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日子。

消化完整整一天的工作，我就像一隻還未清倒的垃圾箱，體内積滿了疲憊、頹廢等各種有毒的廢料，胸口也像有什麼東西堵上了一樣，感覺悶悶的。

走出地鐵站時，夜已深黑。快速路上偶爾有幾輛汽車疾馳而過，人行道上行人寥寥，視野所及不出兩三個。就在那一刻，我忽然下意識地擡起了頭，看到了眼前高挂着的那一輪圓月。

它亮得醒目，甚至可以用耀眼來形容，月亮上的陰影就像科學課上的高清教學照片一樣，清晰可見。它近在咫尺，我眯起眼睛，嘗試用手去抓它，感覺就差那麼一點點，就能夠把它抓到掌心。

就在那一刻，一個念頭擊中了我：任時光更疊，歲月流轉，千百年來，身處世界各地的人擡起頭，見到的、想觸摸的，不就是同一個月亮嘛！

也就在那一瞬間，我被那一輪明月，從深陷于日常工作瑣事的無奇當下，拉到了和古往今來的人乃至宇宙萬事萬物共在的狀态中。我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但這份渺小反而讓我認清了世界的廣闊、宇宙的浩瀚。望着那輪月亮，我把像一粒種子的自己重新栽種到宇宙的土壤中。

那一刻我找回了平靜，胸中郁結的東西，竟也神奇般地消失了。

今夜，如果你也深感疲憊，或是為生活的不如意而煩憂，也請你擡起頭。因為當你看向月亮的時候，月亮也在用它那溫柔的目光，回望着你。

暮色徐徐下沉，

身邊的都已變遠，

金星美好的柔光

高高地首先出現！

一切動移不定，

霧霭蒙蒙地升起；

一片平湖反映

夜色陰森的靜寂。

在那可愛的東方

我感到月的光輝，

柳條袅袅如絲

戲弄着樹旁湖水。

透過陰影的遊戲

顫動月亮盧娜的媚影，

眼裡輕輕地潛入

沁人肺腑的清冷。

——歌德

我觸及什麼，什麼就破碎。

服喪之年已經過去，鳥兒翅膀耷拉下垂。月亮裸露在清冷的夜裡，杏和橄榄樹早已透熟。歲月的善舉。

——卡夫卡（選自筆記）

我看着月亮；

月亮看着我；

我向他微笑；

她不動聲色……

又大又圓；

黃眼睛冷冷漠漠；

我望着月亮；

月亮忘記了我；

我向她怒視；

她卻睡着了……

又細又彎；

金睫毛閃閃爍爍。

——顧城《月亮和我》

月兒已經上升，

月光照着波浪；

我緊抱着我的愛人兒，

我們的心兒膨脹。

柔美人兒的腕上，

我在靜寂的海濱安休；

你在風聲中竊聽什麼？

什麼聳動你的玉手？

“這并沒有什麼風聲，

這是人魚歌唱，

從前我的姊妹們，

俱被海水埋葬。”

——海涅

每次對着長空的一輪皓月，我會想：在這時候某某人也在憑欄望月嗎？

圓月猶如一面明鏡，高懸在藍空。我們的面影都該留在鏡裡吧，這鏡裡一定有某某人的影子。

寒夜對鏡，隻覺得冷光撲面。面對涼月，我也有這感覺。

在海上，山間，園内，街上，有時在靜夜裡一個人立在都市的高高露台上，我望着明月，總感到寒光冷氣侵入我的身子。冬夜的深夜，立在小小庭院中望見落了霜的地上的月色，覺得自己衣服上也積了很厚的霜似的。

的确，月光冷得很。我知道死了的星球是不會發出熱力的。月的光是死的光。但是為什麼還有嫦娥奔月的傳說呢？難道那個服了不死之藥的美女便可以使這已死的星球再生嗎？或者她在那一面明鏡中看見了什麼人的面影吧。

——巴金《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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