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世紀、17世紀的歐洲，什麼東西最時髦？

不是LV包，不是江詩丹頓，也不是《愛情神話》裡的高跟鞋，而是中國的瓷器。

瓷器是藝術品，瓷器是奢侈品。

物以稀為貴，人以瓷為榮。

貴族家裡沒有一二件中國瓷器，不好意思說自己是貴族。

直到今天，去歐洲旅遊，還能在王宮、城堡、莊園裡見到明清瓷器的身影。

瓷器是中國的國寶。

西方認識中國始于瓷器。

當“白如玉、明如鏡、薄如紙、聲如磬”的瓷器飄洋過海來到西方時，歐洲人大為驚奇，問哪裡來的？

答：“昌南”。

昌南是景德鎮的舊稱，外國人舌頭一卷，便成了“china”。

此傳說是否确實，已無法考證。

不過，英語用瓷器指代中國，一點不假。“瓷器(china)”與“中國(China)”同為一詞。

最近，上海博物館正在辦中歐陶瓷與文化交流特展《東西彙融》，彙集了英國大英博物館、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法國吉美國立亞洲藝術博物館、荷蘭國立博物館、葡萄牙國家古代藝術博物館等十多個博物館的瓷器精品，實屬不易，值得一看。

1月16日，展覽将結束。沒空去參觀的朋友，就看看我拍的照片吧！

青花纏枝牡丹紋執壺，明永樂（1403-1424年），法國吉美國立亞洲藝術博物館藏。

景德鎮官窯瓷器，随鄭和下西洋船隊到達中東，贈予外邦。

1547年，法國駐奧斯曼帝國大使将其攜至法國。

作為外交禮物，執壺見證了中國與中東的交往，再經外交使節之手，聯結中東與歐洲，極具傳奇色彩。

青花礬紅描金纏枝蓮紋碗鑲嵌鎏金銀座，明嘉靖（1522-1566年），英國國立維多利亞與艾爾伯特博物館藏。

1582年，德國埃伯哈特·馮·曼德沙伊德伯爵前往耶路撒冷朝聖，次年于奧斯曼帝國購得此碗，帶回德國後添加金屬鑲嵌以紀念兄長。

這是中國瓷器由旅行者從中東流通至歐洲的實例。

青花纏枝牡丹紋碗，明弘治-正德（1488-1521年），上海博物館藏。

此碗是典型明代中期貿易瓷。

1514年，喬瓦尼·貝利尼所繪《諸神之宴》中可見類似品。

為什麼會出現在威尼斯畫派的作品中呢？

因為那時中國瓷器經由中東貿易至歐洲，渠道多由威尼斯商人掌控。

以上3件瓷器，分别代表了外交、旅行、貿易3種渠道。

當然，外交、旅行的量較小，輸入歐洲的主渠道是貿易。

青花葡萄牙王室徽章紋盤，明正德-嘉靖（1506-1566年），上海博物館藏。

盤上渾天儀是葡萄牙王室标記，為曼努埃爾一世（1495-1521年在位）及其子若昂三世（1521-1557年在位）使用。

這是歐洲最早的訂制瓷之一。

歐洲訂制瓷始于何時？文獻中最早的記錄是1527年，馬六甲城防司令向前來貿易的中國商人為若昂三世訂購，次年到貨。

由于中國畫工不識外文，所以渾天儀上的字母書寫有誤。

這種生疏與誤寫是中西最初交流中的趣事。

青花葡萄牙王室徽章紋碗，明嘉靖（1522-1566年），葡萄牙梅德羅·阿爾梅達博物館藏。

葡萄牙王室紋章畫颠倒了。

碗底獅子舞繡球是中國風。

口沿上的外文字與其說是寫，不如說是畫。

有趣嗎？

青花葡萄牙佩索托家族徽章紋執壺，明嘉靖（1522-1566年），葡萄牙梅德羅·阿爾梅達博物館藏。

葡萄牙商人兼航海家安東尼奧·佩索托訂制。

16世紀20-40年代，葡萄牙獲取中國商品的途徑有二：一是在馬六甲等地守候，二是在閩浙沿海走私，期間發現赴日航線。

佩索托是最早開拓赴日航線的葡萄牙人之一。

青花歐維士1552年訂制銘瓶，明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法國吉美國立亞洲藝術博物館藏。

