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

——簡析王維詩的意境

王維在承繼陶淵明田園詩和謝靈運山水詩風格的基礎上，将其融合為一體，發展形成了山水田園詩派。他的山水田園詩追求優美的意境，鮮明的畫意，并寄寓着佛理禅趣，形成一種獨特的風格。現在我們來具體談談王維山水田園詩的優美意境。

什麼叫意境？意境就是文學藝術作品通過形象描寫表現出來的境界和情調。換句話說，意境就是意與境混、情與景融、神與物遊所構成的完美生動的藝術畫面。王國維說：“文學之事，其内足以摅己，其外足以感人者，意與境二者而已。”詩的意境，簡言之即為虛與實的有機交融，也就是詩的藝術構思和藝術創作過程的結果。

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

王維的山水田園詩或是有情有景，情景交融；或是通篇寫景，寓情于景。兩者均能創造出一種優美的意境，讀之令人陶醉其中。如五律《漢江臨泛》（一曰《漢江臨眺》）和《終南山》，一寫臨水，一寫登山，大筆揮灑，描繪出祖國一派壯麗的山河。兩詩氣魄宏大，意境開闊。我們先讀《漢江臨泛》:

楚塞三湘接，荊門九派通。

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

郡邑浮前浦，波瀾動遠空。

襄陽好風日，留醉與山翁。

這首詩起句不凡，氣勢恢弘，為全詩奠定了雄壯的基調。颔聯“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重筆描寫出江水的流長邈遠，山色的恍惚迷離，烘托出江水氣勢的浩瀚空闊，語出絕妙，是為千古佳句。此聯為全詩平添了一種迷茫、蒼遠，無可窮盡的意境。頸聯則盡情渲染那磅礴的水勢。這一“浮”一“動”，兩字極妙，頓使筆下景物活了起來，詩也随之飄逸起來，非常具有動态美。此時的詩人或許早已融入“神與物”的境界之中了！而讀者讀到這裡也便心曠神怡了。如果說颔聯十個字寫盡了遠景的撲朔迷離，那麼頸聯十個字寫窮了近景的可掬可感。一近一遠，遙相對應，漢江山水的大氣與壯美，詩人泛舟的快感與歡暢，躍然紙上。結尾抒情，自然而然地表達了流連忘返的感情。對于此詩，曆代名家各有評論，如元代方回在《瀛奎律髓》卷一中指出：“右丞此詩，中兩聯皆言景，而前聯尤壯，足敵孟（浩然）、杜（甫）《嶽陽》之作。”

再讀《終南山》:

太乙近天都，連山到海隅。

白雲回望合，青霭入看無。

分野中峰變，陰陽衆壑殊。

欲投人宿處，隔水問樵夫。

此詩首聯可以與前詩首聯相媲美，都是很大氣、高亢的起句。詩一起筆便極言終南山高聳入雲和綿延不斷的雄偉姿态。雖說“連山到海隅”一句用了誇張手法，但貼切，自然，不矯飾。與“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李白《蜀道難》）一句，有異曲同工的效果，都以誇張手法寫出山之巍峨，山之博大。王維在如此工整對仗的格律詩中寫得這麼酒脫，這麼豪氣，絲毫不遜于李白的大手筆。這首詩從多側面、多角度描繪了終南山，讓讀者獲得一種雄偉寥廓的意境，大有意餘于象，景外有景之趣。颔聯，寫“白雲”，寫“青霭”，即具體寫山中所見、所感。雲氣變幻，朦胧飄渺；霧霭氤氳，若有若無，予人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頸聯進一步寫山之南北遼闊及壑之千形百态。結尾一個“問”字寫活了整篇詩意，看似平淡，卻是點睛之筆。在這首詩中，有遠景，有近景；有全景，有特寫；有畫面，有聲音。猶如一部美妙的風景記錄片。

清代沈德潛在《唐詩别裁集》中說：“右丞五律有兩種，一種以清遠勝，如‘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是也；一種以雄渾勝，如‘天官動将星，漢地柳條青’是也。當分别觀之。”此二詩均屬“以雄渾勝”的典型詩篇。

王維善于對自然景物細緻入微地刻畫，他的那些靜谧而又引人深思的作品，讓我們認識到大自然中另一些寓于詩意的情景。如：

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

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

——《鳥鳴澗》

《鳥鳴澗》是一首寫靜景的精品，這首詩素來被行家稱之為“以動襯靜”的典型。一、二句以桂花飄落的動勢，反襯人的寂靜狀态和山的幽靜空曠；三、四句則以月的升起寓動于春山的靜，以鳥鳴啾啾寓聲于大山的空闊甯靜，讓人感受到這“靜”的優美意境。一個“閑”字道盡了詩人内心之靜，隻有心靜的人，才能體味到花之飄落的奇美境界。結果是：人靜—一夜靜——山更靜。人和大自然都沉浸于“靜”中，隻有桂花在飄落—一飄落在一個極其幽靜的環境中。好美！落花本失意，何言美之說！然而在詩人看來，這落英缤紛卻更具有一種奇靜的美！接下來詩人便寫“月出”，寫鳥驚，鳥的鳴叫在山澗中回蕩。後二句是典型的以動寫靜，以動襯靜，使景更顯其靜。寥寥二十個字，詩人為我們描繪出春山月夜幽靜的意境。

王維善寫五言詩，被後人譽為“五言宗匠”。他的五律或是五絕，如上述各詩在寫景寫情上皆意趣盎然地表現出清幽而優美的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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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自：太陽花

作者：楊悅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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