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哪朝哪代,有個妙莊王皇帝,他有三個千金女,大女兒招了舉人驸馬,二女兒配了天官之子,隻有三女兒還沒有出閣,三女兒名叫妙善公主,聰明伶俐,知書識禮,對父母百般孝順。
她有月亮般妩媚的笑臉,她有黑葡萄般動人的眼睛,孔雀見了她會收斂彩屏,夜莺在她面前會停住歌喉。父皇母後一門心思想給她招驸馬,可是她無來由地生出個怪念頭:出家當尼姑。
妙莊王厲聲訓道:“堂堂人王地主之女,出家為尼,成何體統!
正宮國母苦心勸解:“孩兒啊,你若出家,就再也看不到龍樓鳳閣,再也不能穿绫羅綢緞,再也不能享榮華富貴了呀!”
妙善公主說:“孩兒身為帝女,住樓穿綢,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可俺早就膩歪透了。小小年紀,更不想招什麼驸馬。”
妙莊王見勸說不下,可氣惱啦,說:“你若一夜間分揀完三石黃沙麥,就準你出家。”
他滿以為能唬住人,不料妙善公主一拍巴掌樂呵呵地問:“父皇說話可算數?”
妙莊王說:“我乃一國之主,金口玉言,哪能說話不算數?”
夜裡,妙善公主去揀黃沙麥子。揀一粒沙,天上熄滅一顆星星,揀一粒麥子,地上滅一盞燈。從一更天揀到二更天,從二更天揀到三更天,黃沙麥子沒有揀出一升,她坐在地上鳴鳴咽咽地哭起來啦!
哭聲驚動哪一個?驚動太白金星。太白金星在天庭一揮袍袖,頃刻間聚來三千三百三十三隻神鳥,一下飛進皇宮院内,東啄一粒黃沙西啄一粒麥子,不等雞叫天放亮就把三石黃沙麥子分成了兩堆,
第二天清早,妙莊王一看就傻了眼,反口說:“一回不算兩回算,你若一夜間将三石小麥磨成面,就準你出家。”
他滿以為能吓住人,不想妙善公主一挑眉毛問:“父皇說話可算數?”
妙莊王說:“我乃一國之主,金口玉言,哪能說話不算數?”
夜裡,妙善公主去推磨,推一圈兒,磨碎天上一顆星:推一圈兒,磨碎地上一盞燈。從一更天推到二更天,從二更天推到三更天,雙手推得天地打轉轉。她累得再也走不動了,就坐在地上哭起來啦!
哭聲驚動哪一個?驚動前山土地神。前山土地韓文公和後山土地張逗齡一商量,派小鬼判官去推磨。石磨像一陣風一樣嗖嗖轉,不等雞叫天放亮就将三石麥子磨得細綿綿,白生生的。
第二天清早,妙莊王一看就驚呆了。
當時正是數九寒天,他反口說:“二回不算三回算,若一夜間澆得後宮花園百花齊放,就準你出家。”
他滿以為這回準能難住人,不想妙善公主氣咻咻地問:“父皇說話可算數?”
妙莊王說:“我乃一國之主,金口玉言,哪能說話不算數?”
夜裡,妙善公主擔水澆花。澆一棵花,淋濕天上一顆星;澆一棵花,淋濕地上一盞燈。從一更天澆到二更天,從二更澆到三更天,沒長出一片葉,沒開出一朵花。她累得再也走不動了,就坐在地上哭起來啦!
哭聲驚動哪一個?驚動四季百花神。牡丹仙子和月季、海棠、水仙、玫瑰等姐妹一商量,求得年之神、月之神、日之神、時之神的同意,她們隻微微一笑,園中百花就紅黃紫白地開放啦!
第二天清早,妙莊王一看就怔住了。
他送給妙善公主一個裝有畫眉的鳥籠,笑道:“我兒受苦了,快到後宮玩鳥去吧,不要胡思亂想了。”
聰明過人的妙善公主一眼看出了他的用意,說:“父皇莫不是讓我永做籠中之鳥嗎?”
妙莊王心頭一怔,一旁有個深得信任的奸臣有根有梢兒地吹風兒說:“萬歲,我看三公主近來氣色不正,說不定是個妖精,要不然何以會有如此大的本事呢。”
妙莊王聽信了讒言,
一橫心将妙善公主貶在寒宮。寒宮裡,妙善公主身穿單衣單衫,凍得瑟瑟發抖。她又傷心,又氣惱,恨不得生翅飛走。宮娥和彩女報知正宮國母,正宮國母淚水漣漣來規勸,她不回心;兩個姐姐知道了,苦口婆心來規勸,她不轉意。天将王靈官聞訊下界,一陣神風将她卷出寒宮。她像做夢一樣,隻聽得耳邊風聲呼呼作響,不知不覺越過了千萬裡的路程。醒來時她發現山林中有一座古刹,青樓瓦舍,十分壯觀。
山門上懸一匾額,上題三個大字:白雀庵。
她來到白雀庵,央求收她為弟子,也好避難。
白雀庵裡住着五百個尼姑。
師傅問明情由,勸她說:“你是帝王之女,俺不敢收留,你是金枝玉葉體,怎能受得磨難苦?”