瓶上葡語銘文意為“1552年若熱·歐維士訂制”。

歐維士是葡萄牙商人，1552年前後在上川島等地做轉口貿易生意。近年上川島出土殘片與此件一緻，證實交易在那裡完成。

這是葡萄牙人入居澳門之前在廣東外海貿易的曆史見證。

青花雲鶴紋盤，明嘉靖（1522-1566年），葡萄牙國家古代藝術博物館藏。

仙鶴祥雲是嘉靖朝瓷器的代表性紋飾。

這一時期，歐洲訂制産品較少，大宗貿易瓷中尚未出現明顯的外銷風格，體現了中歐貿易早期階段的特點。

青花多頭獸拉丁箴言碗，明萬曆（1573-1620年），英國大英博物館藏。

拉丁箴言：“對智者而言，天下并無新事”。

澳門奧斯定教堂出土過類似殘片，說明此類瓷器經澳門轉口輸入歐洲。

碗内壁沒有規定，中國畫師可自由發揮了。

白鹭荷花圖。

白鹭，寓意清白。

荷花，出淤泥而不染。

不知道外國人看得懂嗎？

青花開光葡萄牙阿爾梅達家族徽章紋盤，明萬曆（1573-1620年），法國吉美國立亞洲藝術博物館藏。

開光也叫開窗，在瓷器的某些部分畫出邊框，并在框中畫山水、人物、花卉等，就像在建築物上開窗口，有扇形、菱形、心形、桃形、圓形、蕉葉形等。開光可以将不同的情境集于一身，産生故事篇章感，使繪畫富于流動，意趣交相輝映。

此盤由旅居澳門的葡萄牙船長若望·阿爾梅達訂制，盤心繪有阿爾梅達家族徽章。

葡萄牙人入居澳門後，陶瓷貿易獲得長足發展，主要供應歐洲市場的克拉克瓷大量輸出。

克拉克瓷是最具标志性的貿易瓷品種，在16世紀晚期出現，并于17世紀前期成為最流行的外銷品種。

克拉克瓷的誕生與歐洲市場需求密切相關，這類瓷器胎體輕薄，往往帶有獨特的連續開光構圖裝飾，風格特征明顯，與國内傳統使用的器皿不同。

關于克拉克瓷名稱的由來，一說是源自葡萄牙商船名稱，一說是源自荷蘭語“Kraken”，脆弱易碎的意思。

繪有家族徽章的克拉克瓷較為少見。

青花葡萄牙徽章紋方瓶，明萬曆-天啟（1573-1627年），葡萄牙梅德羅·阿爾梅達博物館藏。

像酒瓶，沒錯，仿歐洲玻璃酒瓶。

玻璃器瓶口有螺紋，搭配白蠟蓋，瓷器以青花線條仿之。

青花西班牙王室徽章紋長頸扁瓶，明萬曆（1573-1620年），法國吉美國立亞洲藝術博物館藏。

西班牙國王腓力二世（1556-1598年在位）在16世紀晚期繼承葡萄牙王位，統治兩國，發行銀元。

瓶身紋章可能仿自銀元背面圖案。

青花樓閣花鳥圖盤，明萬曆（1573-1620年），上海博物館藏。

此類内外兩層裝飾的盤被稱為“二層盤”，在嘉靖至萬曆年間大量輸出海外，成為貿易瓷中的重要品種。

青花開光花卉紋軍持，明萬曆（1573-1620年），法國吉美國立亞洲藝術博物館藏。

軍持，源于梵語，又名軍遲、水瓶、淨瓶。僧人遊方時攜帶，貯水備飲及淨手，隋唐時期由印度傳入我國。後亦指形略扁，雙耳可穿繩，能挂在身上的陶瓷水瓶。

此件為克拉克瓷，器身可見開光，内填花卉。

青花開光山水花鳥圖碗，明萬曆（1573-1620年），葡萄牙阿納斯塔西奧·貢薩爾維斯博物館藏。

克拉克瓷碗中體量最大的一類，頗為難得。

“聖叠戈号”沉船上也出水過類似大碗，年代約為1600年。

青花開光山水圖盤，明萬曆-天啟（1573-1627年），葡萄牙阿納斯塔西奧·貢薩爾維斯博物館藏。

蓮瓣形開光，典型的克拉克瓷。

釉色光潤，繪制精細，是克拉克瓷中最為精緻的類型。

山水秀麗，人物栩栩如生。

青花開光龍紋盤，明萬曆-天啟（1573-1627年），英國國立維多利亞與艾爾伯特博物館藏。

龍紋在古代是皇帝專屬，隻出現在官窯瓷器上。

克拉克瓷盤上繪龍紋極為少見，故此件彌足珍貴。

仔細看，龍4爪，比皇帝用的五爪龍少了1爪。

青花開光盆景花卉圖盤，明天啟-崇祯（1621-1644年），法國吉美國立亞洲藝術博物館藏。

盤心畫的1隻花瓶和2隻花盆是瓷器，而且是哥窯瓷器。何以見得？

因為上面畫了冰裂紋，表現哥窯特有的開片效果。

五彩開光盆景花卉圖盤，明天啟-崇祯（1621-1644年），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藏。

