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盈昃,來源:唐詩宋詞古詩詞(ID:tsgsc8)
《詩人十四個》中有這樣兩段話,“盛唐氣象并非華屋高堂、金戈鐵馬,而是一種自由舒展、充滿希望的感覺。”“李白和王昌齡的詩歌都有很強的流動性,但李白靠的是氣,而王昌齡靠的是情。”
此文我們來談談李太白的氣,将相王侯隕滅,物換星移秋過,千載已逝,為何世人依舊狂愛詩仙。
就單單說我自己,活了這麼多年,隻見過不了解李白的人,但從來沒有遇見過了解他卻不愛他的人。
李白太幸運了,他生活在盛唐;盛唐太幸運了,擁有了李白,從此山河草木有了活力,九州五嶽更加張狂,這就是李白,他一個人就擁有了俠氣、傲氣、仙氣、英雄氣、志氣、殺氣、才氣、義氣等氣,獨自飄然,凡人難企及。
縱死俠骨香——俠氣、殺氣
李白擅劍,來自多方資料,正史、野史均有報道,“然喜縱橫術,擊劍,為任俠。”(《新唐書.李白傳》)
傳言師從裴旻,消息來源不準确,無法求證。
武器喚之“龍泉”,不是好事者所撰,第一手消息來自李白本人,“龍泉解錦帶,為爾傾千觞。”(《夜别張五》李白)
詩作為證:
趙客缦胡纓,吳鈎霜雪明。
銀鞍照白馬,飒沓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
将炙啖朱亥,持觞勸侯嬴。
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
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
救趙揮金槌,邯鄲先震驚。
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俠客行》李白)
他是一介文人,圓領袍,襲白衣,卻好飲酒,好舞劍,好任俠,足迹遍布大江南北,五嶽任自逍遙,吃過長安酒,賞過揚州月,處處逢景,一路留詩。
談及俠者,往往會斷言其是莽夫,拔得垂楊柳卻難吟廬州月,李白卻是一奇人,他極其完美地将自己的文人身份與俠之氣相融,詩文中既有書生的浪漫也有俠客的豪氣,刀光劍影,相逢意氣,講的是義薄雲天,行的是磊落之事,以俠入文,讀之酣暢淋漓,難以自拔。
讀白詩,隻覺眼前觥籌交錯,恍惚間信陵君三千門客驚現,眼花耳熱後,談的是竊符救趙之事,歃血為盟,一諾千金,戰功煊赫,一衆俠客忘卻自我利益,為一杯飲而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文中的殺氣俠氣太重,我們常常會忽略這其實是來自一位飽讀詩書的文人,這位文人不羁寫出“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之句供人潇灑,相當格局的接來另一句“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棄人離去,一瞬間俠客的不拘與李白的抱負無差别地交彙在一起,突然不懂詩仙在說誰。
若想get到更多關于李白俠客之氣的文章,請移步看諸如《贈從兄襄陽少府皓》、《贈從兄襄陽少府皓》、《白馬篇》此類詩文。
呼我谪仙人——仙氣
世人喚其詩仙,仙氣本仙。
稱呼來源:賀知章。
詳細見《新唐書·李白傳》:“天寶初,南入會稽,與吳筠善,筠被召,故白亦至長安。往見賀知章,知章見其文,歎曰:‘子,谪仙人也!’”
據詩仙本人回憶這段長安歲月時,無不感歎寫道:
四明有狂客,風流賀季真。
長安一相見,呼我谪仙人。
昔好杯中物,翻為松下塵。
金龜換酒處,卻憶淚沾巾。
——李白《對酒憶賀監二首》節選
其中的語句充分表達了詩仙對賀知章慧眼識珠的諸多感激以及好友不在的傷感。
仙氣,指超凡脫俗的氣質。其名,單白,其字曰太白,号青蓮居士,衣袍素淨,一塵不染,從名字到衣着都是幹幹淨淨的,不沾塵世半分煙火,清冷高潔。李白的出生仿佛也距塵世甚遠,說白母夢見太白星而生白,太白星後稱金星,《詩經》記載:“東有啟明,西有長庚”。
當然,稱呼來源還得跟太白的詩作有關,若下筆不仙,何來賀知章的欣賞,謂其谪仙,若下筆俗氣,何來世人千年來的追随,喚起詩仙。有時候看李白筆下的那些古體詩,總感覺此物不該出現在凡間,當在天際争相傳誦後不慎遺落俗塵,被人拾起,我們才得以窺見他的筆墨詩卷。
誰會寫得出“欲上青天攬明月”這類的詩句,仿佛他自己便是月亮的化影,尋得機會,便飛向九天之上搶去望舒的職位,自己為仙。連餘光中先生都曾這樣說他,“樽中月影,或許那才是你故鄉,常得你一生癡癡地仰望?”
