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未了‖童年、我的鳳凰

青未了‖童年、我的鳳凰

賈善耕

剛剛送走了元旦，就進入了拉約的門檻，馬上又長了一歲，即将走進花甲的門檻。

不知為什麼：越是上了年紀越喜歡回顧童年的往事。今天去菜市場，在一個地攤前發現了一群被困住腿的大公雞，其中有一隻紅毛黑尾，脖子上有一圈金色的羽毛，紅紅的雞冠紫紅紫紅的。這隻大公雞一下子把我的思緒拉回到了半個世紀以前的童年時光。

我的家鄉在魯西北的農村，馬頰河從村東頭潺潺流過，雖然生活比較清苦，但卻是一段永遠難以忘記的時光。

那年我六歲，父母為了哄我上學，破例給了我5分錢，外加一個雞蛋。讓我去村東頭“雞王”家挑一隻剛出殼的小雞。

當時，是母親陪我去的，四月的天氣，雖然還有些涼，但街上的柳樹枝條已經泛綠，杏花也已開過，我心裡美滋滋的。

我不知道當時出于一種什麼樣的審美觀，我沒有選擇黃色或者白色的，而是選了一隻黑色的小雞。

我把它養在院子中，我想給它起名叫“黑黑”，可是，母親卻願意讓我叫它“黃黃”。她說她希望這隻小雞變成黃色，黃色看起來更加好看。我也鬼使神差似的聽了母親的話叫它“黃黃”。

小雞一天天的長大，我給它喂蟲子、喂菜葉。小雞也漸漸的越來越懂事。每當我放學回來它會撲扇着小小的翅膀跑到我跟前，“唧唧”的叫着，一邊吃小米，一邊用黃黃的小尖嘴輕捉我的鞋子，然後再仰起頭來看我。每當我喂完它走回房間的時候，“黃黃”就會跟着我。有時我沒有關好門，它竟然一直跟我走到裡屋裡，然後先找個牆角躲起來，故意不出聲，等晚上的時候會偷偷躲在我的鞋子裡睡覺，直到早上才被母親發現，把它抓出去。

幾個月後，母親說“黃黃”越長越大了，放在屋裡不衛生，一定要放在院子裡養，關好門，我隻能照母親說的這麼做。可是，随着日子的增長，我發現“黃黃”真的在脖子旁邊生出一圈的黃毛，它黑色的羽毛居然還生出了藍色，翅膀上也有綠色的金屬般的光澤，它看起來越來越像一隻珍禽，到底像什麼？我也說不清楚，如果說它像鴛鴦，它的翅膀沒有上翹；如果說它像野鴨它沒有那種圈嘴和帶蹼的腳。

轉眼半年過去了，它長得越來越像成年的雞了，并且它身上的色彩也越來越斑斓。有一次鄰居張大嬸到我家，看見它竟吃了一驚，母親說：“呀！你們家這是什麼啊，這太像一隻鳳凰了，如果它的尾巴再長一點就好了。”母親說：“是啊，不知道它怎麼長得，長來長去就成這樣了，看它的尾巴好像是一隻公雞。于是我們一緻同意給它改名為“凰凰”，雖然讀音一樣，但是這卻有了更深的含義。“凰凰”聽到這樣的話也許是很高興，它咯咯地叫着，扇着翅膀跑到院中的樹叢捉蟲去了。

上學後，我的功課越來越重，我白天陪伴它的時間也越來越少，為了考試我回到家後要做作業，隻有很累了的時候我才跑到院子裡陪“凰凰”玩。由于它越來越像大雞了，我不得不試着推開院門到街上去，當時我有些擔心黃黃會不會逃走，後來發現這些擔心都是多餘的，它寸步不離得跟着我，隻有我走過小樹叢的時候它才跑過去，慌慌張張地在草叢裡捉幾下。然後，又回到我身邊，我在外邊玩了十多分鐘，當母親喊我的時候，我趕緊往家跑去，“凰凰”也跟着我往家跑去，一邊跑一邊扇動着翅膀發出咯咯的叫聲。其實我不願意讓他發出聲音，如果母親知道了說不定還會說我調皮，說不定還讓我把“凰凰”關在院子裡不讓它出來，但是後來卻發生了一件讓我到現在都後悔不已的事情。