“師傅啊!”妙善公主跪在地上,含淚述說了滿腹心思,“狂風迫花不落,根深蒂固。受不得磨難苦,焉能有大成?此心已定,棒打不開,待日後煉成了五色雲去補蒼穹。雲裡走,雲裡去,普救衆生。”
師傅見她真心向善,就收下了她,每天領她到禅房裡誦經書讀佛法。不料時間一長走漏了風聲,讓萬歲皇爺知道啦!降下聖旨,讓她整日灑掃庭廚,推米磨面,擔水劈柴,受盡諸般折磨。衆尼姑滿心同情,卻不敢違旨。
金鳥催,玉兔走,轉眼過了幾個寒暑。正官國母日夜思念三公主,茶飯不思。
一天她正獨坐皇宮,臉上挂着思念女兒的愁雲,隐隐約約聽到窗外有一隻鳥兒在唱:
叽叽喳,叽叽喳,
妙善公主磨難大,
一母同生三個女,
一樹開出兩樣花。
正宮國母急忙推窗去尋,鳥兒飛得沒蹤影兒。她剛一坐下,鳥兒又落到窗外唱起來。她想,大女兒享榮華,二女兒得富貴,唯獨三女兒受磨難,的确是一棵樹開兩樣花。她立即向妙莊王說了此事,苦苦求情說好話。妙莊王聽罷,更加疑神疑鬼,什麼鳥兒報信兒,三女兒一準是妖精所變,不除掉她,定遭禍殃。
于是,他又降下一道聖旨:火燒白雀庵!
三千禦林軍領旨日夜兼程來到白雀庵,點起了熊熊大火。火越燒越旺,越燒越猛烈,白雀庵成了一片火海。五百尼姑無處逃跑,一個個哭天喊地,可憐巴巴地被燒死啦。
這天,玉皇大帝聽到人間一片哭聲,就命天将王靈官下界,用鋼鞭将妙善公主挑出,輕輕扔在山路上,她似夢非夢,一覺醒來,變得更加美麗了。
妙善公主不敢停歇,繼續往前走,她來到方嶺山,不能說山勢不雄偉,往山頂一坐,住在山下桃花洞的狐狸被壓得吱吱叫。她來到柏山岩,不能說風景不秀麗,剛一踏上山路,就在石頭上踩出一個個腳印兒。她一定要找到天下最中意的地方。
一路上,走不盡崎岖坎坷的險山路兒,盤不完曲曲彎彎的羊腸道兒。餓了吃野果,渴了喝泉水兒,天黑了宿山洞。野獸在山裡叫,毒蛇在草叢竄。狼牙怪石把繡鞋咬得破破爛爛,整頭葛針把衣裳撕成條條縷縷。
不知走了多少天,她來到蒼岩山下,見這裡山青水秀,雲纏霧繞,古柏栖鳳,芳草落霞,宛如仙境一般。她多麼想一下子飛上山去,隻是蒼岩山,山高溝深,萬丈絕壁,比登天還難。她累得實在挪不開腳步了,就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放聲哭起來啦!
她想到一路上的奔波苦,想到五百個無辜死去的尼姑,想到無情的父皇,想到善良的母後,想到兩個皇姐,淚水再也止不住了。由于她哭得過于悲切,連這塊大石頭也感到辛酸。人哭石也哭,竟在石頭上出現密密麻麻的淚坑兒。
哭聲驚動哪一個?驚動千年老山神。
山神和土地神一商量,想考驗一下她出家修行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先支使一隻聰明的白猿化作牧羊的美少年,前來賣俏挑逗她。
美少年上前多情地搭話:“姑娘,你一定走累了,家去歇息一下吧。”
妙善公主又困又乏,也不推辭,就随他走進不遠處的一座紅房子。天少年捧出一隻大仙桃,她吃了仙桃後,眼睛亮得像泉水,臉蛋兒美得像桃花,從頭發梢到腳底闆兒都有了精神兒。
美少年順口編出一段佳話:“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一位漂亮的姑娘非要做我的妻子,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為尋找夢中人,我在山中放羊,找了好多天了,有幸在今日相逢了。”
無論他怎樣說,妙善公主都不動心,隻是搖頭。她雙手合十謝過少年,告辭出門。剛邁出門檻,回眸一看,少年和紅房子不見了,隻有一株耀眼的紅桃,桃枝上爬着一隻頑皮的白猿。
山神又吩咐一隻猛虎來吓唬她。老虎橫卧在山路上,鋼鞭似的尾巴一甩一甩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兒,窺視着來人。
事到如今,怕死也是死,不怕死也是死,妙善公主一不喊叫,二不躲閃,壯着膽子說:“虎大哥,你我一無仇二無冤,今日狹路相逢,幹脆吃掉我算了。”
老虎睜開眼睛瞅瞅她,搖了搖頭。
她好生納悶,又驚訝地問:“虎大哥,莫非是讓我騎你登山嗎?”
