”

曾泰道:“可恩師,房哲是如何得知廖文清獲救,又是如何得知他在刺史府中養傷的呢?”

狄公道:“日前我們去看望房哲,你和元芳曾提起我們在路上救下一名軍官,目前已被安置在西跨院。房哲一定是在病榻上聽到了你們的這番話,才夜探西廂房,想看一看那個重傷的軍官是不是副将廖文清。果然,他的猜測得到了證實,這才有了後面的刺殺行動。”

曾泰恍然道:“啊,原來是這樣。”

狄公道:“奇怪的是,房哲為什麼要殺死廖文清?這二人是一衛同袍,按道理說該當是情如手足,是什麼原因促使房哲屢下毒手?”

曾泰道:“恩師,我想這正是問題的關鍵所在。”

狄公點了點頭道:“看起來,發生在大漠的饷銀被劫案當中還隐藏着很多謎團。要想解開它,必須從房哲身上入手。”

曾泰道:“這就是為什麼您要我們打草驚蛇,卻又放房哲逃走的原因。”

狄公道:“順藤摸瓜,我要看一看房哲逃出刺史府後會有什麼舉動。”

神探狄仁傑3洪家堡天王廟(神探狄仁傑3之黑衣社假昏迷房哲露馬腳)2

第十章 欽差巡牧敲山震虎

衆軍在刺史府内忙碌地搜索着。

一條黑影飛也似地奔後門而來,正是房哲。他四下觀察了一下,見周圍沒有動靜,伸手拔下門闩,輕輕地将後門打開,飛快地掩了出去。

不遠處的房頂上,李元芳靜靜地觀察着房哲的一舉一動,眼見他的身影消失在沉沉夜色中,元芳長身而起,幾個起落跟随而去。

房哲急沖沖跑到歸義伯府門前,焦急地拍打着門環。

“吱嘎”一聲大門打開了,一名仆役露出頭來,房哲低聲說了幾句什麼,仆役趕忙将門打開了一條縫,房哲側身擠了進去。仆役四下張望了一下,回手關閉大門。

這一切都被不遠處的李元芳看在了眼裡。他略一思索,縱身而起,躍入牆内。

厚厚的城門在轟鳴之中緩緩打開,一隊手持儀仗,全副武裝的千牛衛騎兵簇擁着一輛金黃色的馬車飛奔進城,隆隆的車聲在夜空中回蕩。

堂鼓之聲一陣緊似一陣,曾泰率涼州刺史府衙的僚屬飛步走進大堂。全副武裝的千牛衛排列在正堂兩廂,欽差大臣宰相張柬之手托聖旨坐在大堂中央。專屬禮官一見曾泰率合屬到來,朗聲道:“涼州刺史恭迎欽差大臣!”

曾泰率合府人衆撩袍跪倒,口中高聲道:“臣涼州刺史曾泰,率合衙僚屬恭迎欽差大人!”

張柬之起身走到大堂正中,舉起手中的聖旨道:“曾大人,聖旨到了,接旨吧。”

曾泰的手微微有些顫抖,他恭恭敬敬地叩下頭去:“臣涼州刺史曾泰恭候聖谕!”

張柬之展開聖旨朗聲宣讀:“旨詣涼州刺史曾泰,前文已悉,奉诏赍發邊關之五百萬兩饷銀于大漠神秘消失,爾塘文中以為邪神所擄,是非曲直究竟何若尚待察勘。此事過雖非全在于彼,然爾治境不嚴,竟令北地邪神猖獗于斯,緻使國币虛耗,關河不甯,其責不可謂不重,本應厲處。然朕念爾苦戍邊河,勸課農桑,積年來政績斐然,為黎庶稱道,因暫留使職,不予嚴處,爾其詳之。今朕着内史狄仁傑黜置西北……”曾泰又驚又喜,擡起頭來。張柬之繼續道,“……糾察此案,爾務當全心協力為要。欽此!”

曾泰叩下頭去:“臣曾泰不勝惶恐感激之至,萬歲,萬歲,萬萬歲!”

張柬之道:“曾大人請起。”

曾泰站起身來,張柬之雙手将聖旨交到曾泰手中。

歸義伯府正堂内的風燈點亮了。

王锴飛步奔到堂前,早已等侯在正堂門口的仆役低聲對他說了幾句,王锴猛吃一驚道:“快,快請!”

仆役轉身奔去。不一會兒,房哲在仆役的帶領下來到正堂門前,王锴快步迎上,二人低語了幾句。王锴對身旁的仆役道:“去将二老爺請來。”

仆役答應着快步向後園而去。王锴與房哲攜手走進正堂,大門關閉。

人影一閃,李元芳閃電般從房檐上疾翻而下,湊到窗前,點破窗紙向堂内看去。

堂内,王锴和房哲低聲說着什麼。

李元芳貓腰向前走了幾步,想要再靠近一點。忽然,遠處燈火一閃,元芳趕忙轉身隐身在廊柱後面。

腳步聲響,仆役提着燈籠引領王薔來到正堂門前,王薔推門而入,仆役轉身離開。

李元芳從廊柱後轉了出來,靠近窗旁點破的窗紙,隻見堂内房哲與王锴、王薔急促地說着,聲音很低。

王锴拍了拍房哲的肩膀,又指了指王薔,也說了幾句什麼,王薔連連點頭,而後三人走到山牆旁,打開暗門走了進去。

張柬之猛地站起身,吃驚地道:“怎麼,狄懷英現在這裡?”