誰會寫得出“青冥浩蕩不見底,日月照耀金銀台。霓為衣兮風為馬,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虎鼓瑟兮鸾回車,仙之人兮列如麻”這樣的詩句啊。
倏忽間,仙府的石門猛然打開,自外望去,天空悠遠,深不見底,但面前金銀修築的宮阙卻金碧輝煌,頭昏目眩,日光閃耀,月光凄冷,所有的色彩都照在其上,一時間,不知人間為何物。正恍惚着,雲深處有模糊身影,成群結隊湧來,宛似千軍萬馬,嬉笑怒罵間,偶聞虎鳴,伴着琴瑟和鳴,泠泠動人。纖雲散去,待眼前清明,回頭看去,眼見得鸾鳥駕着一衆仙居潇灑離去。我呆住,不辨仙源在何處,燦若雲霞,恍若一夢。
我輩豈是蓬蒿人——傲氣
世人以及筆者的愛稱:李傲嬌。
驕傲的資本:
1、算有錢,聽聞其父李客(化名)是經商的,盡管古人講究“士農工商”,但是擋不住有錢驕傲嘛。“曩昔東遊維揚,不逾一年,散金三十馀萬,有落魄公子,悉皆濟之。”(《上安州裴長史書》李白)
2、皇帝親自下階相迎,皇帝親自調羹湯予白,無上榮耀,怎能不傲。“天寶中,皇祖下诏,征就金馬,降辇步迎如見绮、皓。以七寶床賜食,禦手調羹以飯之。”(《草堂集序》李陽冰)
3、盛唐氣運。生活在盛唐時期,自盛唐後,任何一個時代都感受不到盛唐時期的蓬勃朝氣,海納百川。遂這一階段的文人下筆文章都挺靈動的。
4、性格使然,咋地還不允許别人驕傲了。
早年出蜀,路遇高人司馬承祯誇其仙風道骨,翩然不群,心傲之,遂揮筆寫下《大鵬賦》或稱其《大鵬遇希有鳥賦》,全文盡顯李白之飄飄然,“此二禽已登于寥廓,而斥鷃之輩,空見笑于藩籬。”年歲不大,卻喜拿大鵬自比,傲氣十足。
凡人不賞,斥其高談縱橫之術為“頗自矜”,白不悅,回其:
大鵬一日同風起,抟搖直上九萬裡。
假令風歇時下來,猶能簸卻滄溟水。
世人見我恒殊調,聞餘大言皆冷笑。
宣父猶能畏後生,丈夫未可輕年少。
——《上李邕》
李白此人,自來如此,若遇見賀知章那般欣賞他的人,世間千般好話都能寫出,愛、賞、慕等字眼不吝下筆,但若是遇見不欣賞或看不起他的人,管你天王老子,他都是藐視權貴,否則就會不得開心顔,特别真性情。
劉氏(聽說是李白的第二任妻子)低看李白,李白甚至直接在《南陵别兒童入京》中寫道:
會稽愚婦輕買臣,餘亦辭家西入秦。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會稽愚婦輕買臣乃為一典故,話說西漢人朱買臣家道清貧,夫妻倆靠砍柴為生,但朱買臣賣柴的時候口中時常吟誦詩文,惹得别人如戲猴般觀看,窮書生還意欲高雅,怎能不惹人嘲笑。妻子難堪,與之離婚棄之而去。後買臣為官,将前妻夫婦安頓于府上,好吃好喝相待,前妻羞愧,自盡而亡。
劉氏怎能明白李白的浪漫,妄想将他拉入凡塵,不懂他的一腔抱負。其實站在現代人的角度來看,李白不顧家确實挺過分的,可是中國能有幾個這般浪漫的人呢,也無需考究。
為君談笑靜胡沙——志氣
夢想:申管晏之談,謀帝王之術。
求官之道:(前提:因為李白是商人之子,無法以科舉之法為官。當然科舉取才若高中狀元,那也隻能從最小的官職做起,李太白那性格,能做到就怪了。)
方法一:各種拜谒,闡明來意,求官。
“以為士生則桑弧蓬矢,射乎四方,故知大丈夫必有四方之志。乃仗劍去國,辭親遠遊。”(《上安州裴長史書》李白)
“雖長不滿七尺,而心雄萬夫。”(《與韓荊州書》李白)
但是為什麼沒有人欣賞他呢?哎,還得跟李白那驕傲的性子有關,在《上安州裴長史書》中他這麼說道:“若赫然作威,加以大怒,不許門下,遂之長途,白既膝行于前,再拜而去,西入秦海,一觀國風,永辭君侯,黃鹄舉矣。何王公大人之門,不可以彈長劍乎?”
