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南邨
公元1276年,元軍攻占南宋國都臨安(杭州)後,元王朝定都的大都(北京)即成為國内唯一的政治中心。為方便南北水上交通運輸,1283年至1293年,元朝先後開鑿了今山東省轄内的濟州河、會通河及京畿地區的通惠河,連通了大都至杭州的運河便捷航道。元代著名詩人、畫家王冕,就曾乘船往返于京杭運河,并于全程寫詩紀行。
至元年間的一個秋天,王冕乘船沿運河前往上都,第二年南返歸裡。王冕此次行經山東運河,可以說并不順利。進入山東後因黃河泛濫入運,泥水妨礙船隻前行,接着又在濟甯、臨清為雪所阻,還因等候船閘耽誤了不少時間,沿途世風人情也不看好。作為詩人喜亦詩、憂亦詩,正因為如此,王冕于運河途中寫在山東的詩也最多。
王冕概述圖
王冕乘船過徐州洪,沿泗水故道往北而行,進入今江蘇沛縣之地。據《元史》載:“中書省統山東西、河北之地,謂之腹裡。”“山東西”即太行山的東西部,“河北”即黃河以北,當時黃河橫穿徐州而過,黃河北部的京杭運河,都在中書省腹裡管轄的範圍内。王冕行至齊魯之鄉,寫的第一首詩是《沽亭道中》:“方離三柳樹,又出下沽亭。客路從茲去,人情轉不甯。關河孤雁沒,齊魯衆山情。處處黃河道,吾将補《水經》。”“三柳樹”是古村名,當地李氏譜有記,今已消失;“沽亭”即谷亭,今魚台縣政府駐地。《明史》載,黃河“元潰溢不時,至正中受害尤甚,濟甯、曹、郓間,漂沒千餘裡。”王冕那時所看到的正是因黃河潰溢,河道黃水相連,有的地方則是水漫四野,一片汪洋的景象。他在後面《濟川阻雪九月二十七日客況》還記有“滕州濟州山不多,平林大野少人家”,“黃河西下水多生,滕州徐州田不耕。農民盡逐魚鼈去,商賈隻憑舟楫行”的狀況。齊魯之地竟有如此大水,這是他在書中未曾讀到也未曾想到的事情。在王冕看來,黃河水域及運河水情的變化之大,是應該新注《水經》曆史典籍了。
王冕乘船在運河與黃河的彙流中艱難前行,直到南陽閘才算脫離了泥流的糾纏,運河航道又有了清清之水。王冕《南陽閘下》詩記:“十月黃河道,舟行濁水泥。今晨見清淺,不覺散凄迷。雲轉山腰斷,天連野色低。可知茅屋近,忽聽一聲雞。”王冕為船隻恢複暢行而松了一口氣,寂寞煩惱的心緒為之一掃,此時就連荒村人家的一聲雞鳴也讓他倍感親切悅耳。
元代山東運河圖
再前行,來到現今所屬微山縣魯橋鎮的師莊,那時稱“師家莊”,《元史》作“師家店”,位于今南陽湖東岸。此處有“瞻繹亭”,“繹”即“峄”,此亭就在運河道邊,為遠望峄山勝景而築。以儒生自許的王冕登亭異常欣喜:終于遠望到思慕已久的孔孟之鄉所在之處,了卻了多年的心願,确有不虛此行之感。于是他寫了一首題為《師家莊瞻繹亭正對繹山魯地,諸峰皆見,閘水正合洙泗》的詩:“綠水流邾泗,青山出魯鄒。憑高殊有興,吊古不勝愁。日落江花重,風生野樹秋。掀冉一長笑,不負壯年遊。”
師家莊南六裡是魯橋鎮。至元二十年(1283年),兵部尚書李處巽開鑿濟州河150裡,由魯橋經濟甯到須城(今東平縣州城鎮)安山。濟州河成,南連古泗水,過魚台、沛縣至徐州與運河相通;北入濟水(大清河)東行至利津縣進入渤海,經海上達直沽(今天津)、轉京城。此河使京杭往返的貨船、客舟不再繞道河南省,走海路也無須擔心山東半島東段風浪的險惡,這在當時看起來是一條很不錯的運河線路。
