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嚎……嚎嚎嚎……嚎……嚎嚎嚎……”今年56歲的潘大果，站在家門口，揚起頭，翹起下巴，向着滿院子的羊群喊了兩嗓子，然後把随身攜帶的放羊鞭子“啪、啪”甩了兩下，領頭羊“大蘿蔔”頭也沒擡，從還沒來得及打開的大門蹿了出來，向着山坡跑去，後邊的羊群一溜煙的跟着跑了出來。羊腸小道上塵土飛揚，驚飛了路邊覓食的野雞。潘大果呼叫羊群的“嚎嚎”聲，還有他甩放羊鞭子的“啪、啪”聲，回蕩在山村上空。

潘大果介紹放羊鞭子

潘大果，是一位年過半百的山村大叔，至今仍然過着單身的日子，常年以種地、牧羊為生。他生活在一個叫做“櫻桃谷”的村莊，坐落在山東省日照市西部山區的大山深處，全村僅二十幾戶人家，年齡最大的老人九十多歲，年齡最小的人也已經四十多歲了，村裡沒有一個小孩，年輕人都外出打工了。就像潘大果這樣的“單身漢”，村裡還有兩三位，直到現在媳婦還沒有着落。“俺這得打一輩子光棍了，誰會跟着俺啊？要是哪個娘們（媳婦）肯跟着俺過日子，我給她兩頭山羊當‘彩禮’。”潘大果說完，甩着鞭子，跟在羊群後邊，向山上走去。

潘大果準備上山放羊

“俺大大（父親），俺媽媽早沒有了，我就自己過日子。”潘大果一邊趕着羊，一邊介紹說，自己上邊有五六個姐姐，都嫁到山下邊了。自己還有一個弟弟，也生活在這個山村裡。弟弟和弟媳婦都在鎮上打工，他沒有文化，隻能在這個深山溝裡種地、放羊了。作為村裡的“大齡單身青年”，潘大果放羊很有名，為什麼有名呢？一是因為他放羊時間長，從十幾歲開始就學着放羊，到現在已經有四十多年了。二是因為他會放羊，别人放羊，羊總是吃不飽，長得瘦。他放羊，羊能吃飽，長得胖。三是因為他會馴化羊，五十多隻羊，被他馴化得服服帖帖，達到了“人羊合一”的境界，他鞭子一甩，羊就知道幹啥，很聽話。

潘大果介紹自己的生活

放了四十多年的羊，潘大果一直也沒有改行的想法。曾經，村裡外出打工的同齡人，回來看到他還在放羊，就勸說他跟着出去到城裡打工，順便還能找個媳婦。說他在山裡放一輩子羊，到老了還是個放羊的，到老了也說不上媳婦。其實，潘大果不是沒有想過，要是外出打工的話，自己家裡的羊怎麼辦？自己的房子怎麼辦？如果打工掙不到錢怎麼辦？自己沒上過學，也沒文化，心眼又實誠，出去讓人騙了怎麼辦？一連串的問号在他的腦子裡翻騰，幾十年沒有變過。

潘大果準備開門上山放羊

正是因為擔心這個，擔心那個，潘大果活了五十六年，一次縣城也沒有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到了鎮上，那還是因為他的姐姐出嫁，嫁到鎮上，他去姐姐家，才偶爾會去鎮上。到了鎮上，他也不喜歡逛街，到姐姐家坐一會，吃完飯就跟着弟弟回到山裡了。潘大果說，鎮上的路太平了，都是水泥路和柏油路，樓太高了，燈太亮了，車太多了，他走在鎮上會迷路，不知道自己會往哪兒去。路邊也沒有草，沒有小河溝，這樣的環境沒辦法放羊，還是山裡的環境好，有山有水，有花有草，山羊最喜歡上山吃草了。

潘大果的山羊

“我從十幾歲就學着放羊，俺大大（父親）教我說，你對羊好，羊就聽話，也就長得快。”潘大果說，自己從小就和羊打交道，父親也放了一輩子羊，在他五六歲剛記事的時候，父親就把他放在羊背上，他騎着羊開心得不得了。到了十幾歲自己學會放羊了，他才知道，自己這一輩子是離不開羊了。為了對羊好，他和羊天天生活在一起，吃住在一起。到了冬天，有的母羊下崽，他怕小羊羔凍着，就把母羊拴到炕頭邊，把小羊羔放到炕上，用被子蓋着小羊羔，真得就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親。這樣對待羊羔，一般人還真做不到。

