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茶在北京早點界的地位有些尴尬。豆汁焦圈,炒肝包子天生一對;豆腐腦、豆泡湯和糖油餅又忙着搞三角戀,唯獨剩下面茶,搭稀的嫌重複,搭幹的又太噎,愣是把自己活成了一團漿糊。
可漿糊也有漿糊的堅持。
▲ 撒芝麻鹽,勾麻醬,面茶看起來就很誘人
糜子研磨成粉,粗糧的細膩,正如鐵漢柔情。在面糊上均勻的撒上一層芝麻鹽,再勾上幾圈芝麻醬,托起碗底吸溜一口,柔滑的谷物清香,裹脅着麻醬的醇厚滑進嘴裡,後味生出一絲鹹香。
來自西北的古老糧食和中原的麻醬,就這樣在嘴巴裡愉快地打了個照面。
面茶和茶有什麼關系?
就算把面茶吃個底兒朝天,也看不出它跟茶有什麼瓜葛。不過這唯一的“線索”,恰好出賣了它的來曆。
▲ 谷物的清香裡混合了麻醬醇厚鹹香的滋味
滿族作者愛新覺羅·瀛生曾對面茶進行過一番考證,認為面茶起源于蒙古。以牛奶 磚茶 鹽煮制的奶茶,是遊牧民族補充維C的重要來源,但光有奶茶喝不飽,最常見的“奶茶伴侶”便是用糜子做成的酥脆炒米。
▲ 泡奶茶的炒米,原料就是糜子,質地比小米和大黃米都堅硬
融合了谷物焦香、茶清香和奶濃香的奶茶,初次喝的人可能覺得怪,但這股鹹香,一旦接受,就越喝越上頭。
後來滿洲崛起,八旗制度建立。一部分蒙古族編入蒙古八旗,并随清軍入關,将這種飲食習慣帶到了北京。可奶制品在農耕地區不容易獲取,糜子漸漸“反客為主”,奶茶最終改良成了以糜子面為主的“面茶”。
面茶最初的調味,用的是滿人喜歡的蘇子鹽(蘇子即紫蘇的籽),如今在延續着滿漢風格的“饽饽鋪”裡,還能見到用蘇子餡兒做成的茶食,可漢人更習慣吃芝麻鹽,于是才有了今天這種風格的面茶。
▲ 蘇子餡的點心也在今年回潮,在月餅界也小火了一把
北京還有一種叫茶湯的小吃,也是糊糊,不熟的人總把這兩樣搞混,其實二者有本質不同。
面茶是滿蒙漢的結合物,而茶湯則是漢人的發明,類似某些地區說的“油炒面”。将磨好的高粱面、杏仁粉或菱角粉先炒熟,喝前再用開水一沖,撒上白糖、核桃碎和葡萄幹,吃起來有奶油糖霜般的香甜。
▲ “茶湯李”的經典茶湯,有奶油糖霜般的香甜
吃不慣鹹口面茶的大有人在,但茶湯幾乎人見人愛。人最無法拒絕的,到底還是甜。
騰沖稀豆粉,千裡之外的似曾相識
面茶不是北京早點的唯一選擇,但對于騰沖人來說,稀豆粉是毫無懸念的早餐頭牌。
豌豆磨成粉,先炒再熬,單吃有淡淡的豆香,但擅于調味的雲南人顯然不會放過任何為食物“添彩”的機會。褐色的醬醋、乳白的蒜汁、泛黃的姜汁、紅色的腐乳汁、綠色的蔥花和芫荽,再加上炸過的洋蔥碎和花椒油等十幾味調料,一碗素淨的稀豆粉就像被施了粉黛。
不過就算經過這樣一番“妝點”,稀豆粉的顔色和糊狀質地,還是很難不讓人聯想到北京的面茶。舌頭對家鄉的記憶多麼頑固,即使變了原料,還是能吃出千裡之外的似曾相識。
▲ 騰沖稀豆粉,即便上了妝,還是能吃出與面茶的似曾相識
實際上,稀豆粉的制作技術,正是明洪武年間跟随漢人來到騰沖的。朱元璋收複雲南,大規模的軍屯移民,使騰沖成為離中原最遠的漢族聚居區。可糜子依然堅守在秦嶺以北,過了這片地界就水土不服,于是騰沖人便找到了豌豆作為它的最佳替身。
不光是稀豆粉,還有模仿面條的餌絲、山西移民帶來的“頭腦”,連同造紙、制陶、皮影等民間手藝,一起彰顯着中原文化對這座邊陲小城的沖擊。
▲ 騰沖的街頭小店,稀豆粉都有十幾種配料
不過吃慣了面茶的舌頭,對稀豆粉這般濃墨重彩的調味并不買賬,個人覺得隻加一點鹽和蔥花,能吃出豆類的清香最好。騰沖人還喜歡往裡泡餌絲和餌塊,紮實的米制品泡進糊糊裡,實在過于飽肚。我還是更喜歡油條,咔嚓切成幾段,可泡可蘸,無愧于早餐裡的百搭單品。
▲ 摸索了兩次之後,終于找到了我喜歡的打開方式——少調料,泡油條
濟南甜沫,為什麼是鹹味的糊糊?
從騰沖回來幾個月後,我又在山東吃到了一種叫甜沫的早點。如果說稀豆粉是面茶的表親,甜沫大概可以算作堂親。
▲ 名為甜沫,實為鹹粥,好喝的甜沫有種炝過的油香
甜沫不甜,而是用小米面做成的鹹粥,裡面還要加入菠菜、花生、粉條、千張、姜末和胡椒粉等配料,最後燒一勺炸蔥姜大料的熱油,往上一澆,香氣瞬間激發,謂之“倒炝鍋”。
小米面與糜子面接近,也有細滑的谷物香氣,喝起來比面茶更加落胃,配上油旋兒或者肉火燒,是濟南府響當當的小吃。
這種菜飯合一的糊糊在中原也很常見,名叫“豆沫”。鄭州、德州、邯鄲等地均有類似的吃法,一般在賣胡辣湯的地方有售。
濟南甜沫既為鹹粥,為什麼要帶個“甜”字?
說法有很多,最令人信服的一種是明英宗時,面茶從北京傳到了濟南德王府。最早隻是一碗純粹的糊糊,後來有人将各種配料加到裡面。濟南話稱“東西”為“麼兒”,人們喝到這滋味豐富的鹹粥,便問“添麼兒了(加了什麼東西)”?才有了後來從“添末”到“甜沫”的雅音演變。
如果見過老濟南和老北京喝這碗糊糊,就能領會到二者的關聯:不用筷子和勺子,托起碗底,順着邊兒、轉着圈兒吸溜着喝,那可比用家夥事兒來得痛快利索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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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其貌不揚的糊糊,是滿族人從他們的蒙古鄰居那裡得到啟發,又與漢人的飲食習慣結合而成的産物。盡管如今的面茶與蒙古奶茶相去甚遠,但這種将食物的制作技術因地制宜進行調整的融合思路,卻一直在面茶的身上得以延續。
它被中原移民帶到邊陲小城,家鄉的味道得以在千裡之遙重現;又随皇室輾轉異地,普及民間,成為現在的百姓吃食。都說“他鄉遇故知”是人生四大幸事之一,可對于舌尖來說,在他鄉遇到家鄉味,又何嘗不是一種驚喜和慰藉呢。
參考資料
《“茶”界也分甜鹹黨?此茶非彼茶》,二豬,吃貨研究所
《zhei,您可得轉圈兒喝》,Alka,風味星球
《濟南甜沫兒三絕》,齊魯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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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西夏
圖 | 西夏&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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