曾泰道:“正是。狄公現正在西跨院之中。”

張柬之喜道:“我說到五平、并州都不見他的蹤迹,原來竟然跑到了涼州。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曾泰,你馬上引本閣前去!”

曾泰道:“是!”

西跨院中,李元芳正在向狄公講述剛才跟蹤房哲的經過:“我親眼看到房哲與王锴、王薔兄弟見面,三人一同走進了一間暗室之中。由此看來,那個将解運大軍出發日期及行走路線秘告黑衣社的内奸必是房哲無疑。”

狄公點了點頭道:“現在看起來,這一點應該是可以确定。而今,房哲的身份暴露,逃至歸義伯府,他們下一步的行動計劃會是什麼呢?”

李元芳道:“大人,将此事告知曾兄,查抄伯府,抓捕房哲和王氏兄弟,我想定會真相大白!”

狄公緩緩搖了搖頭道:“剛剛我們已經說過了,查抄伯府現在還不是時機。再有,歸義伯是太宗親封的勳爵,位在五品。曾泰雖為刺史,但要處置一名先皇賜封的伯爵首先要上書皇帝,皇帝将此案下達給宗正府,宗正府查察之下才能準其所請。這一來一往,最少要三個月的時間。”

李元芳有些着急道:“大人,那我們現在能做什麼呢?”

話音未落,外面響起了張柬之的連聲呼喚:“懷英兄,懷英兄!”

狄公驚訝地擡起頭來:“柬之!”

隻見房門雙開,張柬之快步走進房中,狄公和李元芳迎了上去:“柬之,真的是你!”

一旁的李元芳躬身施禮道:“張閣老。”

張柬之趕忙還禮:“大将軍。”

狄公又驚又喜地道:“柬之呀,你怎麼到涼州來了?”

張柬之笑道:“懷英兄,還不是為了你!”

狄公一愣:“哦?此言何意呀?”

張柬之道:“皇帝下诏複你内史之職,加西北道黜置使,查察饷銀丢失一案。”

狄公心中一喜,與李元芳對視一眼道:“噢?”

張柬之繼續道:“我攜聖谕及你和李大将軍複職的官诰,與黜置使衛隊星夜兼程趕往五平,可到達後,江州刺史溫開卻對我說,你已于十幾天前離開五平前往并州老家。于是,我率衛隊直奔并州,可并州刺史對我說,沒有見你到來。我無奈之下隻得代你前往涼州傳谕,想不到竟在這裡見着了你,也算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吧。”

狄公笑道:“柬之,辛苦你了。”

張柬之神色凝重,緩緩說道:“莫談辛苦二字。懷英兄,你清楚,給邊關的五百萬兩饷銀是朝廷籌措了一年的時間,好不容易從各地抽調上來的,可現在竟然全部丢失。接到塘文後,龍顔震怒,聖上本欲将房哲、曾泰就地抓捕押赴神都,我苦谏之下,這才傳旨令曾刺史将功補過,待結案後再作處置。而戍邊大軍的将領們聽聞此事更是人心惶惶,紛紛上表朝廷,恐軍心不穩,引發變亂。而今形勢異常緊張,懷英兄,你務必盡快查清此案,如能追回饷銀當然是上上大吉,就算真是邪神作祟的冥案也要給聖上一個交代。邊事重大,缺饷就意味着混亂,此事不能等啊。”

狄公目光炯炯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什麼邪神作祟的冥案!柬之,而今此事已經徹底澄清,發生在大漠中的饷銀被劫案,可以肯定是一個名叫黑衣社的邪惡勢力所為。”

張柬之吃驚地道:“哦?你已經查出了端倪?”

狄公點點頭道:“請兄台回去上禀皇帝,狄仁傑定會勘破此案,緝捕元兇,還關河安甯。”

張柬之微笑道:“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說着,他從曾泰手中拿過一個托盤:“懷英兄,這是你和李大将軍複職的官诰,這裡是聖旨。”狄公接過交與了李元芳。

張柬之拉住狄公的手道:“一切全仗懷英了!”

狄公重重地點了點頭。

一旁的李元芳興奮地道:“大人,剛剛我們還說到查抄歸義伯府的難度,而今,憑聖谕賦予您便宜行事之權,憑着您西北道黜置大使的身份,此事已再無障礙。事不宜遲,遲則生變,動手吧!”

狄公沉思着,良久緩緩搖了搖頭道:“元芳啊,事情似乎還沒有到如此緊迫的地步。”

李元芳道:“大人,要想得知他們下一步的行動計劃,不抓住逆魁怎能辦到?”

