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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紹剛離開脫口秀大會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9-10 02:06:44

張紹剛離開脫口秀大會(脫口秀的核心就是冒犯)1

接手《吐槽大會》前,主持人張紹剛已經三年半沒有主持節目了,這段時光“足以淘汰一個主持人”。他喜歡脫口秀,也關心脫口秀在中國的發展:“現在它還沒有長成一棵大苗,經不起風浪。”(節目組供圖/圖)

(本文首發于2018年1月18日《南方周末》,原标題為《“脫口秀的核心就是冒犯” 張紹剛講吐槽的學問》)

“中國足球沒沖出亞洲,但是賈躍亭沖出了。”商人賈躍亭成了《吐槽大會》第二季“一直都在的一個嘉賓”。

《吐槽大會》是檔在視頻網站播出的脫口秀節目。接手前,主持人張紹剛已經三年半沒有主持節目了,他說這段時光“足以淘汰一個主持人”。第一季做得吃力,彈幕裡淨是不滿,呼喚王自健和曹雲金兩位曾經出現過的主持人,還自發号召“彈幕遮臉”,用稠密的文字擋住他的面孔。

張紹剛将這種網絡文化視之為遊戲,恰好契合節目氣質。在脫口秀因黃西逐漸為中國觀衆了解之前,他就喜歡觀摩美國的脫口秀節目,《吐槽大會》讓他成了實踐者。

2018年1月11日,張紹剛接受了南方周末專訪。他的雙腿因意外受傷了,采訪前還在批改試卷。《吐槽大會》第二季的五期節目,浏覽量已經達到7億。而一位明星的绯聞,使她很早參加的那期節目一周之内上漲了1億浏覽量。

脫口秀或吐槽兼具真實和表演性質,要顯得真實、辛辣,又要顧及社會風化。但隻有關懷社會,涉及重大人生問題的脫口秀,才能在歡樂之餘給人回味。

作為舶來品,脫口秀還在适應中國的本土文化。“現在它還沒有長成一棵大苗,經不起風浪。”張紹剛說。

徐帆那麼棒的演員都手腳冰涼

南方周末:你為什麼在節目裡面說,思文算是你的老師?

張紹剛:在表演方面是。昨天我還跟郭曉冬說,脫口秀表演比較難,它是語言節奏、分寸的掌握,這就是為什麼所有嘉賓都那麼緊張。郭曉冬緊張得不得了,上個星期徐帆緊張得不得了,手腳冰涼。徐帆說:“張老師,你一會兒幫忙。”我說:“帆姐,你不要放這種假警報。”她說:“真不會這個。”演員有台詞,徐帆那麼棒的演員,但在脫口秀都會緊張。每次我跟她和曉冬都說一樣的話:“話劇演那麼好,不要跟我裝。”我用這種方法盡可能給他們打氣,下來之後一秒鐘手腳恢複溫度。真就是這麼明顯,一點都不誇張。

主持人更麻煩。主持人也是靠說話吃飯,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語言節奏,最難的是怎麼調整到脫口秀那種節奏。所以我說思文是我的老師,她不斷告訴我節奏是不對的,這不是主持節目。随便舉個例子,當時騰嶽(注:指《走進科學》節目主持人張騰嶽)有點冷,用很長時間來鋪梗。主持人習慣于大段大段說話,但這不是脫口秀節奏。脫口秀鋪墊和甩包袱的時間比是有講究的,鋪到什麼程度甩一個,确實需要有老師幫助和練習的。

開始非常難,有一些梗特别難說。比如潘粵明這期,有一個梗你看着好好笑,但說不好就會特别傻,就像說潘粵明“潘廣光”的那個梗。脫口秀是一個破邏輯的喜劇,我在文章裡面反複強調。前兩天我又看了一篇特别荒謬的文章,說脫口秀其實發源于單口相聲。

南方周末:具體說來,脫口秀和單口相聲有什麼區别?

