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南進退之地——失敗者的天堂
岡仁波齊
從成都告别,兵分兩路,大部隊由昭通入滇,我則先回大理兩日,然後約上張揚從這出發,今天在彌勒會合。張導會在那裡為大家放映他藏地行走一年的嘔心之作《岡仁波齊》。雖然走得是千百回折返家鄉的老路,卻因為與COART在路上的諸般交集,這一回又不同凡響。
從曆史和地理上看,雲南是文化落後的南蠻、煙瘴之地,被外力征服似乎是必然的。雖然地緣和文化的征服是共同發生作用的,但雲南地區一直試圖表現出某種在地緣和文化上的相對獨立性。長期以來,雲南被定義為排斥在主流意識之外的“國家邊陲”和“異象之邦”。有關雲南魅力部份以及文化的獨特性——邊疆風貌,民族奇俗和世外桃園等等,似乎被過度闡釋着。
吟草閣,賦蘭台,江山金碧畫圖開。
天教一派滇南景,逐我多情萬裡來。
這是明代才子楊升庵被流放雲南後寫出的詩句,許多人如此這般在人生進取與退後的維谷,在雲南重新尋找到屬于失敗者的天堂,開出另外的花朵來。如同古老的土壤中培植的未來主義樣品,彩雲之南的現實是一種落後與超前,迷信與幻想,以及曆史與未來的詭異雜交。
進擊與退讓,歸隐之道,予多取少是中華文化形成之初即有的傳統之一。這并非僅指經濟交易,縱觀中國曆史,一直有些人厭離物質世界,而着意于道德層面或精神世界的追求,他們更願意過簡樸的生活,更喜歡高山煙霞而不是市井紅塵。他們與時代脫節,卻成為受世人尊敬的人。而且,他們所遵循的傳統至今仍富有生命力。在雲南的群山之間,我曾遇見一些他們的傳承者。隻不過他們并不像傳說中隐于深山廟洞,隐士的傳統在市間無處不在,如同不會有永遠的進與退,也沒有永遠的隐與顯,如月亮的圓缺,隐——其實是為了有朝一日的顯。
我們的營地宿在了紅河長塘子,二十年前,我的朋友羅旭做了件他藝術家生涯之外影響其一生的出格之事——在昆明修了一座“土著巢”并當了一段時間的文化公司老闆。老闆到沒幹幾天就算了,但修房子這事卻如同偷食過禁果的含義,念念不忘。老羅創造了一座莊園,而這些房子象是被施了魔法的果子,有了自己的生命!任何人嘗了就能打開通向靈魂秘密的門扉。
後來,老羅消失了一段時間,用了十來個月時間在水庫邊蓋了一整座山谷的童話般的房子。這是15年前其生意和藝術遭遇瓶頸,最為困頓的時候,他躲回家鄉釣魚時的地點,後來老羅從這兒回到昆明,結束了土著巢的生意和經營,把那塊挂在門口自問自答的:“吃,吃哪樣?吃文化!看,看哪樣?看藝術!”的口号木牌丢到火裡燒掉了。我不知道老羅在個山谷邊悟到了什麼?但這的确是給予其能量的場所。
我們的大隊人馬會到達了羅旭建立的新巢。與此同時,在他的周圍,在原來紅河谷長塘子邊的一個衰敗的農場,一座座奇異的建築拔地而起,就象是一場宿命,老羅又拿着一枝竹竿在這山坡水塘之間指南打北。
羅旭的故事往往被描述成一個追夢人經曆艱辛實現輝煌的的故事,我卻看不見這樣的情節,羅旭的故事要雞血和奇怪的多。全世界都在追逐夢想,羅旭卻在用倒退的方式追逐他的噩運。好吧,這兩件事其實沒什麼不同,被夢想俘虜的人就是在追逐自己的噩運。當然,這裡所說的夢想,是真夢想,不是來自長輩老師和或電視報紙裡描繪出的那個藍圖,而是來自生命裡的那些糾結。
這一次老羅又象打了雞血似的疾步如飛,在退回到的故鄉,他如願以償地追上了他的命運。又一次将自己淪為一個囚徒,一個泥瓦監工、農夫、廚子、和睡在野地裡的民工;一個守望和塑形荒坡的園丁。雖然自己将自己的身軀困在自己的王國和花叢中,心卻風馳電掣,這一次他越過城市,越過文明,越過人群,以退為進,他終于追上了自己的命運。
安東尼·葛姆雷《亞洲的土地》
2016.10.10.于大理赴彌勒的途中
另:我們将在這一期經典重現中,邀請老羅帶領大家實施安東尼·葛姆雷的《亞洲的土地》。在取材方便的紅土地上,千百個小泥人站在一處,沒別處比這裡更應景了!
(圖文由藝術家葉永青獨家授權)
葉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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