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李曙光

編輯 ✎ 廖影

2019年的最後一天，滿眼是“别離”。

那個聯想集團最懂手機的人也走了。

消息很突然，30日晚網上剛有聯想集團中國區移動業務負責人常程離任的傳聞，31日清晨六點零九分，常程就在微博上回憶、告别、祝福。

他顯得有點迫不及待，甚至好像長出了一口氣。

“常程早就想走，全面接手時中國區移動業務已經是個爛攤子——被砍掉聯想品牌使它們元氣大傷、人心渙散、費用還被大幅縮減。百廢待興，在這一年半的時間内常程不時感覺英雄氣短。”聯想内部人士評價稱。

常程是手機圈的“熟面孔”了，人送雅号“萬瓷王”。

▵ 常程

手機圈常有碰瓷營銷的慣例，常程卻堪稱是“碰瓷之王”。他在任的一年半時間，友商的每一款手機新機幾乎都被常程碰瓷營銷過，聯想去年發布S5 pro時用三個賣點海報分别鞭打了小米和華為的三款旗艦手機。

行為雖然招罵，常程卻有不得不做的理由——聯想手機在中國市場份額幾近消失，任何舉措都無法将頹勢挽回，唯有用這種方式能拉回一點消費者的視線。

聯想移動業務在最近4年半的時間五次換帥，已是聯想集團的爛攤子。

用做電腦的舊思路做手機，聯想該反思；頻繁換帥換人，毫無戰略重心，聯想該反思；企圖靠并購坐享高端品牌，聯想該反思；身為高科技企業，在做好“貿工”之後，不思核心技術積累，聯想更要反思。

01

常程離任，聯想中國手機市場歸零

現在，常程再也不用勉強自己碰瓷了。

2000年常程加入聯想，打造了聯想樂商店以及茄子快傳，茄子快傳是聯想旗下首個擁有過億用戶的互聯網産品，其後孵化并研發聯想Yoga平闆電腦、聯想K900智能手機、ZUK系列手機，去年接任聯想移動的中國區負責人。

聯想的移動業務是個不折不扣的爛攤子。

2015年6月，因為不滿手機業務的頹勢，聯想在6月2日淩晨突然宣布人事調整，将聯想集團執行副總裁、移動業務集團總裁、摩托羅拉移動管理委員會主席劉軍調離，由陳旭東接替劉軍的崗位，即時生效。

在内部，劉軍曾被認為是楊元慶“接班人”。2015年5月28日，在聯想的techworld上劉軍還意氣風發地發布了新的手機産品。就在公布任命的當天下午，他的下屬還在為其準備彙報用的PPT。

楊元慶曾在一次内部講話中提到此事：“我希望能給這個團隊，給這個業務帶來更多的變化。而這個變化要從頭開始，所以首先要從領導人開始，從調整一把手開始。讓變革來得更徹底，更到位，更猛烈些。”

此後幾年，聯想手機在劇烈的人事變革中找不到方向。

2016年11月，聯想的手機業務仍然毫無起色，陳旭東黯然下台，楊元慶讓原人事部門負責人喬健接替陳旭東，主管中國手機業務。

喬健上任後重金挖來五名副總裁級别的高管，并大刀闊斧砍掉了聯想品牌手機，隻保留摩托羅拉品牌。但2017年的手機市場已經進入了白熱化階段，華為的優勢已經非常明顯，小米重新崛起，OV的線下市場爆發，聯想幾乎找不到在中國市場的容身之所。

2017财年聯想全年營業收入453.5億美元，全年淨虧損1.89億美元，僅移動業務稅前經營虧損就高達4.63億美元。喬健重金挖來的高管紛紛離職。

楊元慶公開表達對聯想手機2017财年的失望，并且表示2018财年會将移動業務總費用成本降低30%。

因此2018年5月8日，聯想2018财年伊始，聯想集團宣布将個人電腦和智能設備業務集團，與移動業務集團合并，成立全新的智能設備業務集團。

原聯想手機業務中國區負責人喬健被換崗，常程接替喬健，升任聯想手機中國業務的代理負責人。并且否定了喬健的戰略重新複活聯想品牌。

常程的思路更靈活。

2018年6月5日，聯想Z5新品發布會，聯想手機品牌“良心優品 國民手機”，并簽約當紅流量藝人朱一龍為代言人，再加上常程拼命地碰瓷營銷，Z5銷量不錯。

但此後聯想推出的S5 Pro、聯想Z5s，今年的Z6 Pro、聯想Z6、聯想Z6青春版、聯想Z6 Pro 5G都在市場上毫無水花。即便常程再努力碰瓷，用戶也選擇了忽視，頹勢已經不可挽回。