張紹剛:相聲,尤其是單口相聲是标準的叙事喜劇,比方說劉寶瑞先生的《君臣鬥》,那是大故事、連續劇,裡面有很多笑話。單口相聲都要講故事,很多說單口相聲的人能說評書,王玥波評書說得特别好,講聊齋,在評書裡面加笑話。你說它是單口相聲還是挺逗的評書呢?我覺得都可以。

而脫口秀是标準的邏輯喜劇或者叫反邏輯喜劇,好的脫口秀段子是強邏輯段子。所以在創作過程中,我經常說理科生優于文科生。文科生會寫笑話,但是在強邏輯上稍稍弱。比如幾個寫邏輯喜劇特别好的,梁海源、程露等都是理科生。他把邏輯鋪得特别缜密,跟着他的邏輯走,就知道這個邏輯一定得出那個結果,把那個結果破了的時候就是喜劇。大家把脫口秀的起源說成單口相聲,我就認為它的春天還沒有到,必須有更長時間做觀衆的培育。

南方周末:排練和錄制節目,甩包袱有哪些區别?

張紹剛:無論《脫口秀大會》還是《吐槽大會》,如果看過現場就會知道我們不NG、不重來,你看的就是現場表演。我們現在一般播出大概83分鐘到90分鐘,錄像就錄120分鐘,剪掉的很少。你根本不知道你的梗響不響,也不知道今天你與觀衆的狀态,和這撥觀衆來的是誰都有聯系。對于演員,最大的挑戰在于大概15秒到20秒一個梗,甩出三個梗也就是1分鐘。如果一個梗大家沒反應,你就會“我天”,第二個梗沒反應你就會慌,第三個梗再沒反應,可能下面就全盤崩了。這種情況出現過,我不能說是誰。我們會在所有觀衆走了之後,讓他一個人補自己的幾個梗,但隻是導演和他兩個人的事,和其他人都沒關系。不像錄其他節目,補錄觀衆也得在,你也得在,要保證那個氛圍。所以大家都特别緊張,越是演員越害怕,讓他演一個擅長的戲肯定沒問題,但(脫口秀)這東西是沒法預判的。其實後來補的那些幾乎都不會用,效果都不好。

誰的生活沒槽點?

南方周末:嘉賓們提前知道些什麼?

張紹剛:《吐槽大會》是嚴格的“背靠背”,誰都不知道别人會說你什麼。你一知道了就挺假的,我們又不是演員,演不出來。老有人說我是在表演生氣,我真的是自然反應。比如前段時間王建國說我的腿,就是papi醬那期,我沒想到他沒完沒了,那天我出去又回來了。他隻是上場前說:“張老師,一會兒别生氣。”我說,那麼狠嗎?他說反正你别生氣,然後就上去了。也會有嘉賓說:我能不能知道其他人會怎麼說我。前兩天我錄一個節目,說了一個藝人,他就特别生氣,下來之後反複說:沒人跟我說過你會那麼說我,你說了之後我一點反應都沒有,顯得我特别傻。

藝人現在對《吐槽大會》很矛盾,節目在吸粉方面真的太牛了。小馮(注:指足球運動員馮潇霆)那期播出的時候,節目一上線,他的團隊和恒大的公關第一時間就來盯,全程盯,那晚上什麼都沒幹,就在盯微博、盯彈幕,盯各種各樣的反應。其實小馮很害怕,下來之後就跟我說:“張老師,你覺得是不是大家說我說得太狠了?”我說小馮你放心,保證吸粉無數。那晚上,無數不看中國足球的人發現這小孩好萌、好可憐,還那麼可愛地在那兒待着。其實很多名人也願意、想來,但另外一方面又真害怕,每個人能承受的東西不太一樣。

南方周末:錄制期間,看來你要一直繃着弦了。

張紹剛:每次都是我到上海一直繃到錄完,體力消耗不是很大,七八個小時的節目我都錄過,但精神上真的很緊張,重點是你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主持人都是綠葉,每一個嘉賓才是主角,主持人需要時時刻刻分辨出現場究竟發生了什麼,還要随時調整。如果前面一個人講垮了,你還必須要把場熱回來,再交給下一個人。你貿然把場子交給下一個人,對人家不負責任。假設一個嘉賓講得不好,場子全給僵住了,對下一個人就是一場災難,前三個梗觀衆肯定沒反應。這個節目的主持人要保證場子一直是熱的,大家一直興奮,每個人都在笑話的、喜劇的氛圍裡。沒有其他責任,嘉賓表現好主持人就少說,嘉賓表現不好主持人就多說。做其他節目的主持人,反正該你說的你就說;這個節目裡面,你要時時刻刻調整你自己的狀态。

南方周末:節目裡是否有很多“現挂”?

