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yings
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故事,一個人走遍世界,他的膠卷裡記錄着各種小甜蜜和大冒險;另一個臨死前獨自住在美國一棟小房子,卻收藏了超過100萬份地圖。我卻想說,他們用不同的方式過着相似的生活——一個用腳,一個用腦子——去了解世界的許多角落。
我們所有的經曆和視野都是外部力量,最後通過内心成為自己的東西。很多時候,我們過于關注發生在外部力量上的區别,喜歡區分模式、地域、品牌、學業,卻忘記了更重要的東西,将這些經曆和視野導入内心的那套程序。
後台常有人問這類問題:我困在當下生活裡,怎麼能感受你說的那些美好的事情?銀古桑寫了這兩個人的故事,它們說明,如果你有一套優秀的導入程序(簡單來說,就是敏感的内心,積極的态度和完善的人格),一棟裝滿地圖的小屋也可以是全世界那麼大。
他拍下葡萄牙街道上穿粉色裙子的小女孩子,鮮豔花市熱鬧魚市,開羅的金黃色沙堆和金字塔,藍得耀眼的海,傾斜海面上的日出,白色洶湧的浪,海鷗,甲闆和水手,教堂,中國長城,打太極的穿青灰色褂子的老頭,霓虹燈閃爍的曼哈頓,胖乎乎的青蟲啃一片葉子,一隻顫動的耀眼金色的蝶,阿拉伯世界包白頭巾的少年,路上走着的驢子,躺在搖椅上的母親,旁邊是妹妹的遺像和巨大的橙色花朵,西班牙鬥牛場,泰國漂亮的女孩們,鐵軌,陳舊的山區,馬丘比丘的霧。語言不通的好人帶他遊開羅,給他買一隻橘子,帶他回家,給他做土耳其咖啡,介紹自己4歲的兒子和美得不像真人的妻子。他登上金字塔,拍下遠方。他想看北極冰川的陰影。
他寫很多信給媽媽和妹妹。語氣活潑。
他沒有别人可以寫明信片,隻能給自己。落款為:我。
“我現在在哪裡呢?看照片吧。——祝好。我。”
77歲,他在阿根廷軍艦上看到南極海岸。船沉了,那次的膠片沒能救回來。
4年後,他又站在南極洲,拍下了冰川和企鵝。給自己寫卡片:“來自世界盡頭的問候!——我。”去世前6個月,他在研究天文學概念。導演循着膠片的線索,找到所能找到的一切關于他的資料,在最後的日子裡,他嚴肅地研究宇航員的筆記,以及,愛因斯坦-羅森橋——蟲洞。導演說,也許他想去往更遠的地方。
他死于2001年11月25日。終身未婚。無任何直系親屬在世。
膠片一共20小時。8mm膠片每卷4分鐘。你想。
這是他的一生。
數字和時間并不令人驚訝。那些圖景令人驚訝。那些顔色,風景,笑容。
導演形容他拍這些東西用了那麼多的efforts,time,後面加了一個talent。
導演發現這卷膠片後,用了6年多時間尋找各種資料,了解這個仿佛未存在的人。
他的一生,就這樣默默被遺棄在跳蚤市場,無人知曉。導演把他挖掘出來了。
他是一個秃頭,有微凸肚子的中年男人和老年男人,曾經是英俊的青年。他叫oiva。
這部紀錄片叫做《冰山的陰影》,太美,我坐在黑暗的放映廳裡,幾欲落淚。
二
美國洛杉矶,華盛頓山一座小房子的住戶2012年2月份過世了,房産經紀人Matthew Greenberg被要求清空這座90年的老屋以便拆除,但是他發現了滿屋子全是地圖,全是。他做不到都扔掉,于是他請圖書館的地圖管理員Glen Creason過來看看。Creason本來想,最多不過是一箱子《國家地理》吧,都不是很情願看,但他一到,就驚呆了。“我覺得至少得有一百萬份地圖”,他說,“我們收藏地圖已經超過100年了,但這裡的地圖讓我們相形見绌。”
這些遺産讓市立圖書館的地圖藏量翻了一倍,現在它們的藏量全國前五,僅次于國會圖書館,紐約,費城和波士頓公立圖書館。
