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 客家男人飄洋謀生辛酸血淚, 那麼, 留守在家的客家婦女, 肩上的重擔也非一般人想象。男人長年不在家, 尤其在農耕年代, 客家婦女又有怎樣的能耐和秉性獨立生存? 下面是現代學界對客家婦女的部分描述。

羅香林教授在《客家研究導論》中述及(客家婦女能力和地位), 認為中國婦女當屬客家婦女最自強自立、刻苦耐勞、為社會作貢獻, 是最值得敬佩的婦女了。羅香林轉摘文章〈值得注意的廣東客家女子〉中有如下描述:

客家婦女是勞動的, 她們的職業是生産的, 她們的經營力甚大, 而自身的享取非常菲薄。她們不但自己有經濟獨立的能力, 而且在家庭經濟、社會經濟上占着重要地位。常見一家男子遠出海外, 十年八載不回, 而她卻安然度日。她們自己有田的耕自己的田, 自己沒有的則向人租種幾畝, 以供一家全年的米糧。…婦女在農忙時耕田, 在農閑時則日間替商店挑運貨物…或向成衣鋪定領零碎縫紉工作, 夜間則多操紡織之業…因是一家婦女所得, 不但足維持一家生活費用, 甚而可供子受中小學教育。而男子在外地寄回之金錢, 則涓滴不漏, 儲積以生息及購置田屋。故客家家庭之支柱是婦女…而子女教育之得延續, 亦婦女血汗交換所得之結果…而其在社會經濟中亦占一重要角色, 如年節時之消費合作、肥料購買合作、農具使用合作， 以及流通經濟或儲蓄性質的票會搖會等, 她們都熱烈參加。而鄉村中之種種舊經濟組織内容, 她們均能了如指掌縷悉無遺, 而對于農業經營的智識經驗尤豐, 以此足見客家婦女之經濟活動範圍的廣大和她們社會經濟的地位。

…至外出男子, 一年居家一二月者, 或數載始回家一次的, 在家庭中則如處于客卿的地位。婦女待之如上賓, 服侍周全, 使男子之衣食住均能感覺舒适。男子因不明家事多不欲過問, 而家庭工作, 婦女亦不願使其染指。因此男子見勞苦終日節衣縮食的婦女, 體貼入微地服侍自己…故在舊曆元旦, 回家的男子燈節一過即重登征途, 餐風飲露于異鄉, 求事業之成就以慰籍家人。故客家婦女是家庭的重心, 家庭組織之鞏固, 子教育賴之維系, 男子事業賴之鼓勵, 而客族之光榮亦賴之發揚…

客家婦女因工作之繁重, 故均黎明即起, 深夜始眠。竟日勞作不辍, 日日若此, 年年如是, 及養成習慣後則終生不能改。縱屆老大龍鐘之年, 還是同樣操心家務, 關懷農事, 督責家人, 以身作則, 勞碌操作, 一如少壯…

由此, 家婦人一日、一生之勞作及精明聰慧, 都可見一斑了。即便丈夫常年不歸, 她們都「堅貞自守, 等郎歸來」。羅香林進而評述, 外人看來客家婦女勞苦至極, 但她們習慣了勞動, 以勞動為樂。 且秉性追求自然美, 絕無濃妝豔抺、纏足豐胸。

客家學者房學嘉亦提到, 客家地區地瘠民貧, 男子外出, 婦女「蓋女工男工皆兼之矣」。 而富家大戶婦女同樣勤儉。房學嘉引用晚清教育家、政治家、外交家的客家人黃遵憲在他的詩集《己亥雜詩》附注中寫道：

婦女皆勤儉, 世家巨室, 亦無不操井臼, 議酒食, 親縫紉者, 中人之家, 則無役不從,甚至農務、經商、持家、教書, 一切與男子等。蓋客人家法, 世傳如此。五部洲中, 最為賢勞矣。

而婦女之賢勞, 竟為天下各種類之所未。有大抵曳屐履, 戴叉髻, 操作等男子, 其下焉者, 蓬頭赤足, 帕手裙身, 挑者負者, 提而攜者, 阗溢于鬧肆之間, 田野之中…則耕而織, 農而工, 豚栅牛宮, 鴨欄雞架, 牛牙貫錯 …無論為人女, 為人婦, 為人母, 為人太母, 操作亦與少幼等。…

1956年郭沫若視察梅州不禁吟頌客家婦女「健婦把犂同鐵漢, 山歌入夜唱豐收」。

西方人對客家婦女的評價也有記載。房學嘉提到一位美國知名作家米契納在1959年出版的《夏威夷》中說一名美國醫生請了一名客家婦女去夏威夷做家傭, 這名客家婦不計較薪資, 每天自清晨五點起一直忙到晚上九點, 一周七天, 每天如是。醫生太太極感動, 并加她工資。另位美國學者韓廷敦在其書《自然淘汰與民族性》中總結：

現代的客家人, 是由受過最大磨練的祖先傳下來的, 因此, 客家人都有一種堅忍不拔、吃苦耐勞、男女一齊勞動的特性。

房學嘉引用了一名西方傳教士的話：「西人束腰, 華人纏足, 唯有州人無此弊, 于世界女人, 最完全無憾雲 」。

美國傳教士羅伯特‧史密斯在其論著《中國的客家》中寫到, 客家婦女是他所見最讓他最驚歎的一族婦女, 所見基本都是女人在市場上做買賣、車站碼頭拉重貨, 又穿梭于田野山上間, 還做建築房屋的粗工…幾乎無所不能, 關鍵是她們不是被逼的, 而是主動又非常愉快地去做。至今仍未發現中國有哪個民系的婦女「肩負着如此的重任, 胸懷着如此強烈的族群危機感、使命感, 保持着如此無私的奉獻精神」。(房學嘉轉引)

客家婦女對社會、經濟等活動積極主動, 性格也相對英武勇敢。尤其在天平天國、辛亥革命之後, 客家婦女也随着客家人引起國内外的關注而受關注。

以太平天國為例, 謝重光在其《客家文化與婦女生活》中轉引鐘文典記述, 金田起義, 有不少是全家男女老少一起入營, 洪秀全、楊秀清等領袖都帶家屬随行。軍中有個叫蘇三娘的女将率女兵攻打江蘇鎮江, 當時有詩雲「八百女兵都赤腳, 蠻衿紮褲走如風」, 清官方文獻亦有記其「矯健絕倫屢挫兵鋒」。武昌之戰也有記述, 「生長洞穴, 赤足裹頭,攀援岩谷, 勇健過于男子, 臨陣皆持械接杖…」。洪秀全妻子賴蓮英在天京城被湘軍攻陷後, 率女兵誓死抗敵, 寡不敵衆後甯死不屈, 率衆女數千人投長江死。

克勤克儉是客家婦女的世傳家法。同時她們也敬重丈夫, 教育子女及重孝道。俗話說, 家有賢婦, 福延三代。客家人之所以人才輩出, 與其家中婦女也不無關系。

參考書目

羅香林《客家研究導論》, 廣東人民出版社, 2018年4月第1版, 頁190-208 頁220-225

房學嘉 宋德劍 鐘晉蘭 夏造鳴 冷劍波《客家婦女社會與與文化》, 華南理工大學, 2012年4月第1版, 頁22-32

謝重光《客家文化與婦女 12-20世紀客家婦女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5年10月, 頁215-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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