張紹剛:很多,包括我的。很多“現挂”都不能講,因為是救場的。

南方周末:有意思的是,papi醬好像沒多少槽點,但為什麼選擇她做主咖?

張紹剛:首先是個态度,所謂槽點更多,指你是不是能用開放的心态面對玩笑。誰的生活沒有槽點,看你能不能把這些槽點大而化之地說出去。我經常說“說破無毒”,遮着藏着,它就不斷地漚着,有一天就漚爛了,“說破無毒”跟挑水疱似的。我很喜歡papi醬,大家一塊就能随便玩。所以我們兩個才玩得起來,我和papi醬的那些互動全是“現挂”。她說今天現場來了主持人華少什麼的,呼喊她們學校的老師,說傳媒大學老師欺負中戲學生,都是“現挂”。這是papi醬的綜藝首秀,她的價值在于是一個所謂原生态的草根明星——我不願意用“網紅”這個詞。這樣的草根明星特别多,而papi醬有一技之能,有專業。papi醬火的勁兒過去了,過去得有一年了。我覺得第一次把一個草根英雄放到主咖位置上,也挺好的。

小馮這期是有風險的,我們擔心流量。很多人看影視明星,突然來一個小馮,不認識,可能就不看了。最後的數字非常好,更可貴的是體育圈反應特别好,有很多體育圈大号主動寫評論,說明覺得這個事還挺有趣。很多人特認真地說,來吐吐劉國梁呗。

我沒有硬傷,你能“怼”成什麼樣呢?

南方周末:你會介意“彈幕遮臉”嗎?

張紹剛:我不會,我覺得它是一個特别有趣的遊戲。有人提議“彈幕遮臉”的時候,後面的人就會排隊來遮他。可能因為我在大學當老師,現在的學生已經是1999年的了,全是一幫小孩,天天面對着他們,會對他們的行為方式,語言、娛樂方式很熟悉。我覺得“彈幕遮臉”可好玩了,大家都覺得我瞎說。很多人都不敢看自己上去演出的彈幕,包括海源、Rock他們,不敢打開彈幕看。他們說,張老師,你心真大,真的看彈幕嗎?我說我真的看,很多彈幕的笑話寫得可好了,你可以過濾掉罵街的,那些沒有任何的(價值)。

南方周末:你似乎期期都會被“怼”,為什麼?

張紹剛:我們又說到分寸和尺度的問題。有的嘉賓不想讓你太多說他,那就說我呗,我反正虱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和這些編劇、演員這麼熟了,他們都會跟我打招呼,說可能說得有點狠,我都會告訴大家無所謂。說回最近各種娛樂新聞,我的理由很簡單,我沒有硬傷,所以不怕你“怼”,你能“怼”成什麼樣呢?有硬傷的人就會格外注意,不要被人“怼”。

南方周末:你與李誕和池子配合得如何?

張紹剛:挺默契。我一直在和他們說,希望這一季有一些變化。其實《吐槽大會》是表演秀、脫口秀,它不是綜藝。但因為在當下中國播出,我跟他們兩個說還是希望有一些綜藝感,不是我介紹你,你上來說,說完了下去,特别像簡單的劇場表演。我希望它更像一個節目,裡面就一定會有互動和人物關系。但這些東西你又不能預設,一會兒我說個什麼你怎麼反應,我們不是演員,這樣反應出來就特别傻。我們隻能根據現場“現挂”,一點點調整。我每次在上場之前都會跟他們說,覺得合适就插話。隻有我們三個中間才會有人插話,其他人表演的時候我們絕對不插話,一插話就可能破他們的節奏。

南方周末:但你說的時候個别嘉賓還是偶爾插話,怎麼辦?

