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是個奢談夢想的年代。許多中年人被家庭和職場的一地雞毛,困住了身也迷住了心。
一群普通人不約而同地,聽到了“世界第一高峰”的召喚,毅然踏上尋找自我的旅程。
他們成為了紀錄片《珠峰隊長》的主角,包括8位普通人和7名從雪山腳下“放牛娃”成長起來的高山向導。
長約83分鐘的電影裡,真實地記錄了這群普通人攀登珠穆朗瑪峰的全過程。沒有複雜的故事線,單靠簡單的時間線叙事,卻能讓觀衆的心一路懸着。
影院裡聽着雪山上呼嘯的風聲,看着冰爪跨過深淵的畫面,心中不禁好奇:
《珠峰隊長》的主角們為什麼對登山如此癡迷甚至瘋狂?在變化遠超計劃的當下,他們又是如何堅持自己的夢想,甚至創造屬于自己的奇迹?
在《珠峰隊長》7月2日全國正式上映的前夕,新周刊記者聯系了“珠峰隊長”蘇拉王平,請他分享了爬珠峰的那些事。
用生命來攀登,并記錄
2019年5月15日,中國民間登山隊“川藏隊”在隊長蘇拉王平的帶領下,搶在珠峰頂“大堵車”之前,全員成功沖頂并安全返回。
這支登山隊裡有朝九晚五的白領、賣掉自家小店的店主、背負沉重KPI的銷售,以及上有老下有小的創業者等。曆經40多天的攀登,他們成為2019年度全球第一支登頂珠峰的隊伍。
随後多支隊伍的沖頂,都遭遇了可怕的“珠峰大堵車”。 2019年春天,珠峰的攀登人數創下曆史新高。在8000米以上的“死亡地帶”,極寒缺氧,個别攀登者等候時間超過3小時。這次“大堵車”導緻14人死亡和3人失蹤。
2019年5月22日,數百名排隊等候登頂珠峰。/視覺中國
登頂前,蘇拉王平對隊員說過:“登珠峰是會死人的。”在高山上,你從來不知道危險會從哪裡突襲。
珠峰南坡的攀登有“三大難關”,它們分别是恐怖冰川、洛子壁和希拉裡台階。
希拉裡台階位于海拔8000米以上的山脊,距離珠峰頂不到100米,正是發生“珠峰大堵車”的地方。所謂的“台階”,其實是用積雪踩出來的踏腳位。如果登山者一腳踩重了,人可能就會掉下去。
川藏隊沖頂時一名隊員在希拉裡台階滑了一跤。蘇拉王平對新周刊記者說:“當時我吓了一跳。這次滑墜如果從左邊掉下去的話,可能就直接掉到C2營地去了。” 珠峰C2營地和希拉裡台階之間,海拔落差近100米。
每一步都離不開運氣的加持。
如果說那次沖頂時的滑墜是一場虛驚,那麼下撤時的經曆可算是離死亡最近的地方。
沿洛子壁下撤時,如電視機般大的落石,砸在蘇拉王平身旁5米内。他說:“要是被落石砸中,人肯定粉身碎骨。那一刻我感到自己馬上要死掉。”
蘇拉王平形容登山的過程是“身體在地獄,眼睛在天堂”。他一直希望把險峰上看見的無限風光,用影像的方式傳遞給更多人。
攀登中蘇拉王平的角色不僅是隊長,還是導演。他對新周刊記者說:“全球登頂珠峰的隻有幾千人,而登頂珠峰的中國人僅有520人。真正把珠峰攀爬過程完整拍攝下來的,在我們之前幾乎沒有。”
爬珠峰的40多天裡,他瘦了近20斤。每個晚上他都失眠,操心着每一位隊員的身體狀況,擔心回來時會不會少一些人,還要反複琢磨第二天要抓拍什麼畫面。
蘇拉王平登珠峰前後的樣子。
在極低溫的高山上,攝影機和無人機的電池消耗得飛快。隊裡攝影師的裝備裡僅無人機電池就有30多塊。再加上腳架、攝影機和航拍機,攝影師攀爬時負重超過80斤,是普通隊員負重的2.5倍。
在保證電量的前提下,操作又是另一個大難題。為了能啟動無人機,攝影師在接近零下40℃的寒風中,冒着凍傷的危險摘掉羽絨手套來操作。
高山航拍的難度遠超平地。
攝影師手凍得不行,蘇拉王平就接過來,好使攝影師把手伸進羽絨服裡,使勁搓一會兒。這樣輪流操作下,他們創下了在8470米以上完成無人機航拍的新紀錄。
《珠峰隊長》電影中壯闊的珠峰美景,可都是這群“幕後英雄”冒死拍回來的。
蘇拉王平說:“在大自然面前,人比螞蟻還渺小。我不會使用‘挑戰’或者‘征服’的字眼,因為登山首先要有一個敬畏之心,守山的規矩,才會得到雪山的接納。”
命運不在别人的口中
而在自己的手裡
對于一個登山隊長來說,拍一部珠峰攀登紀錄片,這件瘋狂的事至少醞釀了十多年。
蘇拉王平來自四川阿壩州黑水縣,從小住在三奧雪山腳下的八家寨。童年每天把牦牛從山腳趕上山,他都沒想過要爬到山頂看看。
八家寨位于三奧雪山腳。
2001年,國内優秀的攀登者馬欣祥、馬一桦、次落、孫斌等人去到三奧雪山,進行登山考察。他們在村裡招募背夫,愛好體育的蘇拉王平也申請加入了。
蘇拉王平說:“那個時候我才發現,雪山還可以登上去。以前對我們來說,靠山吃山就是放牛、種地和挖藥材。跟登山隊接觸後,才發現原來我可以做高山向導,可以有更好的靠山吃山的選擇。”
