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要拿好的作品才能說明實力。近來女詩人賈淺淺因為進入中國作協2022年度的拟定會員名單倍受人質疑，甚至有叫人大跌眼鏡的感覺。究其因無非是作品質量的事。其實作品比她寫得好的人有很多，比如湖北女詩人餘秀華。

　　幾天前發現餘秀華寫的一首很另類的愛情詩《點種》，讀一遍後就覺得印象深刻，為之心動。今天特意分享給諸位詩友。

　　《點種》

　　　　詩 / 餘秀華

父親用鋤頭摳出一個窩，我丢下兩顆花生

窩兒不深

我很想把自己丢進去

我想知道如今的我會不會被風一撩

也去發芽

一顆花生不經意碎在手心了

我被一句哭喊驚得亂了步伐

誰在紅紗帳裡枯坐了一個冬天

愛情敲了一下門

你一個驚喜，就粉身碎骨

它跳了一下，落在窩外

紅得如一句沒有說完的諾言

天那麼藍

老天，你在種我的時候

是不是也漫不經心

　　餘秀華這首作品題為《點種》，有雙關的含義。自小生長在湖北鐘祥鄉間一個叫橫店的村莊，自然熟悉各種家務和農事。可能城裡人不大明白點種是怎麼一回事，它是鄉村裡的莊稼人為了不讓莊稼苗種得太稠密而采用的手工播種方式。在這首詩中，詩人把點播花生這一農事延伸，幻化成一個女子想種下一顆心收獲另一顆心的曆程。這樣，這首詩通過對點種花生這一過程的感想，就讓心靈變得搖曳多姿，令詩意頓時生出無限風情，凸顯出一個癡情、敏感、對感情充滿美好憧憬、為生命出乎意料的無常而感慨的女子形象。

　　全詩每節五行，共分三節。

　　第一節詩意直接點題：父親用鋤頭摳出一個窩，我丢下兩顆花生 / 窩兒不深。古老傳統的播種方式，是詩人的家園留給她的親切而直接印象。但對于讀者來講，未必如詩人那般熟悉田園的耕種，有着那種殷切的希望和特殊的情感。然而一旦這情景被詩人寫入詩章，那必定是包含溫馨和親情的，能順筆寫下這些詩意——用簡單鋪陳的手法。

　　由此，詩人把自己的心事代入其間：窩兒不深 / 我很想把自己丢進去。 這兩行乍聽有着一些俏皮勁兒和傻勁兒，但細想之餘，在它們樸素的字眼裡，蘊含着噗噗心跳的情感。這三行詩句給讀者的體驗是突兀的、好奇的、新鮮的。怎麼詩人和她的父親種花生時詩人自己就想化成一顆花生了呢？帶着詩人的這一句令人好生奇怪的想法，我們接着讀：我想知道如今的我會不會被風一撩 / 也去發芽。

　　讀了這兩行我們不由得想起前不久詩人那一場不成功的婚戀，一切曆曆在目，如昨日再現，令人心碎，惋惜不已。顯然詩人是多情的，被風一撩撥心弦，真的會生根發芽。

　　如今的我，真的如一顆将要被種入土壤的花生，雖然稱不上風華絕代，卻處在風華正茂的時光裡，獨一無二，亦喜春風浩蕩而心懷桃花。這兩行詩輕描淡寫，卻包含了一位青春女子内心如火焰一般躍躍欲試的渴望。

　　詩歌是特别需要突出個人情感和主觀感受的藝術文體。其主題意象和情景不論是宏大的還是微小的，隻要能表達出詩人的真情實感，我們便可以稱之為有境界。餘秀華這首詩的第一節已經讓人從好奇到動心，漸入一種微妙的境地。

　　讀罷餘秀華這首《點種》的第一節，我們能明顯地察覺到詩人樸實的語言裡所包含的跳躍力、想象力、張力的鮮活生勁，讓人分明能輕松地感受到餘秀華的詩與一些詩人的廢話體作品的确不同。由此令我們由衷地欽佩餘秀華對詩歌不同凡響的駕馭能力。

　　這首詩第一節先從現實景物寫起，以景喻心，而心系情懷與遠方。這正是詩人在寫法上的由實入虛。後面兩節也是。而比起第一節裡平靜、溫馨、富含浪漫的詩意，第二節第三節所表達的情感和命運就顯得驚心動魄了。

　　一顆花生不經意碎在手心了。命運的如此安排，讓人出乎意料，帶給詩人的是無奈的心碎：我被一陣哭喊驚得亂了步伐。是誰在哭喊？是那顆碎了的花生，是詩人不經意打碎的心，是她自己在為自己哭喊。這拟人手法用得十分貼切形象：“誰在紅紗帳裡枯坐了一個冬天 / 愛情敲了一下門 / 你一個驚喜，就粉身碎骨”。這分明是在寫一顆帶着紅色薄皮的種子，把種子比拟成一個紅紗帳中久坐盼望愛情春天來臨的女子。

　　詩中的女子可以看作詩人自身吧，與将要種到土壤裡的花生何其相似。二者都是生命，不同的是後者不具備愛情的條件和感知，一旦被詩人賦予了對愛的感知力，它就變得形象鮮活起來，從而達到詩人抒發自己心志和情感的目的。這也是詩歌對于詩人來說有着治愈、遣懷、淨化的妙用，誠如餘秀華說過的話：“即使我被這個社會污染的沒有一處幹淨的地方，而回到詩歌裡，我又幹淨起來了。是詩歌一直在清潔我，悲憫我”。

　　當愛情來臨的時候，她就不顧一切地全力以赴，哪怕粉身碎骨。這也正是詩人自身的特點和經曆的寫照。回望2022年這幾個月，真的應驗了詩人自己。這或許是緻命的弱點，但又毫無疑問地是一個女詩人生命中的閃光點。

　　第二節寫愛情的意外之處的詩意，而第三節則寫生命的意外：它跳了一下，落在窩外。 本想讓一顆種子落在挖好的土窩裡生根發芽，但它偏偏從期待的地方彈跳而出，超出預想。不止這顆種子遭遇如此，我們在生活中時有這種情況發生，結果和理想往往成了兩碼事。

　　紅得如一句沒有說完的諾言。曾經發誓等紮根後努力成長，發誓等發芽破土後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還發誓一定好好長大開花結果……就因為命運開了個玩笑而一切成空。

　　詩人捕捉到點種時種子落下的一刹那間的悲催感，立即轉回到自己身上：“天那麼藍 / 老天，你在種我的時候 / 是不是也漫不經心”。天藍得很莊重，很肅穆，哪裡有半分開玩笑的樣子？但自己的遭遇明明就是一個不幸，以至于懷疑是老天爺的粗心大意或是故意作弄。

　　縱觀餘秀華這首《點種》，其詩意跌宕起伏，頓挫有緻，全篇并無難懂的字句，卻做到立意精警又不失浪漫，讀後讓人回味無窮。真是一首難得的好作品。

　　前幾天報紙上評論淺淺體的詩：“或可自賞，莫付流觞”。與淺淺體相比，白馬君覺得餘秋華這首詩真堪付流觞，何止自賞？

　　詩友們感覺餘秀華這首詩如何？歡迎交流讨論。歡迎關注白馬侃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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