克拉克瓷主要是青花産品，五彩極少。此為克拉克瓷中的特殊産品，特别珍貴。

青花開光花卉風景圖碗，明天啟-崇祯（1621-1644年），英國國立維多利亞與艾爾伯特博物館藏。

此碗采用克拉克瓷的開光布局，而所繪人物故事圖又具有明末清初“轉變期”風格，體現了兩種風格的結合。

這一類繪郁金香紋飾的開光盤、碗，通常尺寸較大。

青花開光波斯人物圖罐，明天啟-崇祯（1621-1644年），英國大英博物館藏。

罐身開光内繪波斯弓箭手，但此罐未必為中東市場制作，另一同類瓷罐現藏漢普頓宮中，是英女王瑪麗二世的收藏。

相似形象可見于17世紀上半葉波斯織物和繪畫中。

青花開光人物故事圖瓶，明崇祯（1628-1644年），上海博物館藏。

此瓶為典型“轉變期”器物，明末清初，這類器物逐漸取代克拉克瓷，大量出口海外。

荷蘭東印度公司更青睐這類繪有精美人物的高質量瓷器。

此瓶由荷蘭倪漢克先生捐贈。

青花人物故事圖葫蘆瓶，明崇祯（1628-1644年），上海博物館藏。

口部為郁金香紋。

17世紀初，郁金香開始風靡歐洲北部，在30年代到達高峰。

源自戲曲版畫的人物故事圖在歐洲極受歡迎。

青花人物故事圖把杯，明崇祯（1628-1644年），上海博物館藏。

器型源自歐洲陶器和金屬器。

人物畫得十分精美。

青花行旅圖瓶，明崇祯十三年（1640年），上海博物館藏。

瓶身一面繪行旅圖，奇峰勁松，高士過橋。

用濃青料勾勒山石樹木，用淡青料渲染天空水面，烘托出瓷胎白色為積雪。

畫在瓷器上的水墨畫，高手！

墨分五色，焦、濃、重、淡、清。

青花有五色嗎？

仔細看！

另一面是一首七絕：

“奇花六出亂忙忙，

分付家童整錦囊。

行到壩橋驢背穩，

得看新詩字字香。”

内有别字，如“分付”，少了2個“口”。“壩橋”應該是“灞橋”。

落款為“庚辰仲冬居易主人題”。

“庚辰”原以為是康熙三十九年（1700年），後發現沉沒于1643年的“哈徹号”船上有與此瓶畫法構圖相似的瓷盤，故認定為1640年的庚辰年。

醬色釉青花如意花卉紋葫蘆瓶，清康熙（1662-1722年），上海博物館藏。

醬色釉葫蘆瓶是康熙朝新創的外銷瓷品種。

這類瓷器最早由荷蘭東印度公司自巴達維亞港運往歐洲，故醬色釉被稱為“巴達維亞棕”，17世紀晚期開始在歐洲流行。

青花如意花卉紋香薰，清康熙（1662-1722年），上海博物館藏。

香薰由器座、承柱、托盤、器蓋4部分套合組成，可以拆卸組裝，造型獨特，形制高挑秀美，與中國傳統式樣不同，屬康熙外銷瓷精品。

器腹所飾多層如意花卉紋是康熙外銷瓷上的流行紋樣，時代特色鮮明。

青花法語銘文人物圖蓋杯、碟，清康熙（1662-1722年），法國吉美國立亞洲藝術博物館藏。

蓋杯口沿由法語銘文一圈，所繪人物可能與拉辛的戲劇《亞曆山大大帝》有關。

廣彩十三行圖碗，清乾隆後期（1770-1795年），法國吉美國立亞洲藝術博物館藏。

景德鎮窯瓷器，廣州加彩。

外壁描繪廣東十三行貿易場景，旗杆上懸挂荷蘭、英國、法國、奧地利等國旗。

康熙五十九年（1720年），廣州公行成立，開始壟斷對外貿易，逐漸形成十三行。

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清政府實行“一口通商”政策，自此近百年，廣州成為中國唯一的通商口岸。大量的歐洲商人雲集廣州，形成了曆史上最有名氣的中外貿易區：十三行貿易區。

在勁吹“中國風”的歐洲，很多人都向往中國，渴望了解中國，十三行景區便被要求在輸往西方的中國工藝品裡表現出來。

廣彩源于康熙，至乾隆時達到頂峰，廣彩十三行圖碗代表廣彩的最高水平。

在當時，廣彩十三行圖碗很受西方歡迎，但由于其工藝複雜，大部分顔料需進口，彩繪難度大，耗時多，價格昂貴，故其數量極為稀少。

明清瓷器的出口，促進了中西文化交流，其中還有許多趣事，留待另文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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