二季度末，第三方市場調研機構Counterpoint顯示聯想在中國市場的手機銷量僅為30萬台，統計機構的口徑中，聯想手機在中國市場份額四舍五入後為零。

02

隐藏的禍根

聯想手機在各個關鍵時間節點以及巅峰時期表現出來的短視讓人驚心。

聯想的手機業務比小米華為蘋果都早，在2002年聯想就通過與夏華電子合作，切入手機市場。此後一直在手機市場有所布局，但是一直不溫不火，甚至時有虧損。但為了給多元化業務保留一份希望，手機業務一直挂在聯想集團中。

2008年1月，時任聯想CEO阿梅裡奧因為手機業務持續下滑拖累财報，以1億美元的價格把它賣給了聯想控股旗下弘毅投資為首的私募基金。目的是先把這項虧損業務從上市公司中甩掉，美化财務數據，等到以後手機業務有所好轉再置入上市公司。

▵ 楊元慶和CEO阿梅裡奧

2009年11月，在初代iPhone的帶動下，移動互聯網的風刮起，聯想集團又以2億美元回購了這部分業務。

至此開始了聯想移動業務長達十數年的波瀾壯闊的失敗史，也是楊元慶抹不掉的職業生涯污點。

柳傳志對手機業務很重視，他多次表态：“如果不及時跟進，就會面臨被淘汰出局的厄運。”

2010年初，聯想集團在美國消費電子展上高調發布移動互聯網戰略，推出第一款智能手機樂phone，主打高端市場，并且要“下定決心要和iPhone背水一戰”。

楊元慶豪情萬丈：“樂Phone賣不過iPhone，就是失敗！”

發布會上，柳傳志拿着手機興奮得手發抖。

柳老擺好導師姿勢，在台上講一個故事來激勵聯想衆将：小孩和巨人搏鬥，力量懸殊，但小孩有個優勢，大地是他的母親，每次親吻大地，小孩就會變得更強壯，最終，小孩依靠大地母親戰勝了巨人。

“現在，聯想就是那個小孩，蘋果iPhone就是那個巨人，我們現在可能打不過巨人，但這是在中國！我們的客戶、我們的合作夥伴、我們的政府領導，就是我們的大地母親！”

很勵志的演講，聽得台下聯想衆将熱淚盈眶，一年後他們交出了自己的成績：

第一代樂phone賣了約50萬部，遠低于蘋果的銷量，在中國市場占據了1%的市場份額。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要從小就認清自己，大地母親有好多個孩子，她還是喜歡從内到外更優秀的孩子。

十年後，聯想手機想一台機型賣50萬部，已經成為了一種奢望。

柳傳志在2011年初将手機業務的權柄交到劉軍手上。

▵ 柳傳志

劉軍改變策略開始用機海戰術，一開始這是挺有用的戰術。

乘着運營商定制機的便車，2012年第二季度，聯想手機市場份額達到13.1%，超過蘋果，成為中國市場第二。

當時聯想内部信心爆棚，劉軍甚至有些擔心，和團隊人員商量要不要“藏鋒”，以免過早成為第一而不必要地成為衆矢之的。

其後的兩年，聯想手機“蒸蒸日上”。

2014年1月，聯想手機一舉以29億美元從谷歌手中收購摩托羅拉，買來了3500名員工、2000項專利、全球50多家運營商的合作關系。

這一年聯想移動市場份額從約為6.7%攀升至7.4%，排名全球第三，愉快的和更多運營商做了定制機型，下一目标自然是踩三星踏蘋果稱霸世界。

楊元慶在業績溝通會上提出，聯想要在2020年全面超越三星。

記住這個時候的聯想手機，因為這是它的最高點。此後聯想手機開始以自由落體的姿勢“自盡”。

03

短視的代價，PC之外無聯想

隐患是早早埋下的，在聯想坐享其成和蔑視手機市場規律的時候。

聯想靠着前期的機海戰術和運營商紅利迅速占據了市場，又通過收購摩托羅拉看似穩固了自己的高端品牌。

運營商市場不是用戶的真實需求，運營商的錢賺的容易，但僅僅是其為了推動用戶轉向3G的一時短期行為，當4G時代來臨，用戶挑選手機的自主意識爆發，對于網絡制式也有了一定的認知，運營商渠道開始徹底崩塌。