潘大果在屋裡介紹自己的生活

“這個屋是俺大大（父親）給我的，西邊那三間現在成了羊圈。我住東邊這兩間，冬天天冷了，我也讓小羊來這兩間暖和點。”潘大果對羊上心的程度，可以說是很少見了。100多平方米的小院，就是山羊的天堂。五十多隻山羊，在院子裡，在屋裡，來回溜達。屋裡，院子裡全是羊，牆面上，地面上，到處是羊毛，還有羊糞，他一點也不心煩。說自己的家，就是羊的家，和羊同吃吃住，這樣山羊才覺得對他們好，所以心情好，吃得飽，長得快。這是他幾十年來，養羊總結出的經驗和“秘籍”，不過一般人真是做不到。

潘大果說這是父母留下的家具多少錢也不賣

村裡曾經有五六個人放羊，不過到最後都堅持不下去了。一是因為有的人外出打工改行了。二是因為他們的羊長得不好，賣不上價錢，所以不養了。三是有的人有媳婦，媳婦不喜歡羊身上的味道，所以就放棄了。到現在，全村隻有潘大果還在放羊，他也是目前全村規模最大的養殖戶，這一點讓他感覺有點自豪，也讓人羨慕。不過，羨慕歸羨慕，把羊養到“人羊合一”的境界，别人也是可望不可及，隻有羨慕的份兒了。因為，這些羊，一年能為他換來不少于外出打工的錢。

潘大果的炕頭

“我不花錢，買羊、賣羊，我也不參與，都是俺弟弟幹。”潘大果介紹，自己喜歡簡單的生活，放羊是他最大的愛好，把羊養好，養大，養胖就行了，别的事交給弟弟打理。他也不管錢财，拿着錢費腦子，還得想着怎麼花。自己不拿錢，心裡就什麼事也沒有了，一心隻想着把羊養好就行了。自己吃、穿、喝，全是弟弟供應。自己一個人過日子，吃飯比較簡單，他會用白面烙餅吃，也會簡單地炒菜，這些就足夠了。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自己吃飽了，全家不餓。

潘大果沒事時也看電視

“嫩（您）要是給我說個媳子，也行啊。我有的是羊，拿兩隻山羊當彩禮就中（行）。”潘大果說，這些年來，沒有人給他介紹媳婦了。以前年輕的時候，也有人給他介紹媳婦，人家問他喜歡什麼，他說喜歡放羊，人家一聽就不跟他談了，說喜歡放羊就和羊過日子就行了，找媳婦幹什麼？他說人家說得也對，和羊過日子也不錯。不過，這些年來，看着别人有媳婦，自己回家不用做飯，也挺好的。所以，他還是想找個媳婦。有了媳婦，晚上就有說話的了，也不用操心做飯了。

一隻小羊跑到屋裡了

“我這樣過日子，人家看着我不大正常。其實我不傻，隻是我不願意太精明了。咱沒文化，也不識數，出去打工也掙不了多少錢，還不如在家裡養羊呢。”潘大果說，如果出去打工，受人管不說，掙得錢也不多。如果再找個媳婦，還得掙錢養着媳婦，人家也不願意上山裡住啊，那樣就得出去買房子，咱沒錢怎麼買啊？如果有房子住，還得買個電動車，有電動車了，還得買空調、買冰箱，還得買電視，買手機，吃飯、喝水都要花錢。這樣一算，那事就大了，哪有那麼多錢啊？不如在山上放羊實在。

潘大果介紹放羊情況

“你算算，咱吃飯不花錢，喝水不花錢。花三十二十地買件衣服，穿好幾年。住房子也不花錢，就是用電花錢，我就一個電視，兩個電燈，一年100多塊錢就夠了。”潘大果介紹，自己過日子生活花不了多少錢，養羊也不喂飼料，他都是上山放羊，這些羊就是吃山上的各種青草、草根、樹皮，還啃丹參、太子參、山菜、地黃、黃精、石韋等草藥。自己放了幾十年羊了，沒想着給羊打過針，吃過藥。這些山羊健康得很，一隻小羊就能賣1000多塊，羊販子就喜歡買他的羊。

潘大果的家門口

潘大果說，自己放羊四五十年了，周邊十幾裡地的大山上他都走遍了。哪裡有山洞，哪裡有什麼樹，什麼地方草藥多，他都一清二楚。在山裡放羊的時候，愛動彈了，他還捎帶着挖一些草藥，除了自己泡茶喝外，也能換些錢。現在他吃得最多的就是山上的野菜了，春天挖茵陳、荠菜炒山雞蛋，再過些日子就可以采山菜吃了。到了夏天、秋天，那山上的野菜就多了，還有很多野山棗，野山果，櫻桃等。在山上放羊，夏天、秋天的時候，早上出去，晚上才回家，也不用帶着飯菜，餓了就摘山上的野果吃，渴了就喝山泉水。

