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馮雪梅
小白的入門秘籍,可以是一幅畫,一件藝術複制品,也可以是一本本談藝術的書。殊途同歸,門牌号碼對了,鑰匙密碼對了,進去的就是一座座藝術宮殿。
我的書架上有一幅裝飾畫,鑲在曲線型玻璃框裡,擺放了很多年。那是很久以前,在一個“藝術品”小店裡買的。當時并不知道畫的淵源,隻覺得它好看,色彩漂亮,“有些意思”。這可能是所有藝術盲,噢,今天叫繪畫“小白”,對一幅作品的第一印象。你可以不知道一幅畫的作者是誰,創作背景,它的流派,甚至看不懂它,可它就是能打動你,因為色彩、線條、構圖,或者某種感覺和情感——純粹的美,喜悅、悲傷、憤怒、焦慮……
我和女友在秋日的公園裡溜達,她舉着手機,在一叢無名花草前俯下身,尋找合适的拍攝角度。你不覺得它像梵高嗎?她問。那根本就不是向日葵!她鄙視地瞟了我一眼,把拍好的照片伸到我眼前:你看,這形态是不是像梵高的名作?她指的是那幅名畫的構圖。我看它更像丢勒。那束肆意生長的花草,讓我想起丢勒的《一大塊草坪》。
嘿嘿,這就是畫,不同的人,觀感完全不同。而那些畫作發表最初,往往也是争議不斷,被正統的學院派排斥在外,被評論家嘲笑為“野獸”。畫壇“新人”們卻置若罔聞,努力創造屬于自己的風格,不斷颠覆傳統。
你看到克裡姆特的《吻》,也就是放在我書架上的那幅畫,會怎麼想?又能從中看出些什麼?
如果你跟我一樣,是個“入門者”,不妨看看《詹森藝術史》裡的解讀。背景:19世紀末,藝術對現代化發展的回應。這既是美好的時代,也充斥着世紀末情懷。——嘿,有些類似“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出現了廣泛的藝術風格和運動,諸如印象主義、象征主義和新藝術風格。就是塞尚、修拉、梵高、高更那個時代,還有比利時的“二十人小組”,“維也納分離派”之類。
梵高畫了著名的《向日葵》,3朵、12朵、15朵,《星月夜》,《夜間咖啡館》;高更——毛姆著名小說《月亮和六便士》裡的畫家原型,嫌布列塔尼半島的遙遠鄉村不夠遠,跑到南太平洋的塔希提島,尋找原始藝術;受他倆風格影響的蒙克畫出了《呐喊》,這又“感染”了克裡姆特,創造出以“吻”為中心的系列作品,把自己的情人畫入其中。蒙克的作品裡也有一對身形類似的相擁男女,情人的面孔恐懼地融合在一起,仿佛正在吞噬彼此。順便八卦一下,聽到女友的結婚請求,蒙克拔槍射傷了自己的兩根指頭。不過,他的畫裡隻是簡單的黑色團塊,克裡姆特要“豐富”許多,他的人物包裹在絢麗的金箔長袍裡,腳踩野花織就的彩色地毯,高高懸浮于天堂之上。
“《吻》包含了強烈的裝飾成分”,教科書(《詹森藝術史》是很多高校的藝術系教材)這麼說,所以,我把它當成一幅“裝飾畫”也不為過。至于“分離派”,就是打破各類藝術的等級劃分——在“端坐雲上”的學院派分類中,畫的類型有高低之别,曆史畫位居第一,風俗畫、裝飾畫之類,隻能叨陪末座,裝飾藝術被輕蔑地掃入“工匠”級别。
在這之後,野獸派的馬蒂斯和立體主義的畢加索登場了。作為現代藝術的開端,這一段曆史,所有的藝術史著作都會講。你隻要通讀一遍《詹森藝術史》或者《加德納藝術史》(這是一個笨辦法,上千頁的大部頭,很考驗耐心),就能構建起一個大緻的知識框架。别指望見到一幅作品,就知道它的作者、風格、創作背景……我得承認,好些畫,我不大看得懂,像康定斯基的《構成八号》之類,可這并不妨礙那些色彩、線條和幾何形狀所帶來的愉悅感。
王老大說:小白的入門秘籍,可以是一幅畫,一件藝術複制品,也可以是一本本談藝術的書,門牌号碼對了,鑰匙密碼對了,進去的就是一座座藝術宮殿。讀讀貢布裡希的《藝術的故事》,BBC的藝術系列——《文明》《藝術的力量》《新藝術的震撼》,還有《藝術的慰藉》《大衛裡奧說藝術》,當然,還必須有我所鐘愛的巴恩斯的《另眼看藝術》……好了,我不想給你列書單,隻是最近,我恰好“熱愛”他們——保羅·約翰遜的《新藝術的故事》,基本是常規的藝術史路數,大衛裡奧和阿蘭·德波頓則明顯具有才子姿态:看得懂你就看,看不懂拉倒。
可我依然喜歡大衛裡奧,他虛構了一個私人藝術館,給你講古典藝術。然後,又建了一座博物館,和你談現代藝術。你在那裡面,能看到不同畫家的“維納斯”聚在一起,紅衣主教們“比試”威嚴,還有廚房裡懸挂的各種水果、食材(“為了掩飾咽口水這一緩慢的卻無法避免的動作”,作者離開了這裡),餐廳裡讓人驚歎的靜物畫——我倒覺得,博魯蓋爾的《玻璃瓶裡的插花》和《向日葵》更類似。另外,書裡還有不少八卦,充分滿足你的好奇心(窺私欲)。
至于畫家,他們絲毫不在意我們是不是看得懂。
據說,從1905年冬天到1906年夏天,畢加索的贊助人斯泰因為自己的肖像畫做了80次模特後,畢大師完成了作品。在立體主義的表現形式下,女作家的臉俨然成了一幅“面具”,“不像”得讓人大吃一驚。這有什麼關系呢?畢加索答複說:“最後她總會看起來跟這幅畫一模一樣。”數十年過後,評論界一緻認為,畫作完全“符合”女作家的内在氣質。
我在維也納阿爾貝蒂娜博物館裡,盯着畢加索的《女人頭像》發呆,這是他第二任妻子傑奎琳的一幅肖像版畫,完全看不出“貌美如花”。旁邊還有《戴帽子的女人》系列,模特也被認為是傑奎琳,長着兩隻不對稱的眼睛。而早年間那些更具“寫實”風格的畫作,比如《熨衣服的女人》,收藏在紐約大都會博物館,多年前,我曾去過那裡,卻不記得看過那幅畫。
那又怎樣?觀者,對一幅畫不會産生絲毫影響,看或者不看,懂或者不懂,無關緊要。就算内行,“用這些陳腐的文字工具,觸及的不過是它們的皮毛”——藝術批評家克拉克說。至于怎樣欣賞一幅畫,大衛裡奧的建議是:看,長時間盯着它看。
這或許沒什麼用,可真正的生活,不就是發現“無用”之美嗎?(馮雪梅)
來源: 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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