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樂天授江州司馬
唐•元稹
殘燈無焰影幢幢,此夕聞君谪九江。
垂死病中驚坐起,暗風吹雨入寒窗。
元和十年(公元815年)白居易被貶為江州司馬,這首詩就是元稹在通州(四川達縣)聽到白居易被貶的消息時寫的。
此前元稹已被貶谪在他鄉,又身患重病,心境悲涼,忽聞好友又蒙冤被貶,内心極度震驚,萬般怨苦、滿腹愁思一齊湧上心頭,于是有了“垂死病中驚坐起”的傳神泣鬼之句。白居易在給元稹的信中說:“此句他人尚不可聞,況仆心哉。至今每吟,猶恻恻耳。”意思是說這一句詩不相關的人讀起來都覺得太慘,我讀着就感覺特别慘,每次想起來都覺得慘不忍睹。
對朋友的不幸,表現出镂心刻骨的傷痛,其中自有原由。白居易比元稹大八歲,二人不僅有相近的詩歌創作主張,人稱“元白”,更有着深厚的友誼。元和元年白居易第一次專門為元稹寫了《贈元稹》,開頭就說“自我從宦遊,七年在長安,所得為元君,乃知定交難。”意思是我在長安七年了,就交了元稹這一個知心朋友,後面又寫道:“不為同登科,不為同署官,所合在方寸,心源無異端。”意思是我和元稹志同道合、心心相印才成為知交的,根本不關乎勢利。
這種深切的友情絕不是泛泛入詩,說說而已,而是體現在朋友處于緊要關頭“兩肋插刀”上。元和五年(公元810年),元稹因彈劾和懲治不法官吏,同宦官劉士元沖突,被貶為江陵士曹參軍(後來又改授通州司馬),白居易毅然上疏力救元稹,未果,自己又獲“左降”,等于挺身而出救朋友自己受到了牽累。
元稹初遭貶谪,前往江陵上任,白居易收到元稹的信後,寫道:“枕上忽驚起,颠倒着衣裳”,表現了他聽到送信人敲門,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元稹來信的情狀,與元稹的“垂死病中驚坐起”,表現都相似。
情是情換的,工是工變的。深厚的友誼來自二人惺惺相惜,互相體貼,情感相依。後來白居易被重用了,去皇宮值班時,稍有閑暇又想元稹了,于是作詩《禁中作書與元九》:
心緒萬端書兩紙,
欲封重讀意遲遲。
五聲宮漏初明夜,
一盞殘燈欲滅時。
元稹,字微之,排行第九所以叫元九,這已經是非常親密的稱呼了。此詩也似尋常,我們感覺不到什麼特别來,但是元稹收到之後的反應卻是:
遠信入門先有淚,
妻驚女哭問何如。
尋常不省曾如此,
應是江州司馬書!
收到信直接就哭了,還吓着老婆孩子了,以為出大事了。
這時候白居易被招回京,元稹依舊在地方,相隔兩地,元白二人的往來詩就像戀人的“兩地書”似的。白居易說:“不知憶我因何事,昨夜三更夢見君。”元稹回複:“山水萬重書斷絕,念君憐我夢相聞。我今因病魂颠倒,惟夢閑人不夢君。”我可能是病了,夢到了一堆閑人就是夢不到你。元稹四十多歲就離開了人世,白居易又經常夢到他,在元稹死後九年,白居易又寫了《夢微之》:
夜來攜手夢同遊,
晨起盈巾淚莫收。
漳浦老身三度病,
鹹陽草樹八回秋。
君埋泉下泥銷骨,
我寄人間雪滿頭。
阿衛韓郎相次去,
夜台茫昧得知不。
堪比“十年生死兩茫茫”。有人統計元白二人一生互相寫了幾百首詩,隻要有條件就找人送。《唐才子傳》:“微之與白樂天最密,雖骨肉未至,愛慕之情,可欺金石,千裡神交,若合符契,唱和之多,毋逾二公者。”
元白感情之深令人神往,我們今天在感歎世态炎涼、人情澆薄時,是不是想想,我們自己對待世态有幾多熱度,對朋友又有多少體貼!(環江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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