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生活的春秋時期,諸候争霸,天下大亂。魯哀公十四年春,叔孫氏的車夫鉏商,打獵時捕到了一隻麒麟,孔子聽說後大驚,麒麟這樣祥瑞的動物,從來沒有人敢傷害它,如今天下大亂,沒有明君在位,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孔子自認道窮,就此絕筆《春秋》。
這裡的麒麟,據說是一種鹿身、牛尾、馬蹄、獨角的動物,它出現,必有福瑞降臨,是人們所認為的瑞獸。
從上面的故事我們可以看出來,像孔子一樣的聖人,對動物的認識,更多地指向社會、政治和道德,可以說,動物更多地被賦予了人的理念,人的情感。
正因為如此,一些奇珍異獸,尤其是傳說中的神獸,它們面目模糊,更像是一種文化符号,而很少被作為一種單純的動物,用具體的圖像記錄下來。
這卻苦了我們的乾隆爺了,這位對什麼都有濃厚興趣的帝王,被大大地激發了好奇心,不管是遠古的神獸,還是當時的普通獸類,他都想親眼瞧一瞧,可那時沒有動物園,怎麼辦?沒辦法,隻能畫喽。
于是,由兩位宮廷畫師、八位大臣組成的班子成立了,任務就是按照乾隆的願望和喜好,複原那些獸,《獸譜》就這樣誕生了。乾隆大喜,不光在書上蓋滿了自己的印章,還将它放在自己枕下,夜夜睡前翻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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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所繪動物無一不脫胎于曆史典故,閃耀着人性的光輝
《博物學》從《獸譜》中選了四十種獸,以《山海經》、《宋書》、《太平禦覽》等各種史書、筆記、小說為解說素材,配以《獸譜》的原圖,并且仍按《獸譜》的分類方法,将四十種獸分成三大類:神獸22種,普通獸13種,異國獸5種,呈現在世人面前。其中的普通獸和異國獸,更是在“悉皆征實”的基礎上繪制的,有些現代仍然存在。
這些誕生于古代文獻的獸類,無一例外有着人性的光輝。
比如白澤。《宋書》和《雲笈七簽》等書記載,白澤居住在東望山中,隻有德行廣傳天下的王才能見到它,黃帝就是在視察東方的時候,與它不期而遇。白澤精通人類語言,而且無所不知,對于見過的山精水怪張口就來,不僅能說出它們的名字和樣子,還熟知對付它們的方法。黃帝與它攀談下來,大為歎服,于是命人将它說到的精怪畫下來,并加以注釋,算下來竟然有11520種之多,這就是古代有名的妖怪大全《白澤圖》。
你看,白澤可不正是一位學識淵博的大儒,而且還頗具神秘色彩。
白澤
又如前文提到的麒麟。《禮記》、《宋書》等記載,麒麟與龍、鳳、龜合稱為四靈,是四靈之首。它有馬蹄,但從不踐踏其它生靈,包括草木;它有額有角,但從不用來攻擊别的生物。和鳳凰一樣,它也是雌雄的合稱,雄為麒,雌為麟。
傳說,隻有有才德的聖人出現,麒麟才會出現,孔子的母親曾經夢到麒麟,不久後就生下了孔子。漢武帝時,它曾是功臣的象征,清朝時,一品武官的官服上也麒麟裝飾。在民間,它象征着祥瑞,老百姓會給孩子佩戴麒麟帽、麒麟鎖,《紅樓夢》裡的史湘雲,佩戴的就是金麒麟。
麒麟,正是“宅心仁厚”的個性體現。
麒麟
又如豹。豹是一種普通獸,人們都知道它奔跑速度極快,是一種非常靈敏的動物,但我們可能不知道,在古代,它曾經有别的象征意義。
《列女傳》記載,陶答子治理陶地三年,家中财富驟增,名聲很不好,妻子勸說多次他都不聽,有一次他衣錦還鄉,族人都來祝賀,他的妻子卻哭了起來,說道:
“昔楚令尹子文之治國也,家貧國富,君敬民戴,故福結于子孫,名重于後世。今夫子不然,念富務大,不顧後害。妾聞南山有玄豹,霧雨七日而不食者,何也?欲以澤其毛而成文章也,故藏而遠害……”
這南山玄豹,霧雨時連着七天不會下山覓食,因為要通過雨水來潤澤自己的皮毛,使毛皮變出黑色的斑紋,可它修煉的目的卻不是為了炫耀,而是仍将自己隐藏起來。
在這裡,豹何嘗不是“修身養性,潔身自好”的代名詞。
豹
再如“加默良”。它屬于進口獸,你可能想不到,它其實是變色龍的洋名字,而在唐代奇書《酉陽雜俎》裡,它的名字叫“避役”。
變色龍随環境改變而變換顔色,象征着要随時勢變化随時調整自己,同時那些變化也是它們的身體語言,用來向同類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
加默良(變色龍0
動物的人性化,使得它們的形象神秘而豐富,具有了無可言說的吸引力,所以九五之尊的乾隆,才會如此心心念念,哪怕用上十一年的時間,也要還原出它們的樣子。那作為《博物學》底本的《獸譜》,有着怎樣的故事呢?