狄公道:“元芳,你先不要着急。好好想一想,我們現在抓捕王锴、王薔和房哲會有什麼結果?”

李元芳解氣地說道:“撬開他們的嘴巴,得知真情!”

狄公搖了搖頭:“而今,我們并無真憑實據,一切全靠分析。就是房哲内奸的身份也是通過觀察和推斷得來的,并無任何佐證。”

張柬之吃驚道:“怎麼,房哲是内奸?”

狄公道:“至少現在看起來應該可以肯定。”

張柬之歎口氣道:“這可真是禍起蕭牆啊。”

李元芳有些着急:“大人,難道房哲意欲殺死廖文清,這還算不上證據?”

狄公看了看元芳,反問道:“你說呢?”

李元芳沉思良久,點了點頭道:“不錯,而今大漠中饷銀被劫的真實情況不明,沒有任何人證物證能夠坐實房哲内奸的罪名。除非廖文清醒來說出真相。”

狄公點了點頭道:“是的。”

曾泰補道:“那房哲夤夜跑到歸義伯府與王锴兄弟見面,這總可以算得上是證據了吧?”

狄公苦笑一下道:“我們又有什麼憑證,可以坐實王锴的罪名呢?王锴身為朝廷勳略,位在五品,無憑無據怎能抓捕,難道僅憑薇兒所說的一番話,便要将其定罪收監?”

曾泰想了想,搖了搖頭:“恐怕不能。”

狄公道:“如果我們無法證實王锴有罪,那麼房哲與他見面又有什麼關系呢?一旦将其緝拿,我們又該如何審理?”

李元芳和曾泰對視一眼道:“我們可以直接訊問房哲,為何幾次三番刺殺廖文清。”

狄公笑了:“元芳,如果我是房哲大可推诿不認。發生在西廂房的兩次刺殺隻有小桃一人在場,而且并沒有看到兇手的真面目。《蕭何律法》所謂的捉奸捉雙,拿賊拿贓,就是這個道理。”

曾泰道:“恩師,小桃在房哲腿上留下的咬痕難道不能作為證據?”

狄公反問:“如何驗證呢?難道要讓小桃再咬一次,比對牙痕?”

曾泰搖了搖頭:“這肯定是不可能的,房哲小腿上的傷口我看過,咬痕并不明顯,隻有兩個小小的裂痕。”

狄公道:“這就是了。”

元芳又道:“那麼,我們可以訊問他為何假裝昏迷,夤夜逃出刺史府面見王锴。”

狄公道:“如果我是房哲,可以有一千個回答等着你。首先,說我假裝昏迷有何證據?”

李元芳略一思忖道:“這……大人說過,看他的脈象早就應該蘇醒。”

狄公:“那麼當時為何不将此事揭破?”

李元芳頓時語塞。

狄公繼續道:“說到夜見王锴,房哲隻需告訴我們他與王锴是舊時相識,見面不過是平常的叙談也就是了。”

李元芳還不甘心:“可,可這明明是謊言。”

狄公道:“不錯,這是明擺的抵賴推诿,可我們又以什麼證據去揭穿它呢?”

元芳不知何言應答。

狄公道:“到那時,事成騎虎,我隻能以黜置使的身份責備房哲不該在大案未結之時私自出府,但這隻是一個錯誤,卻不是罪行。”

李元芳深吸了一口氣道:“可大人,王薔是大漠劫饷的主謀之一,這一點可以肯定吧。”

狄公道:“當然。我們親眼在他居住的古堡地廳之中看到了裝載饷銀的大車,這是如山鐵證。”

李元芳道:“好,既然如此,卑職今夜親眼見到,房哲與王锴會面時,王薔也在場。這一點,房哲還如何脫辭?”

狄公笑了:“想聽聽嗎?”

李元芳點了點頭。

狄公道:“如果我是房哲會這樣回答,我與王锴是好朋友,卻并不認識王薔,而王薔是王锴的弟弟,同住在歸義伯府内,大家在一起見個面有什麼問題嗎?”

李元芳語塞,良久,他緩緩點了點頭:“如此看來,此事的确不能操之過急。”

曾泰又問道:“恩師,那隻抓捕王薔一人呢?”

狄公道:“此事我們已經講過,單抓一個王薔是沒有用的。他是黑衣社的大護法,隻要被捕,黑衣社馬上就會更改下一步的行動計劃,造成的結果就是,我們目前已經掌握的線索全部失去作用。即使抓捕後王薔肯于吐露實情,以這些黑衣社歹人的能力,也一定會先于我們更改行動計劃,做好一切安排。”

李元芳順着曾泰的思路補充道:“大人,我們可以秘密抓捕,不讓黑衣社知道。”

狄公笑了:“你還沒有聽懂我的意思,如果隻抓了王薔,而無法指證王锴和房哲,這個秘密又怎能保守得住?”