年輕時的蘇拉王平。
這次偶遇,改變了一個放牛娃的人生軌迹,讓他踏上了攀登之路。後來蘇拉王平組建了自己的川藏隊——在四川的藏族登山隊。
他夢想有朝一日能攀上世界第一高峰,但身邊人卻不斷給他潑冷水:你以為是家裡的三奧雪山?登珠峰很難的,更何況你還沒錢……
為了證明自己的實力,當時20歲出頭的蘇拉王平帶着幾名兄弟,去攀登當時國内沒人登頂過的婆缪峰。買不起裝備的他們,穿着軍膠鞋就踏上了這趟瘋狂之旅。
上升過程中,這群年輕人遭遇了8月份的鵝毛大雪。堅持登頂後天色已晚,他們看不清下山的路,就用攀登繩和岩釘把自己挂在絕壁上,一宿沒合眼地熬到天亮。
風雪中攀登婆缪峰。
這次與死神擦肩而過的登頂,讓蘇拉王平和川藏隊在國内登山界站穩了腳跟。過去19年來,蘇拉王平從老家帶出了60多位同鄉,把他們培養成專業的高山向導。
這些向導領着成千上萬的普通人走進雪山,也帶着上百個家庭走出貧困的“大山”。他們開上了越野車,修新房、開民宿,有人還去到縣城或者都江堰買房,給下一代提供更好的生活環境。
不過,漸趨安穩的生活,沒有讓蘇拉王平放棄“珠峰夢”。
為了激勵自己實現夢想,他想辦法把自己的手機和車牌尾号都變成了“8848”,也就是珠峰的海拔高度。
一次次向雪山進發的過程中,他還萌生了一個“電影夢”,想着把珠峰美景拍下來。他用了5年時間把高山向導,再培養成高山攝影師和航拍手,而他自己也努力轉型現場導演。
直到2019年,蘇拉王平感到“夢想成型”了。他組織了那次珠峰攀登,如願以償地當上了“珠峰隊長”,也把紀錄片拍了下來。
川藏隊在珠峰頂唱起代表家鄉的歌曲。
為了這部“情懷片”,蘇拉王平說自己已經“砸鍋賣鐵”。前期拍攝籌備幾乎掏光了他所有的積蓄。新冠疫情以來,川藏隊的登山業務大幅減少。為了給《珠峰隊長》後期制作輸血,他打起了家裡房子的主意。
冒着生命危險,花了畢生積蓄,拍一部“可能會虧得很慘”的紀錄片,值得嗎?
蘇拉王平強調:“這部片子的意義不局限在院線。它會變成一部科普片,到我八九十歲時,肯定還有很多人在看。想要登珠峰的人,可能會看十遍二十遍。為中國民間登山發展做一些小小的貢獻,我覺得意義就在這。”
花幾十萬登山,值得嗎?
盡管發展了20多年,但登山在國内還是一個相對小衆的運動。人們沒看過完整的珠峰攀爬過程,難免會對這項運動存有誤解。
企業家王石年近60歲,兩次登頂珠峰,當時就有人調侃他是“被擡上去的”。
針對這種說法,蘇拉王平對新周刊記者直言:“沒地方擡也擡不動。到了高山上,人人都是平等的。無論多危險的路段,都得自己一步一個腳印上去。雪崩、落石和滑墜等風險一樣都不會少。”
他解釋說,在預算較充足的前提下,登山者的保障可能會增加,例如多聘請兩三位高山向導。保障增加并不意味着風險減少。
從大本營看見雪崩。
很多時候,登山者得靠不斷的自我突破,來回應登山的風險。從“人生第一座雪山”開始,他們完成5000米、6000米、7000米以及8000米雪山的攀爬。這段登山經驗的積累短則3至5年,長則十多年。
除了體能和技術外,登山也需要足夠的裝備和經濟支持。目前,珠峰攀爬的費用,一個人至少要35萬至40萬。為了圓珠峰夢,隊員車夫毅然賣掉了家中店鋪,甚至借了錢來報名。
花三四十萬登一座山,值得嗎?
車夫說:“上了年紀後,我開始厭倦身邊的社交圈子。不是酒桌,就是麻将桌。登山帶我去到另一片天地。在艱難向上的過程中,不斷思考、探索、肯定自我,這種成就無與倫比。”
一生總要做一件值得付出的事情。
隊員張楊試着從消費的角度來解釋。她說:“你能為了喜歡去買個好車,你能為了喜歡去買個東西,為什麼我們不能為了喜歡去登山呢?對于我來說,身體的不适是一陣的,但精神上的愉悅是一輩子的。”
2019年從南坡登頂珠峰後,隊員劉萍又從北坡實現了“雙登珠峰”。她說:“總有人問我登山的魅力是什麼。也許那是一段可以讓人忘掉KPI的旅途。”
從高山中汲取突破的力量。
心理學家維克多·弗蘭克爾終身愛好登山。他是“意義療法”的創始人,在其所著的《活出生命意義來》中寫道:“在勇敢接受痛苦之挑戰時,生命在那一刻就有了意義,并将這種意義保持到最後。”
正如《珠峰隊長》影片結尾所言:“一個人一輩子可以不登山,但心中一定要有一座大山。我相信每個人都可以成為自己生活中的‘珠峰隊長’。”
本文圖片均由《珠峰隊長》制作團隊提供(除署名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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