二、耗時巨大的底本《獸譜》,是如何成形并留存下來的?
兩位宮廷畫師負責繪畫。
《獸譜》的創作,得益于清代,特别是乾隆時期,宮廷畫院對以風土人情、曆史事件、苑囿風光、飛禽走獸、花卉蟲草等創作題材的重視,這樣,擅長動物畫的畫師就是現成的。
《石渠寶笈續編》記載:
“(《獸譜》)名目形相蓋本諸《古今圖書集成》,而設色則餘省、張為邦奉勃摹寫者也。”
也就是說,《獸譜》是餘省和張為邦兩位畫師,在參照《古今圖書集成》的基礎上完成的。
這兩位,正是擅長動物畫的畫師。
餘省是江蘇常熟人,父親餘珣也是一位畫家,從小他就跟着父親學畫畫,後來師從宮廷詞臣畫家蔣廷錫。乾隆二年 (1737年) ,餘省進入宮廷作畫,被列為第一等畫師。他擅長畫花鳥蟲魚,所畫作品既有寫生畫的特色,又帶有西洋畫的風味, 設色豔麗飽滿, 造型準确而富于生趣。
張為邦, 今江蘇揚州人,是乾隆時期二等畫師。他擅長畫人物、樓觀、花鳥及動物等,曾跟随郎世甯等學習西洋畫技法, 其畫作中西融彙,薄色的運用生動自然,《清檔》記載了多件他和郎世甯的共同作品。
八位大臣負責校勘解說。
負責《獸譜》校勘和滿漢文字說明的,是傅恒、劉統勳、兆惠、阿裡衮、劉綸、舒赫德、阿桂、于敏中,其中傅恒是富察皇後的親弟弟。這八個人都是乾隆朝的重臣,在當時政治、 軍事、文化中各有重要貢獻。可見,皇帝對《獸譜》有多重視。
耗時十一年的浩大文史工程。
《獸譜》依照《古今圖書集成》中走獸的形象,及典籍記載中獸的名目,再參考《爾雅》、《山海經》等書中記述的各種神獸,從“麒麟”開始, 按照瑞獸、異獸、神獸到“異國獸”等來分類,是一部現實與傳說相結合的圖譜。它從乾隆十五年(1750)動工,到乾隆二十六年(1761)完工,整整曆時十一年。
《獸譜》共6冊,每冊30幅畫,總計180幅,每幅的尺寸和裝裱形制完全一樣,長40.2厘米,寬42.6厘米,絹本,設色。圖冊為蝴蝶裝,左右對開,右邊是獸圖,左邊是滿、漢兩種文字的說明,詳細記錄了不同獸類的形貌、秉性、産地等。圖冊夾闆為金絲楠木制作,長52厘米,寬50.5厘米,每冊的上夾闆上,有隸書陰刻填藍色的“獸譜”兩個字。
《獸譜》以獸類為表現對象所繪制的圖譜,不僅在清代宮廷繪畫中獨一無二,在中國曆代宮廷及民間繪畫上也是前所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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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獸譜》的遷徙流轉。
清宮檔案《撫辰殿建福宮惠風亭陳設檔》,建福宮目錄下有黃條記錄:
“鹹豐四年三月二十一日小太監平順傳旨:重華宮交來鳥譜四匣十二冊;獸譜二匣計六冊移安漱芳齋。”
可見,《獸譜》曾在重華宮待過,後來又移放到淑芳齋。據考證,鹹豐四年(1854),它存放在建福宮,最後又不知怎樣到了齋宮。
《獸譜》上夾闆右下角,粘着編号,及“教育部清點委員會”簽,還蓋着“教育部點驗之章”,這說明在1933年,它曾躲避日寇的入侵南遷,後來經過上海核對所,才會出現這樣的印迹。1950年,它回到了故宮博物院,一直保存至今。
虧得《獸譜》保存完好,文化史上又多了一件瑰寶,認知庫裡又多了一本《博物學》,而我們,才有幸親眼見到了古代文獻中的神獸,及一些滅絕了的獸類。
縱觀人類曆史的發展,動物在文學作品中的神性慢慢消失,人性化越來越明顯,比如與現代相隔不久的《西遊記》、《封神演義》、《聊齋志異》中的獸類。它們不僅具有人的性格特征,還會像人一樣娶妻生子,占山為王,甚至當上一國之君。
然而,伴随這一現象的,恰恰是物種的漸漸稀少,甚至滅絕。取材于漢代至宋初紀實故事、雜著的《太平廣記》,曾記述了一些老虎吃人需上天批準的故事,說明那時老虎還有一定的神性,宋代以後,這樣的故事越來越少了,而華南虎,也幾乎看不到了。
進步,往往伴随失去。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脫胎于《獸譜》的《博物學》,不僅僅是給孩子的禮物,也是給成人的饋贈。
(未标注圖片來源于《故宮裡的博物學:給孩子的清宮獸譜》)
參考:
《故宮裡的博物學:給孩子的清宮獸譜》,小海,夏雪,配圖餘省、張為邦
《故宮博物院藏乾坤時期獸譜》,袁傑
《從上古神話到志怪小說,人類怎樣馴化了神獸》,李天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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