曾泰點了點頭道:“恩師說得沒錯。按照薇兒所說,王锴也是黑衣社的重要人物,隻是我們沒有證據坐實他的罪名,一旦他逍遙法外,那麼,什麼查抄伯府,抓捕王薔,這一切就都不再是秘密,他一定會想方設法将此事通告黑衣社的逆魁。這樣,我們的努力就都白費了。”

李元芳為難地道:“不抓無法得知他們下一步行動計劃,抓又怕洩露風聲,那,那,現在該怎麼辦呢?”

狄公沉吟着道:“剛剛我說過了,要理清頭緒,直奔主題。現在我們已經确定:黑衣社劫持饷銀的目的是什麼,這便是我們從雜亂的頭緒之中理出的主題。那麼,請大家想一想,圍繞着這個主題的重要線索有哪幾條?其中有哪一條是我們可以不必打草驚蛇,又會有所發現的?”

大家靜靜地思索着。

忽然,李元芳道:“大人,有一條線索卑職想來比較符合目前的狀況。”

狄公望着他道:“說說看。”

李元芳道:“就是那個殺人于無形的神秘之物究竟是什麼?”

狄公微笑着點了點頭道:“說得非常好,此事與饷銀被劫定然有着某種内在關聯,甚至有可能就是我們想要弄清的主題。”

曾泰道:“可怎麼才能查明這一點呢?”

狄公道:“要想查明這一點,首先要搞清楚,王薔為什麼要從荒山古堡返回涼州。”

李元芳道:“這一點很清楚,我們夜宿古堡,查到了饷銀的端倪,這才迫使其不得不放棄古堡回到涼州。”

狄公搖了搖頭:“你忽略了薇兒提供的線索。”

李元芳不解:“什麼線索?”

狄公道:“據薇兒所說,在我們來到古堡之前,王薔就曾對她說過,要連夜返回涼州,對嗎?”

李元芳想了一想道:“不錯,不錯。”

狄公道:“今晚薇兒還曾說起了一個話題,也許你們并沒有在意。那就是,王薔回涼州是要同什麼人進行交易的。”

李元芳猛醒過來:“啊,我明白了。我在伯府後院發現的那些裝載着木籠的馬車便是交易得來的貨物。”

狄公點了點頭:“正是。通過那些在死亡現場和馬車木籠裡發現的類似鳥糞的小紅點兒,我們可以得出這樣一個結論:王薔以交易換取的貨物,正是殺人于無形的神秘之物。”

李元芳和曾泰對視一眼:“不錯,非常合理。”

狄公望向李元芳繼續道:“元芳,你還曾提到那支被放出城的天竺商隊。”

曾泰吃了一驚道:“什麼,有天竺商隊被放出城?”

李元芳向曾泰解釋道:“正是。他們拿着刺史府的批文,聲稱車上死去的天竺人感染了瘟疫,官府為怕在城中引起混亂,這才将他們放出城去。”

曾泰變色道:“豈有此理!”

狄公道:“曾泰呀,倘使事情真是如此,這樣處置也不能算錯。我看,明日将參與處置此事的官吏叫來詳細詢問一下。”

曾泰道:“是。恩師,我也想到了一點。”

狄公道:“你說。”

曾泰道:“從我們夜襲荒山古堡所得到的線索來看,黑衣社歹人定是将大批饷銀轉運到了一個秘密的所在,這個地方在哪裡,與王氏兄弟和房哲會不會有所關聯呢?”

狄公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曾泰呀,你很有長進。這一點是整個案情最為重要之處,也正是我說不可打草驚蛇的原因。王薔負責饷銀的轉運,因此,定然知道饷銀的下落。如果這個推斷成立,那麼,王薔就絕不會将五百萬兩銀子置之不理,定然會前去查看或者要用饷銀來做什麼秘密的勾當,到那時,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曾泰猛地明白了:“啊,這才是順藤摸瓜的真意。”

李元芳興奮地道:“隻要跟蹤王氏兄弟或者房哲,定能找到饷銀的下落。大人,原來您早就想好了。”

張柬之一直認真聽着幾人的交談,此時已似乎明白了個大略,他又不由贊道:“運籌帷幄,料敵機先,狄公真乃神人也。”

狄公笑了笑道:“我剛剛說過,不可打草驚蛇,但敲山震虎卻是必要的。”

衆人面面相觑,曾泰道:“敲山震虎?”

狄公笑了笑,沒有回答。

刺史府内堂鼓之聲驚天動地,全副武裝的千牛衛将涼州刺史府團團圍裹,氣氛異常緊張。涼州刺史府合衙僚屬及駐守涼州的邊軍将領在刺史曾泰和幾位大将軍的率領下,分左右兩班,迅速進入公堂之内,分列兩廂。

欽差專屬禮官高聲唱道:“黜置使大人到!”

狄公和李元芳快步走進公堂,立于中庭座上。

曾泰和領班大将軍跨步出列躬身禀道:“啟禀黜置使大人,涼州刺史府合衙僚屬、涼州戍邊衛軍麾下将領全部到齊!一卯點過,請大人升座!”