用戶挑選手機的标準開始變成了品牌、功能、配置、外觀。餘承東早早看到了這種趨勢，甯願損失上千萬部手機的出貨量也要打造自主品牌的手機。

楊元慶和劉軍會看不到嗎？

隻是聯想的傳統是“貿工”為先，能賺到手的錢要先賺到手，即便那時候的聯想财大氣粗根本不缺錢。

2014年，運營商渠道開始崩塌。非運營商市場爆發，小米、華為、OV各顯神通，聯想還在沉湎希望于摩托羅拉。

但一個市場的失敗者，換換主人就能夠成功？

摩托羅拉品牌重新引入中國後，聯想将其定位在高端品牌，直接幹掉了自己的中高端Vibe品牌，進而用戶對于聯想手機品牌認知度不斷下降，結果摩托羅拉沒能在高端突破，聯想自己的品牌也賠了進去。

在大部分中國用戶的認知中，聯想手機隻不過是幾百塊的低端機。而幾千塊的模塊化摩托羅拉手機，隻不過是華而不實的“智商機”，摩托品牌在中國早已失靈毫無效用。

一個事實是，手機市場的并購從來沒有一個成功的案例，比如TCL并購阿爾卡特、比如微軟并購諾基亞，而聯想手機并購摩托羅拉也終将被寫到失敗的收購商業案例中。

2015-2016财年一季度财報顯示，聯想手機部門稅前虧損為2.92億美元(折合人民币約為18.6億元)，其品牌分支摩托羅拉的手機出貨量為590萬部，比去年同期縮減了31%。

當年楊元慶再度以1.19億的年薪位居兩地上市公司CEO榜首。

劉軍卻被閃電免職。

随後，陳旭東、常程、喬健、姜震、馬道傑、彭貝力在手機業務上來來去去。人事變動的初衷本來是為了拯救移動業務，事實卻是雪上加霜。

聯想從沒有一個産品線能夠推出三代以上的産品，聯想自2015年起，先後砍掉和替換了無數品牌線。

但是蘋果都從第一代出到了11代，小米在一個系列也堅持到了第9代......事實亦證明，穩定的産品叠代，更有利于技術的成熟和品牌的傳播。一款好的産品和設計語言需要長時間的耕耘和沉澱，并非一兩款産品就能一蹴而就。

聯想前後經曆樂phone、聯想、vibe、moto、zuk等品牌，變來變去，一無所獲。

▵ 樂Phone

OV沒有什麼驚人的表現，但多年來亦未犯大的失誤，勤勤懇懇的堅持和耕耘，也終究有了一方天地。

聯想靠運營商、靠摩托羅拉、要靠管理降成本，要靠PC的思路施展“貿工技”，想走一切可行的捷徑，但是智能手機市場是個新興市場，不過短短10年的光陰，利益巨大，競争激烈，但對于新品牌的包容度的也前所未有的寬泛。

如果産品不行，不管是諾基亞還是摩托羅拉統統不靈，如果産品能抓住用戶痛點，不管是紅米、redmi、還是榮耀、realme，都是可以在短時間内打開市場的。

影像實力一直是評判一家手機廠商技術實力的顯性标準。

在知名的手機影像排名網站DxOMark上，聯想今年旗艦手機Z6 Pro相機得分97分，而與其同分數的Huawei Mate 10 是華為兩年前的産品了。主打視頻拍攝的旗艦機，這樣的成績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PC之外沒有聯想的立足之地，中國手機市場聯想鐵定要放棄了。

楊元慶說未來聯想要做智能化轉型，要做利潤更高的TO B 業務和數據中心業務，第一步就是在2014年花23億美元收購IBM X86服務器硬件及相關服務維護業務，以此聯想晉升為第全球第三大服務器廠商。

還是熟悉的味道。

不過2019年的最後一天了，祝福聯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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