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夜晚回家,擡頭望天,若見薄雲遮住了月光,我的心都會縮緊一下。怯怯地四處張望,于是便加緊了回家的腳步。
01小時候,大概七八歲吧,當時家裡條件不好,為了看電視,隻能央求着母親或大姐,帶我去鄰居家看。
鄰居家的電視是黑白的,有時會出現“沙沙”的聲音,拍一下,才會好;有時也會有“雪花”,再拍一下,就又好了。如果不緊盯着屏幕看,覺得裡面的人長得都差不多。
第一次去鄰居家,看的是《康德第一保镖》,打打殺殺的情節,弄得看完回家時,哆哆嗦嗦的,很是害怕。但第二天好像又忘了似的,依舊央求着家裡人帶我去看。
母親覺得很不好意思,但拗不過我軟磨硬泡,所以第三天,她隻是把我送到鄰居家門口,轉頭就回去了。這下好了,看完後,我隻能一個人回家。想着剛剛電視劇裡的場景,尤其是主人公那句低沉的:今晚又是雲遮月!不禁後背心都冒涼風。好心地謝過了要送我的鄰居大嬸,開門後就撒丫子往家跑,像狼攆似的,進了自己家的院門,才打悚地擡頭看看天,我的個乖乖,還真是雲遮月啊!
02
父親加班的那天,風很大,母親怕他一個人走夜路不安全,讓我哥去迎一下。
哥推出了他那輛“鳳凰”牌自行車,準備要走的空檔,我攔住說,我也去,萬一有啥事情,我好有個照應。
母親和哥都拍了拍我,誇我懂事了。其實,我的想法很簡單,就是想坐坐自行車。
快到父親的單位了,才看到他急急地往家這邊走。迎住他後,父親才假裝生氣地說,誰讓你們來的?大晚上的,多危險?你們的媽,淨胡鬧!
我知道父親是假裝的生氣,這會孩子們來接他,心裡别提有多美呢!
我坐前面,哥坐後面,一台大“鳳凰”,妥妥地坐着我們爺仨。正說說笑笑間,一聲“把車子留下”的吼叫,頓時讓我傻了眼。哥趕緊跳了下來,父親扶着車子,把我抱下來,讓哥領着我。
這時,我才看到有兩個人高馬大的男人,站在離我們有十幾米的地方,拿着手電筒,明晃晃地照着我們,他倆手裡都提着又長又粗的鐵棒子。
看到這副架勢,父親沒有害怕,也吼了一聲:兄弟,靠天吃飯、靠手掙錢,你們這打劫攔道,算什麼英雄好漢?其中一個說,少廢話,留下車子,你們走人,否則,鐵棒子不長眼。父親說:馬上就到我家了,你們要是劫了我的車子,根本跑不了多遠,我領着鄰居就能追上,不如這樣,你們要是餓,到我家吃飯;要是缺錢,我回家張羅着給你借,不管咋說,總比你倆搶劫犯罪強啊?
倆人相互對視了一下,父親又說,我是國營廠的工人,有正經工作,不是社會上的閑散人員,沒必要唬弄你們。這是我的兩個孩子,要不讓他們先回去告訴家裡人,說我有工友來家裡吃飯?你們放心,這倆孩子絕不亂說。說完,趕緊沖我們擠眼睛,踢了我哥一腳:兔崽子,還不回家讓你媽準備飯去?
哥也撒丫子跑了,沒有領着顫抖抖的我,沒辦法,我隻好死死地拽着父親的衣角。那兩個人半天沒有說話,父親拿出煙袋子,自己卷了兩顆煙,遞過去,劃了根火柴,把我重新抱上車,長歎一聲:兄弟,這年頭,誰家的日子都不好過,但再窮也不能走歪道啊!聽老哥一句勸:好好出苦力掙錢,堂堂正正地做個人。走,跟老哥回家吃飯去。
結局很美好,父親的臨危不懼和語重心長,終于觸動了那兩個人放下了鐵棒和刺眼的手電筒。在我家裡,他們喝光了父親攢了半年的高粱酒,稱兄道弟的,就像熟識多年的朋友。
後來,父親說,那天晚上,月黑風高的,他也很害怕,但沒辦法,硬着頭皮也得面對,還好,這兩個人聽勸,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就因為這件事兒,父親一直都是我們崇拜的英雄!
月亮很美,雲也很美,但雲遮月的夜晚卻成為了我的餘悸。至今,我雖是人到中年,但對“今晚又是雲遮月”,依然不能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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