狄公威嚴地點了點頭,與李元芳走上台階,端坐于中堂交椅之上。

堂鼓之聲大作,曾泰高聲道:“二卯點查!”列于階下的刺史府掌固與涼州衛軍官快捷無聲地點查起來。不一會兒,掌固快步走到曾泰身旁低聲說了幾句,曾泰一愣:“哦?”

隻聽涼州衛大将軍道:“啟禀大人,兩卯點過,涼州衛麾下将弁全部到齊,無一遺漏。”

狄公點了點頭道:“大将軍辛苦了。”大将軍退進班列之中。

曾泰跨上一步道:“啟禀大人,兩卯點過,涼州刺史府衙下各職司官吏全部到齊。唯有涼州勳略歸義伯王锴未至。”

狄公雙眉一揚:“哦?”

話音未落,隻聽門外一聲高唱:“歸義伯到!”

狄公和李元芳對視一眼,向門外望去。

隻見一個面罩青銅面具,身着繡金黑袍的人快步奔上公堂,躬身道:“歸義伯王锴不知黜置使大人駕臨,延誤時卯,實為不敬,請大人責罰。”

狄公微笑道:“歸義伯罷了。”

王锴躬身道:“謝大人寬宥。”

一旁的曾泰不滿地道:“爵爺平素以銅具罩面,不露峥嵘也就罷了,何以今日在黜置使大人駕前仍行此無禮之舉,實在令下官不解。”

王锴冷笑一聲道:“刺史大人,本爵的青銅面具為家先祖時太宗皇帝所賜,豈可輕易除去。”

曾泰愣住了。

狄公笑了笑,沉聲道:“王爵爺,今本閣代天巡牧,挾天子威靈駕幸涼州。涼州将僚,上至将軍、刺史,下至遊擊、循吏,均準卯到堂聆聽訓教,獨爵爺遲卯誤參,這也就罷了。而今,又仗貴先祖之幸及太宗舊迹,強自以銅具直面皇帝之使,莫非是有輕慢當今天子之意?”

此言一出,堂上登時鴉雀無聲。王锴更是張口結舌:“這、這,大人此、此話從何說起呀。”

狄公冷冷地道:“太宗先皇已是七十餘載以前的事了。本閣要給你提個醒,當今天子乃是武皇天授!”

“撲通”一聲,王锴雙膝跪倒連連叩首:“臣萬死不敢有輕慢當今天子之意,望黜置使大人明察!”

狄公輕輕“哼”了一聲。

一旁的曾泰厲聲喝道:“還不除下面罩!真是豈有此理!”

王锴連聲道:“是,是!”說着,伸手将面具除去,堂上登時發出一片驚呼——面具之下,竟然是一張金發碧眼的洋人面孔。

狄公也愣住了,目光掃向了李元芳。李元芳也是滿臉無法掩飾的驚訝之色。

狄公輕輕咳嗽了一聲道:“王爵爺請起,歸班。”

王锴叩首道:“王锴濫言狂妄,求大人雅量寬容。”

狄公點了點頭道:“罷了。”

王锴起身,列于曾泰之下。

狄公道:“刺史大人,大将軍,我看三卯就不必再點了。”

曾泰和衛大将軍躬身道:“謹遵教令。”

狄公站起身道:“請出尚方斬馬劍!”

李元芳将手中的尚方寶劍高舉過頭。堂下将僚在曾泰和衛大将軍的帶領下,雙膝跪倒,齊聲道:“臣等恭請聖安!”

狄公雙手高拱:“聖躬安!”堂下将僚高聲道:“萬歲,萬歲,萬萬歲!”

曾泰及衛大将軍再次叩下首去:“卑職等叩見黜置使大人!”

狄公微笑道:“衆位大人免禮,平身!”衆将僚起身。

狄公伸手一指身旁的李元芳,微笑道:“這位李大将軍,對于涼州衛麾下的将領們來說并不陌生吧。”

将領們發出一陣會心的笑聲。

狄公道:“千牛衛大将軍李元芳……”

此言一出,下站的王锴暗暗吃了一驚,擡起頭來,隻見李元芳的目光正望着他。王锴趕忙低下了頭。

狄公道:“……此次奉旨為本閣護從。衆位見過。”

衆将僚齊齊躬身:“參見大将軍!”

元芳微笑道:“衆位大人、将軍免禮。”

狄公緩緩坐回椅中,目光望向了下站将僚:“諸位,此次本閣奉聖谕提調涼州,乃為五百萬兩饷銀于大漠之中為歹人所劫……”此言一出,下面立刻亂了起來,衆将僚議論紛紛:“為歹人所劫?不是說黑衣大神顯靈嗎?”“就是呀。哪裡來的歹人如此猖獗,竟敢劫奪朝廷軍饷。”

狄公擺了擺手,衆官安靜下來。

狄公道:“現已查清,劫奪饷銀的乃是黑衣社的歹徒……”

下站的王锴心中一驚,不覺擡起頭來望向正座的狄公,不想正與狄公的目光相遇,王锴趕忙又低下頭。狄公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一旁的李元芳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