老虎點了點頭,走到她身邊,順從地卧下。
這時候,山神為老虎備上金鞍,系上辔頭,拴上鈴铛。妙善公主擡腿跨上虎背,抓住了虎缰。蝴蝶飛來獻花,百靈飛來歌唱,白鶴飛來跳舞。太白金星奉玉帝聖旨,駕着一朵祥雲前來接迎。
太白金星向妙善公主吹一口仙氣,那神虎像一朵旺燃美麗的火焰騰空而起,半天裡響起一陣銅鈴聲。妙善公主跨虎登上蒼岩山,由于太白金星一口仙氣度化,她曆經磨難終于功成正果,成了大慈大悲觀音菩薩。
丢開這不提,再說妙莊王派三千禦林軍火燒白雀庵後,五百尼姑的冤魂去向十殿閻君告狀。閻君讓她們手持金針每人在妙莊王背上紮一針。後來,妙莊王背上長出了人面瘡,有鼻子有眼睛兒,疼痛難忍。眼看性命難保,不能料理國政啦!于是,妙莊王頒旨在全國張貼皇榜,尋找名醫,說是誰能治好萬歲皇爺的病,封高官增厚祿做朝中宰相。
在蒼岩山成了仙的妙善公主知道朝中父皇身患怪疾,國事衰敗。她本是一個孝順女子,想為父皇治好病,借此勸他回心轉意。
她化作一位道人,雲遊化緣,來到皇宮,為妙莊王看病。言稱藥到病除,起死回生。老道開出三味藥來:第一味龍肝鳳髓,第二味虎目豹心,第三味青龍腦子萬人心。
老道說,頭兩味藥由他奉送,分文不取。可第三味藥把滿朝文武難住啦!
老道解釋說:“第三味藥最容易得,青龍腦子就是石碾軸上的油膩,萬人心就是燒香的香灰。普天下黎民百姓,誰不想有個賢明的君王?誰不盼風調雨順,五谷豐登?誰不願忠臣得道,奸邪受誅?這才是萬人之心呵!”
妙莊王聽罷,連連點頭稱是。
老道又說:“其實,最難找的還是藥引子呵!”
妙莊王忙問:“什麼藥引子。”
老道說:“親生兒女的手和眼。”
妙莊王一聽,大失所望,但轉念一想,覺得沒有手眼并不妨害性命,就召來大女兒和二女兒商量。兩個女兒痛哭流涕,誰也不肯。妙莊王癱坐在床上。不由得想起通情達理的孝女妙善公主來。他後悔自己千不該萬不該聽信讒言将她貶入寒宮,千不該萬不該下了絕情,白雀庵将她火焚,不禁流下淚來。
老道安慰他說:“萬歲休得犯愁,你的三公主并沒有死,她在蒼岩山得道成仙了。”一言未畢,飄然而去。
妙莊王知道了三女兒的下落,龍心大悅,立即命朝中老臣王傑和太醫劉昌前往蒼岩山。二人來到蒼岩山,見這裡山高溝深,樹木遮天,不知去哪兒尋找,就在山下一連聲喊起來,喊了半天也無人答應。
土地神用雙手捧住他們的喊聲,遞給妙善公主,回頭又接迎二人上山。老王傑說明來意,劉昌手托香盤,二人躬身下拜。妙善公主用寶劍剁下一手,剜下一眼,放在香盤上。王傑、劉昌不敢怠慢,火速返回了皇城。
妙莊王隻向香盤瞥了一眼,見到三女兒血淋淋的手和眼,大吃一驚,吓出一身冷汗。不消半個時辰,他覺得通體舒妥,不用煎什麼藥,人面瘡結笳、發癢、全脫落啦!這時,明亮亮一輪天邊月照滿乾坤,等他再定睛看時,盤中的手和眼已變成兩隻雪白的雲鶴,“樸楞楞”一翅飛上了萬裡明月天。
妙莊王對三女兒舍身救命的大恩大德感激不盡。他本是天神下界,做了人間帝王,這回可真的講出一句金口玉言,封三女兒為全手全眼觀音。
誰知,土地神有點耳背,錯傳了聖旨,把“全手全眼”說成了“千手千眼”。從此,妙善公主就成了千手千眼觀音,盡享人間香火,留下了千秋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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