白哥的意思是這樣的,你要是假裝抖威風,生氣,不要我入你的門下,還把我趕到很遠的地方,那我就去别的門下,不受你的氣,拜拜了您嘞。其實裴長史還沒有說什麼吧,不僅如此,他在别的拜谒文裡面也沒有放下他高傲的姿态,哪怕有人欣賞他,這個性子,又能得官場幾人歡喜呢?哎,這個李白啊,讓人好笑又讓人歡喜不已。
方法二:隐居。
很多人都覺得李白是因為不得志而去隐居,從而“笑而不答心自閑”,我承認,當然有。但是我覺得可能性最大的還是李白在攢聲望值,憋他的大招吧。譬如李白曾經隐居在泰安徂徕山,寫詩作文,拜谒賢士,慢慢地他的名氣越來越大,最終我們的大鵬鳥吸引來了賀知章、玉真公主等人,他們為李白的求官之路打開了一道門,将大明宮的光引渡到李白眼前,讓他踏上了那條夢寐以求的職場路。
官職:翰林待诏。
切記切記,他雖然被人稱為李翰林,但可不是翰林學士,翰林學士位高權重得很。翰林待诏字面上來解釋就是随時供皇帝诏喚的職位,皇帝聚集了天下最有才能的人來此供他的藝術創作,音樂家、畫家、藝術家都能擔任,就是沒有實權。
李白的才氣,那真的還要我去介紹嗎?我都快瑟瑟發抖了,大唐詩仙,中國人眼中的唐朝大IP,杜甫眼中的寶,汪倫眼中的星,筆者眼中的神。
婦孺皆知,詩篇《靜夜思》響傳大江南北。小學初中高中哪裡都是他的詩文,《夢遊天姥吟留别》《望廬山瀑布》《獨坐敬亭山》等等,故此李白的才氣倒也不必再寫,主要是我不敢寫。
李白的義氣,據李白自己回憶,他曾經和友人同遊于楚,奈何友人不幸客死他鄉,李白痛哭,披麻戴孝,守護其屍身不願離去。那時正是炎炎夏日,他卻伏屍其上,難掩悲痛。
“又昔與蜀中友人吳指南同遊于楚,指南死于洞庭之上,白禫服恸哭,若喪天倫。炎月伏屍,泣盡而繼之以血。行路間者,悉皆傷心。猛虎前臨,堅守不動。遂權殡于湖側,便之金陵。數年來觀,筋骨尚在。白雪泣持刃,躬申洗削。裹骨徒步,負之而趨。”(《上安州裴長史書》)
寫此文時,腦内如白紙一般,不知如何下筆。總覺得千年前那天才的故事是否隻是一個傳說,不然為何越了解越覺得不似真人。
畢竟一個人若擁有這其中的一種氣都已不凡,李白卻聚所有氣為一體。他的身份實在太過豐富,我們可以把他當成一位文人、俠客、道士、隐士,一眼看去發現竟都不違和,他活了六十二歲(虛歲),卻活成了好多人幾輩子的樣子。
他用他的氣為我們書寫了一個完整的大唐,盛世、張狂、海納百川、包容萬象,都在他的筆下變成了最鮮活的樣子。盛唐持續五十多年,李白恰好在其中。
李白從來都沒有離開,他隻是去尋他的月亮去了,此刻的他正伴着桂花喝酒呢,如果不相信的話,就出門看看那皎皎月色吧。
-作 者-
盈昃,一個愛詩詞、愛江南的人。幻想是“且放白鹿青崖間”,願望是“一生好入名山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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