在梳理了所有這些地圖後,他們試圖一點點拼合出小屋的住戶John Feathers先生的旅行人生。他的地圖收藏,顯然始于童年。但他們并沒有什麼線索,他到底是怎麼獲得,以及為什麼收藏這麼多地圖,至今仍是個迷。
他生于麻省,父親是空軍,所以一直搬家。他後來成為一位遊曆四方的住院營養師。他曾是小屋屋主Walter Keller的朋友,屋主過世前安排Feathers繼續住在這裡。
Feathers先生2月過世的時候56歲,沒有後人。
這裡最早的地圖來自1592年。
《洛杉矶書評》找一位紀錄片導演,把這個故事拍成了十分鐘的紀錄片,由圖書館員Creason來講述。
“有個穿着講究的中國人來這想找1932年的上海地圖,我覺得我們根本不會有吧,但還真有。他就那麼站在地圖前,大概過了5分鐘我過去看,他臉上全是淚,嘩嘩流下。他在上海長大,姐姐在日軍轟炸中死去。地圖前,他在回憶和姐姐一起的童年時光。”
關于這個故事,有人評論說,請環保一點吧,google map要高級太多了。又有人說,“Google map當然好,但這些地圖收藏是曆史财富。而Google Earth還讓這些地圖更加珍貴,因為可以把他們掃描,标明地理位置,放在網絡上分享給全世界的用戶,還能做成半透明的可以淡入的覆蓋圖層。我對地圖的癡迷最早就來自曆史地圖,以及它們所呈現的過去。”
三
我不知道為什麼對這兩個隐匿的人這麼感興趣。我看完了地圖的紀錄片,不過十分鐘,又去搜索Feathers先生的資料,想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但并沒有什麼資料。主要的故事是在一個房地産網站上看到的,他居住的那個小屋,賣45萬美元。
看到地圖的故事之後,我想起了2009年看到的《冰山的陰影》,回去翻日記,翻出來當時的記錄。去看這個紀錄片的那天,還沒有什麼霧霾的概念,但是北京的PM2.5肯定超過300,天氣昏沉,我從UCCA小小的放映廳裡出來,覺得心裡有滿滿一個湖。他想看冰山的陰影,以及認真地想穿過蟲洞,去往地球之外。
這兩個人,不管是在日常生活中,甚至在死後被發現,可能都不算耀眼。不管怎麼樣,都是注定要消失,默默消失掉的。即使有這樣的紀錄片,也是會消失,被遺忘得幹幹淨淨的。可是,他們曾經有過多麼豐盛的内心。一個走遍了世界,一個不僅走還收藏了世界,以及世界曾經的樣子,甚至平行世界。
他們無意留下任何痕迹。雖然在徹底消失之前,還是被發現了。
那些沒有留下大量物質證據的人,那些情感收集者,心靈收集者,體驗收集者,或者那些随手丢棄一切存在痕迹的反收集者,那些狠心燒掉痕迹的拒絕收集者,很可能也有着值得記錄的人生,但也無意留下任何痕迹。
我着迷的可能隻是一種生活方式。
默默生活着,觀察着,甚至是熱烈、熱切觀察着,隻享受一個人的樂趣。
就好像,這個世界都是我的。但除了我,誰也不知道。
作為一個本身向内(不是内向)的人,我曾經一度懷疑這是反社會。
因為很大程度上拒絕了人的社會屬性,即使這才是讓自己舒服的方式。
而這兩個安靜害羞,默默消失的人,兩個從未想過留下自己痕迹的人,讓我覺得,因為他們已經完滿了,沒什麼遺憾,不需要留下痕迹。就輕輕離開,讓世界的歸世界。
要足夠豐盛,才可以和世界平等對望,然後說再見。
文:新世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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