潘大果在山裡放羊

在山上放羊幾十年，潘大果練就了一身放羊的“本領”，一個是制作放羊鞭子，第二個就是馴化羊，第三個就是尋找牧草。先說他自己制作的放羊鞭子吧。這個鞭子有三個作用，一個是可以趕羊群，二是可以發警示令，三是可以防身。趕羊群就不用多說了，發警示令是什麼意思呢？鞭子甩一響，是讓羊群注意，甩兩響就是出發，連續甩三響就是回家。那防身是什麼意思呢？常年在山上放羊，難免會遇到蛇、老鷹、野狗等動物對羊群和人的侵害，那這個鞭子就起到了大作用。

潘大果在甩放羊鞭子

放羊的時候，如果遇到有野生動物侵害羊群時，就用力把放羊鞭子“啪、啪啪、啪啪啪、啪啪”連續甩上十幾響，就會把它們吓跑了。有的時候，看到蛇要咬人了，那麼就一邊跑一邊用鞭子抽打蛇，直到蛇退卻和逃跑。甩鞭子，這是一個“絕活”，一般人還不會呢，他練了十幾年，才把鞭子甩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五米開外，如果樹上有個蟲子，他定神一看，手擡鞭出，“啪”的一聲，蟲子就會被抽到地上，鞭子梢指哪打哪。鞭子甩到這個程度，那可不是一年兩年就能練成的。

潘大果的山羊

“我這個放羊的鞭子，鞭杆是黃楊木的，用了有三十多年了。這個鞭子最粗的那節，是我用破衣服，撕開一條條編起來的，中間是用牛皮做的，鞭子梢是用滌綸絲做的。”潘大果介紹，鞭子沒有賣成品的，成品的鞭子也不好用，還是自己制作的鞭子好用。别看着外觀不好看，但是甩起鞭子來，聲音清脆，響亮。在山上用力甩一鞭子，整個山谷都能聽到。

潘大果在山上放羊

曾經有一位做石材生意的大老闆，在山裡遊玩的時候，聽到潘大果的鞭子聲，開始以為是誰在放鞭炮，後來找到他時，才知道是放羊鞭子的聲音。那個老闆很好奇，就想買下來玩，出價100塊，潘大果不賣。那個老闆以為是錢少了，出價到了1000元，潘大果還是不賣，他告訴那個老闆，不是錢的問題，這個放羊鞭子，他用了三四十年了，有感情，也好用。給多少錢也不賣。那個老闆以為還是錢少了，當即讓秘書從包裡掏出一大疊現金，數了數正好一萬元，潘大果還是不賣。

潘大果在山上放羊，身後是盛開的櫻桃花

“多少錢也不賣，你不知道這個鞭子的價值。他曾經救過我的命呢。三年前，我在山上放羊，遇到一條碗口粗的大蛇，在咬我的小羊羔，我去趕它，那條蛇放下小羊羔就朝我跑來了。我這個鞭子甩開得有七八米長，我用鞭子梢抽它，連續抽了十幾鞭子，才把那條大蛇抽跑了。”潘大果說，其實不是錢的問題，他本來就對錢沒有概念，也不喜歡錢，所以多少錢對他都無所謂，主要是對這個辮子有感情，用起來順手，所以多少錢都不賣。

潘大果放羊回家

“啪、啪、啪”，放羊的鞭子甩起來了，潘大果裂開嗓子：“嚎……嚎嚎嚎……嚎……嚎嚎嚎……”喊了幾聲，領頭羊“大蘿蔔”從山下爬上來，身邊跟着一群山羊，向潘大果身邊聚攏而來。“這五十隻羊，我看一眼就知道少了沒有，如果少了，我就知道是少了哪隻。”潘大果說，每隻羊的脾氣，性情，模樣，他早已記在心裡了。把放羊這件簡單的事，做到這個份上，那真是達到了一定的境界了。如果一隻羊按1000元算的話，那這五十隻羊就是5萬元啊。想不到大山深處，還隐藏着一個大“富豪”呢。

（圖文/明之）【想了解更多精彩内容，或者想分享您的故事，敬請關注《新圖視野》，并提供采訪拍攝線索。打開平凡視界，感受百味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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