狄公繼續道:“多年來黑衣社歹徒假托黑衣大神之名魚肉盤剝當地百姓,此次又利用百年一遇的大地動在沙漠之中巧定詭計引誘解運大軍,緻使五百萬兩饷銀被劫,左龍武衛三千将士全部罹難。”

狄公的目光再一次望向王锴,王锴的臉色有些不太自然。

堂下又起騷動,将僚們低聲議論起來:“黑衣社?沒聽說過。”“難道本地百姓笃信的黑衣大神是歹徒假扮的?”“這恐怕很難令涼州百姓信服啊。”

狄公輕輕咳嗽了一聲道:“王爵爺。”

王锴趕忙出班:“大人。”

狄公道:“本閣聽聞,你的先祖便是黑衣大神王銑的部下,可有此事?”

王锴暗暗吃驚擡起頭來胡亂應道:“啊,啊,正是。”

堂上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王锴。

狄公道:“那麼,你一定是知道這個黑衣社了?”

王锴結結巴巴地道:“黑衣……是,是,本爵曾聽先人講起過一些。”

狄公點了點頭道:“這就是了。退堂後請你留一下,本閣還有一些事情要向你詢問。”

王锴道:“是。”

狄公道:“還有一事,本閣要向衆位言明。此次饷銀被劫,除黑衣社歹徒的外力之為,解運大軍當中的内奸也是此案的關鍵!”

堂下又起一片議論之聲:“内奸?是誰?”“解運大軍不是全部罹難嗎,怎麼還有内奸?”

狄公道:“而今已經查明,這個隐藏于軍中的内奸便是此次解運大軍的統帥——左龍武衛将軍房哲!”

此言一出,堂下登時大亂。狄公靜靜注視着王锴的表情變化。隻見他雙眉緊皺,雙手不自覺地攥成了拳頭,額頭沁出了冷汗。

一旁的曾泰低聲道:“爵爺,你怎麼了?”

王锴一驚,趕忙掩飾道:“啊,沒、沒什麼。隻是……隻是覺得太出乎意料了。”

曾泰冷笑一聲道:“原來如此。”

堂上,衆将僚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是房将軍!我說歹徒怎麼會知道大軍的行走路線呢!”“這厮為了饷銀竟置同袍的生死于不顧,真是罪該萬死!”“大人,說房将軍是内奸,有何憑據?”

狄公笑了笑道:“解運大軍罹難後,隻有房哲一人幸存,為刺史曾大人救回,并居于府内養傷,然而昨天深夜,他私自逃離刺史府,不知去向。”

衆僚漸漸安靜下來。

狄公道:“本閣知道,涼州衛麾下諸将,有很多是房哲的朋友,我要警告諸位,以大義為重,一旦房哲逃至軍中,即行扣留,并向本閣禀告。有遷延枉法,膽敢私自收留者,視為同黨,軍法處之,絕不姑息!”

衆将僚齊齊躬身道:“謹遵鈞令!”

狄公緩緩站起身來:“數百萬兩饷銀,關乎邊河甯定,黎庶安危。茲事體大,衆将僚務當同心戮力,以期盡速偵破此案,消滅逆黨,令海内呈平。自即日起,軍中府中俱為一體,設置專屬協同查案,舉凡發現可疑之人、可疑之事,立即具告軍府專屬,再由專屬上陳本閣,勿使歹徒漏網!”

衆将僚躬身領命。

狄公深吸一口氣道:“退堂!”

鼓聲響起,衆将僚雙膝跪倒叩退。

狄公的目光落在了王锴的身上。

堂門大開,兩名千牛衛在門前守衛。

狄春手托茶盤快步走到門前,停住腳步,目光望向了守門的衛士。衛士看了看堂裡,輕輕點了點頭。狄春的臉上露出了微笑。

王锴不停地徘徊着,顯得焦慮異常。

狄春端着托盤走了進來:“爵爺。”王锴聞聲轉過身來,一見狄春登時驚呆了:“你,你……”

狄春微笑道:“怎麼,爵爺不認識了?我就是到伯府送信的狄春呀。”

王锴一聲驚叫:“是,是你!”

狄春将茶杯放在幾上道:“是的,是我。”

王锴結結巴巴地道:“你,你……”

狄春道:“我是黜置使狄大人的管家,爵爺。”

王锴倒吸了一口涼氣,緩緩跌坐在椅子上。

狄春略帶嘲弄地道:“怎麼樣,爵爺?小的好像說過,如果你知道我是誰,一定會後悔一輩子!”

王锴像洩了氣的皮球一般癱在椅子上。

外面傳來了狄公和李元芳的說話聲。

狄春微笑道:“爵爺,請用茶。”

王锴傻愣愣地點了點頭。

門聲一響,狄公、李元芳走進堂内,狄春沖他們擠了下眼,快步離去。

王锴呆坐在椅中,竟然忘了施禮。

狄公和元芳對視一眼,輕輕咳嗽了一聲。

王锴回過神來觸電般跳起身來道:“大,大人!”