王冕就在魯橋進入當年的濟州河,往北即師家莊。師家莊北十裡是仲家淺,又五裡是至正元年修建的新閘,村以閘名;再八裡是新店,至此運河近處才“野水滔天去”。然而,這一年大雪來得特别早,眼前又是“陰雲着地生”,在濟州河上竟然為雪所阻。他在《濟川阻雪九月二十七日客況》記述:“濟州城南寒雪飛,濟州城北凍成圍。”下雪天氣,陰雲四合,王冕多在舟中坐,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去,聯想到途中所見,他寫下長詩《自崔鎮至濟州人情風俗可歎三十韻》:“天阙星河近,關山道路長。”京城越來越近,行程還很漫長,回想自江蘇崔鎮到山東濟甯,所看到的多是民生凋敝、社會混亂的凄涼景象是:“魚鼈行官道,狐狸上廟堂。凄凄黃葉浦,漭漭白蘋鄉。提挈何狼藉,奔趨适詐狂。人倫俱喪失,風俗盡凋傷……”崔鎮是江蘇泗陽縣(原桃源縣)運河古鎮,今鎮已不存。
張秋運河故地
因地處淮河以北,在王冕當時看來這些被金元統治已久的地區“人情轉不甯”,與淮南至杭州的民風大異。對于這一切,作為一介書生隻能“垂情徒郁郁,極目轉茫茫”,惟以“願言宣德化,四海一陶唐”的美好盼望,作為“三十韻”詩的結束語。
船到南旺,這裡地勢是京杭運河全程最高處,船閘也多,過閘需要等候,王冕在此寫下《閘上》(二首)《守閘》《汶上舟行》《汶上》(二首》等詩。他先前在等候過閘之時心情還比較輕松自如:“白霧都收盡,晴天無片雲。候船車衮衮,辭樹月紛紛。”時間一長便有些焦急不耐了:“行船無十日,守閘滞多時。縱使心如鐵,難忘鬓若絲。”自進入山東界,行船不到十天,可是等候過閘卻消磨了許多時光。這就是當年過閘的真實狀況。
過了南旺,再前行就是須城安山。濟州河開通後僅三年的時間,利津海口即被泥沙嚴重淤塞,當年清淤頗難。無奈之下漕糧不得不渡過大清河“舍舟而陸”,改走東阿(今東阿鎮)經茌平至臨清200裡陸運,然後經禦河(衛河)北上進京。那時陸路狀況亦差,夏秋雨季茌平道路地勢低窪,泥濘不堪,人夫、牛車行于其間“艱阻萬狀”;再加上往複裝卸,既拖延了時間,也增加了大筆費用,因而經過勘察,朝廷決定開鑿須城安山至臨清禦河的新河。此河于正元二十六年(1289年)正月開工,至六月告竣,全長250餘裡。新河成,元世祖忽必烈命名為“會通河”。因與濟州河連通,後來自臨清至沛縣運河統稱為會通河。三年後(1292年)京城開鑿自甕山泊(今頤和園昆明湖)至通州的通惠河164裡,次年完成,從此京杭運河正式全線貫通。
師家莊半邊閘背
王冕經會通河至聊城,寫有《泊聊城》詩。至臨清大雪再降,因有《臨清阻雪》詩二首,這是他寫在北上途經山東的最後詩作。雖然因大雪船行受阻,可畢竟渡過了運河最為難行的河段,心情轉好,因有“客路何時無跋涉,世情随處有艱難。濮州城外臨清縣,今夜留船得夢安”的暢快詩句。
王冕這次往返山東運河雖然沒有趕上好時代、好年景,可也有他值得流連的地方。在回返途中,詩人于《客思》寫有“汶水長魚白,滕州小米紅”之句,對在山東運河的飲食記憶沒有忘卻。汶水自古出産好魚,李白有詩“魯酒若琥珀,汶魚紫錦鱗”,可以為證。據萬曆《滕縣志》載,“元時滕州有稻隁,稱饒給”,“多旱稻,無水稻,舊多紅色”;光緒《滕縣鄉土志》亦載“有旱稻,多紅色者”,看來這也是古已有之的。
最後應該一說的是,王冕北上寫在山東運河的詩似有矛盾之處:《南陽閘下》詩句“十月黃河道”,後面卻是《濟川阻雪九月二十七日客況》,濟川在南陽北,怎麼時間反倒退回去了呢?是否濟川阻雪是在返程之時?經仔細推究王冕其他詩作,筆者認為是在北上同一方向所作。據《四庫全書提要》說,王冕《竹齋集》為其後人所輯。因非作者自編其集,詩作時間有誤、沿運地名前後錯位,也就在所難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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