張紹剛:那些無所謂,前提也是特别熟的,但你會發現他們插進來的我不怎麼接。因為我接完之後,我怕他們接不住,肯定是有來有回。就跟擠兌人一樣,把人給擠兌了你挺高興,但如果他特狠地給你回一句,你就可能敗了。生活裡面可能就是這樣,我對其他人沒有判斷,因此其他人插完話之後我不回,不知道回過去之後他會怎麼樣。但李誕和池子隻要一插,我們都會插一下回一下,我再往前推,我們三個之間彼此是有判斷的。我們太熟了,雖然不知道他們會怎麼接,但我知道我們彼此都能接住。也沒有人會給你講他遵循什麼規律,就是基于大家有共識,有共同認知。

“寫段子太難了”

南方周末:你最初什麼時候接觸脫口秀?

張紹剛:我接觸的時間很早,對脫口秀了解還比較多,挺喜歡看,比方《艾倫秀》,很多美國的秀,但說就是從《吐槽大會》開始。我的本職工作包括寫文章,是教學的一部分。我之所以寫這些文章,就像看到有人寫脫口秀的原型是單口相聲,隻是覺得有一幫人特别傻,拿結果來推過程,特别可怕。我又在行業裡,說不上正本清源,但是希望從我思考的角度來把這事盡可能捋清楚。在中國的學術文章裡面,美式脫口秀确實我寫得最好,因為寫的人很少。

南方周末:“倫理梗”之類的吐槽是否不大合适?

張紹剛:“倫理梗”我們很少有,因為我曾經說過一個觀點,美式脫口秀中國化的過程當中一定有四個壁壘。第一個叫文化壁壘,美式脫口秀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性與政治。光說性,其實中國人接受都是有難度的,一個事可能在美國就是個玩笑,但是中國聽衆就會把這個事看作“髒”。

第二個是接受壁壘,就是從叙事喜劇到邏輯喜劇接受習慣的問題。第三個壁壘就是“倫理梗”裡面的,我把它叫做尺度壁壘。你怎麼在冒犯和羞辱之間掌握好分寸和尺度,脫口秀的核心就是冒犯,是對生活常識、生活常态,包括倫理的冒犯。美國的喜劇、脫口秀裡面,你經常看到說自己的老婆、孩子、爸媽、親戚,罵自己的孩子,滿嘴都是“F字頭”這樣詞的喜劇。

第四個毫無疑問是創作壁壘。好的脫口秀編劇都必須立足于生活,沒有現實生活,沒有對當下的關注,不可能有好創作。全世界所有脫口秀藝人都不可能不講重複段子,寫段子太難了。思文寫的“睡在我上鋪的兄弟”能那麼紅,就是因為有生活。

前三個壁壘是本土壁壘,第四個壁壘是普适的,我們必須要找平衡,這也挺有趣。對多元化和多樣态的節目,還是要提供成長空間。有一些公衆号,包括一些媒體,誰火了之後就愛質疑,質疑它的問題在哪兒,覺得這樣特别深刻。我覺得現在還不到質疑它的時候,不要說長成樹,它還沒長成大苗,小苗還是需要去呵護。

南方周末:美劇《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講脫口秀故事,也受到了歡迎。你是否有共鳴?

張紹剛:那部劇太美化1950年代了。好的地方是,它是一個“瑪麗蘇”劇,一些主題不是全世界通用嘛!“我的前半生”,一個勵志女性的故事,隻不過她恰好是個說脫口秀的,其實内核是女性獨立,我很喜歡。(議題)第一是重大的,第二具有普适性,女性自我尋找,在職業化道路當中的困惑,包括她剛進脫口秀圈子時受到的歧視等等。女性為什麼說脫口秀的少?尤其是美國脫口秀,性是一個很重要的組成部分,一個女的天天張嘴閉嘴談性,肯定讓人覺得“這女的是幹嘛的”,應該說(麥瑟爾夫人)是矛盾極端化的角色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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