狄公微笑着點了點頭道:“這裡不是公堂,爵爺不必多禮,請坐,啊。”

王锴稍稍定了定神道:“啊,謝大人。”

狄公微笑道:“真想不到,爵爺竟然是西洋人士。”

王锴幹笑兩聲道:“啊,是,是呀。太宗朝時家先祖協助朝廷平叛,被封為伯爵。因先祖是西洋人的面孔,深感不便,于是,太宗皇帝便賜下了這枚青銅面具。”

狄公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

王锴穩住心神道:“哎,說來慚愧。家先祖娶了漢人之女,生下祖父。祖父也是聘漢人之女為妻生下了家父,家父同樣是聘漢女為妻,生下了王锴、王薔兄弟二人。慚愧的是,家中兄弟均為漢人相貌,隻有王锴生來便是西洋人的長相,為恐驚擾地方,這才将先祖的面罩重新戴上。大人,今日堂上絕非王锴存心不敬,實因相貌怪異,深恐驚吓黜置使大人。”

狄公笑道:“好了,好了,也怨我一時尚氣,逼迫爵爺揭下面具。”

王锴道:“大人言重了,是王锴無知。”

狄公道:“不過,本閣一路西來,倒是見了不少西洋之人。”

王锴一驚,擡起頭來。

狄公的目光望向李元芳道:“啊,元芳?”

李元芳微笑道:“正是。在王家堡的黑衣神廟中、在荒山古堡以及洪家堡我們都見過西洋武士充任的黑衣社護法。”

王锴咽了口唾沫道:“黑衣社護法?”

狄公點了點頭道:“正是。怎麼,爵爺不知?”

王锴幹笑了一聲:“大人,本爵怎麼會知道這些?”

狄公點了點頭道:“爵爺能否将所知黑衣社的情形對本閣講上一講?”

王锴遲疑道:“這,這……”

狄公皺了皺眉道:“怎麼,有什麼不便嗎?”

王锴趕忙道:“那倒沒有。隻是王锴多年來深居簡出,對黑衣社實在是不甚了解。隻是曾聽家父說起,黑衣社似乎是由當時的黑色玉女軍的成員組成的。”

狄公雙眉一揚,仿佛大感興趣,追問道:“黑色玉女軍?”

王锴小心地說道:“正是。黑衣大神王銑便是黑色玉女軍的領袖。她死之後,玉女軍為朝廷譴散,于是她們便轉入地下活動。”

狄公與元芳對視一眼道:“這倒是第一次聽說。爵爺,請繼續講下去。”

王锴苦笑道:“大人,本爵對黑衣社所知也就是這麼多了。”

狄公略顯失望地問道:“怎麼,黑衣社目前的情況爵爺一點都不知道?”

王锴故作為難地說道:“确實不知。本爵雖世居涼州,平素卻很少與外人來往,就是與刺史曾大人,算上今日,也僅僅見過兩面而已,更不要說黑衣社了。”

狄公微笑道:“也罷,既然爵爺不願說起,本閣不便強求。”

王锴趕忙站起身來,誠惶誠恐地道:“并非王锴不願說起,确實是對黑衣社不甚了然。請大人明察。”

狄公笑道:“好了,好了,爵爺不必如此緊張,本閣也就是随口一言而已。”

王锴忙道:“是,是。”

狄公假做寒暄道:“爵爺,以後閑暇之時,便到本閣這裡坐坐。也許,本閣還要到府上一叙呢。”

王锴站起身道:“黜置使大人光降,寒舍必蓬荜生輝。”

狄公也站起身笑道:“一定叨擾。”

王锴暗暗松了口氣道:“那本爵便告辭了。”

狄公道:“元芳,替我送送爵爺。”

王锴趕忙道:“不敢勞動大将軍虎駕。”

李元芳肅手道:“爵爺請。”二人謙讓着走出門去。

狄公望着他的背影,沉思着:“黑色玉女軍,黑色玉女軍……”

腳步聲響,李元芳快步走進堂内。

狄公道:“怎麼樣,有什麼感覺?”

李元芳冷笑一聲道:“欲蓋彌彰。大人,他一定沒有想到,我們會知道這麼多,今天是打了他個措手不及。一番問答,這厮辭不達意,漏洞百出,看來您的敲山震虎之計已經起了作用。我想,他回去以後定會有所動作。”

狄公緩緩點了點頭,吩咐李元芳命千牛衛分為三班,嚴密監視伯府。

狄公胸有成竹地道:“你說得很對,他們馬上就會行動起來。”

府門轟然打開,王锴率随從快步走了進來。兩名仆役趕忙關閉大門。

王锴低聲問道:“房将軍呢?”

仆役回答道:“在東廂房。”

王锴點了點頭,快步向東廂房走去。

東廂房中,王薔與房哲低聲說着什麼,門聲一響,王锴走了進來。

王薔和房哲趕忙起身迎上前去:“大哥,怎麼樣?”

王锴深吸一口氣,摘下面罩輕聲道:“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王薔問道:“哦,什麼預感?”