那天是姥姥過生日，妗子打電話來讓我和母親趕回過去，正好是周末，我們回去了。臨走前給“凰凰”留了足夠的小米和清水。當我們到了姥姥家的時候，八十多歲的姥姥正跪在鋪團上，給桌子上的一個佛像磕頭，嘴裡在嘟囔着些什麼，那低矮的土屋漂浮着濃濃的檀香味，我們進去坐下來母親喊了她幾次她才聽見，然後轉過身來，把我拉到懷裡摸着我的頭說：“沒想到孩子長這麼大了，好好上學吧，今天下午我要給你多燒幾柱香”。母親點點頭我也随着母親點點頭。

事情過去了幾天，妗子回來了。她三步兩步走到母親的房間裡，好像有什麼事要瞞着我對母親說。我躲在書房裡還是聽到了她們的談話，說那天我們回來後，妗子和姥姥談了很長時間，她問我們家裡的情況，要我放暑假時到她那裡住一段時間，妗子說不行，他除了學習緊，還養了一隻雞，那隻雞已經養了快三年了。長得越來越像鳳凰還會跟人，特别聰明，孩子特别喜歡它，舍不得它。姥姥說：那是怪物啊，養了三年怎麼行啊，雞超過三年要出事的，會附體的。之後的聲音很小，我就聽不見了。但我沒覺得這有什麼問題。可是第二天，當我放學回來的時候，我放下書包卻沒有聽見“凰凰”咯咯的聲音，我拉開院門卻發現“凰凰”不見了，到處都找不到，于是我問父親，可他們也吞吞吐吐，在我反複的哭鬧中，母親告訴我說：“姥姥很喜歡凰凰，讓妗子抱過去陪她幾天”。

這樣又過了一周，我覺得應該去看看“凰凰”了，我認為除了我以外，沒有人會像我一樣和它建立這樣的感情，我在想着它會不會咯咯地叫着，撲騰着錦繡一般的翅膀，撲到姥姥的身邊，姥姥會不會一天幾次的給它捉蟲吃，還有每兩天在小院裡放上半碗水。

那天周六，父親騎着自行車載我趕到姥姥家，我沒有發現“凰凰”，我向姥姥問起的時候，姥姥竟然一臉的迷茫，“啊，什麼‘凰凰’，那隻雞啊，走了”。走了？我接着在問，這時父親突然打斷了話，“去外邊看看，看看雞在哪裡”。父親帶我出了院門，哪有什麼“凰凰”啊，一望無際的田野，我覺察其中有什麼問題。但是不容我調查清楚父親就把我又帶回了城裡。

那一晚上，我幾次拉開門，到院子裡張望，沒有了“凰凰”的院子寂靜得可怕。這時，隐約中我聽到父母的對話聲，好像是“凰凰”被姥姥帶回了家裡，可能被宰殺了，聽着聽着我的眼淚流了下來，是誰殺了“凰凰”，我不知道。那一夜我再沒有睡意，就半夜起來寫作業，可滿腦子還是“凰凰”那五彩斑斓的身影。透過窗子，滿天的繁星向我眨眼，我輕輕拉開院門站在院子裡，我感覺院子靜得可怕，第一次感到有些恐懼，現在我向誰訴說，陪伴了我三年“凰凰”竟離我而去，它是一個生命，也許它永遠不會有人一樣的思想情感。但是我看得出，它和我之間的默契，它對我的依賴和信任已經超過了它自己，但是我沒有保護好它，甚至沒有留住它的生命。

它叫“凰凰”，大概它的前世是一隻美麗的鳳凰吧。老師曾經在課堂上說過，鳳凰每五百年會涅槃重生。那麼，讓滿天的星星作證，再過五百年，如果有來生我願“凰凰”做我的朋友，我也能做它的夥伴，陪它渡過多彩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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