王锴對房哲道:“你知道那位黜置使大人是誰嗎?”

房哲搖了搖頭。

王锴道:“狄仁傑。”

房哲脫口驚呼:“是他!”

王薔也驚訝地道:“狄仁傑?就是那個号稱神斷的狄仁傑?”

王锴緩緩點了點頭道:“奇怪的是,他似乎對此次黑衣社的行動了如指掌。今日堂上,他陰一句陽一句表面聽來話好像是對大家說的,其實暗中直指歸義伯府。如果我所料不錯,就連房哲暗藏伯府的事情他都已經知道了。”

房哲大驚失色:“這,這怎麼可能!”

王锴又道:“退堂之後,他特意将我留在二堂,千方百計要從我口中套出黑衣社的情況。”

王薔緊張地道:“你是怎樣回答的?”

王锴歎了口氣道:“我一番托辭糊弄過去,他也沒有過分逼迫。然而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他并不相信我說的話。”頓了一頓,又道,“今天還有一件事情,更令我吃驚。”

王薔道:“什麼事?”

王锴道:“在二堂等候之時,他的管家親自為我送茶,我一見之下登時大驚。二弟,你知道這個人是誰?”

王薔搖了搖頭。

王锴道:“就是前幾天來伯府送信,被我們擒住的那個狄春。”

王薔驚呼道:“是他!不好,不好啊,大哥!這就是個信号,恐怕姓狄的馬上就要對我們下手了!”

房哲吃驚地道:“難道,難道狄仁傑會是,是……”

王锴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就是不明白,他如此做法的用意究竟是什麼。”

房哲道:“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王锴沉吟片刻道:“不能再等了,必須馬上行動!”

厚厚的府門“吱扭”一聲開了道縫,一身黑袍的王薔閃了出來,他四下看了看,戴上風帽快步向吉祥巷外走去。

不遠處,張環、李朗從牆根後轉了出來,二人對視一眼,張環輕聲道:“你繼續監視,我跟上他。”

李朗點了點頭。

張環壓了壓頭戴的鬥笠,尾随王薔而去。

千牛衛已将小院嚴密把守。西廂房門前,小桃進進出出地忙碌着。

遠遠地薇兒快步朝西廂房走來,小桃親熱地叫了一聲:“薇兒姐。”

薇兒笑道:“小桃,一大早就忙啊。”

小桃道:“照顧病人呗。”二人說着話走進房中。

廖文清躺在病榻上,一動不動。

薇兒來到榻旁看了看廖文清,問道:“他怎麼樣?”

小桃搖了搖頭道:“還是昏迷不醒,總說胡話。”

薇兒輕歎一聲道:“要是他能早一點兒蘇醒,大漠中饷銀被劫的真相就能早一天弄清楚。”

小桃點了點頭道:“誰說不是呀。可他傷得太重了,吃了那麼多劑藥,還是高燒不退,真沒辦法。”

薇兒歎了口氣,站起身道:“狄大人和李元芳呢?”

小桃道:“一早就出去了。”

薇兒道:“去哪兒了?”

小桃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刺史大人陪着他們。”說着,她打開桌上的藥包,“哎喲,壞了!”

薇兒一愣,走到她身旁道:“怎麼了,小桃?”

小桃道:“哎呀,我這腦子真是讓狗吃了。昨天先生就對我說藥不夠了,要我上街去抓藥,我怎麼給忘了。你看,就剩一包了。”說着,她拿起桌上的藥包。

薇兒笑道:“這算什麼事呀,我給你看着病人,你去抓藥不就行了。”

小桃笑了:“薇兒姐,你真好。”說着,她解下圍裙,抓起桌上的藥方,蹦蹦跳跳地跑出門去。

薇兒望着她的背影,長出了一口氣,目光望向了榻上的廖文清。廖文清一動不動。薇兒緩緩站起身,臉上閃過一絲陰雲。

狄春走進西跨院,向自己的屋子走去。忽然,西廂房隐隐傳來一陣低低的說話聲。

狄春趕忙停住了腳步,扭頭向西廂房望去。

聲音停住了。西廂房的門緊閉着。

狄春沉吟片刻,慢慢走到門前,透過門縫向裡面望去,屋内,薇兒正在為廖文清擦汗。

狄春敲了敲門,走了進去:“薇兒姐。”

薇兒聞聲轉過頭來:“是狄春呀。”

狄春四下看了看道:“薇兒姐,小桃呢?”

薇兒道:“上街買藥去了,她讓我幫助照顧一下病人。”

狄春點了點頭道:“剛剛我聽到房中有人說話。”

薇兒一愣:“這間房子?”

狄春道:“是啊。”

薇兒笑道:“啊,可能是我自言自語吧。”

狄春笑道:“是這樣。我還以為……好,你忙,我走了。”說着,他轉身走出門去。

薇兒望着他的背影,臉上的笑容不見了。

神探狄仁傑3洪家堡天王廟(神探狄仁傑3之黑衣社假昏迷房哲露馬腳)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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