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第一天是新年，一年的最後一天是除夕。除夕與新年首尾相連，謂之“歲窮月盡、挨年近晚”，是辭舊迎新的大日子。除夕在我國的曆史由來已久，現在意義上的除夕，自漢武帝定制後便被重視，無論是唐宋還是明清，新春都是大日子。

因為重視，所以文人墨客們為我們留下了無數吟詠除夕和新春的詩詞。最早的除夕詩一般認為是南北朝時期詩人徐君倩的這首《共内人夜坐守歲》，詩雲：

歡多情未及，賞至莫停杯。

酒中喜桃子，粽裡覓楊梅。

簾開風入帳，燭盡炭成灰。

勿疑鬓钗重，為待曉光摧。

詩人在除夕夜和自己的夫人一起守歲，一家人其樂融融，當真是令人羨慕，徐君倩将對新春的期望描摹的十分細膩和精彩，可見，自古以來，人們便會歡慶辭舊迎新的時刻，便有守歲的風俗。

而新春之際，在北方的節氣中正處于“五九、六九沿河插柳”的時候，天氣尚且寒冷，但是春色自此之後，漸漸現出端倪，天氣也會漸漸轉暖，可以說對新春風光有着美好的期待，唐人盧照鄰似乎對此頗有心得，曾寫下過一首《元日述懷》的詩作，詩曰：

筮仕無中秩，歸耕有外臣。

人歌小歲酒，花舞大唐春。

草色迷三徑，風光動四鄰。

願得長如此，年年物候新。

詩中充滿着歡樂的氣息，而且将對初春風光的無限期待，寫了出來，的确是為我們勾勒出了一幅欣欣向榮的希望之景。希望當今年的春天到來之時，疫情能夠得到很好的控制，人們可以摘下口罩，沿河看柳、戶外賞花，感受春天的美好氣息！

當然，除夕和新年少不了祈求納福的味道，杜甫的祖父杜審言是武後時代的宮廷詩人，自然少不了在這種佳節上作詩應景，他有一首《守歲侍宴應制》的詩：

季冬除夜接新年，帝子王孫捧禦筵。

宮阙星河低拂樹，殿廷燈燭上薰天。

彈弦奏節梅風入，對局探鈎柏酒傳。

欲向正元歌萬壽，暫留歡賞寄春前。

這首詩對仗工整，讀來富麗堂皇，新春的美好景象和宮廷的熱鬧氣息，都被杜審言描繪了出來，作為應制詩，應該說是非常好的作品了，但是讀完卻不能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因為這首詩中，總感覺缺少一種真摯的感情，或者說觸動人心的東西。

當然，有歡樂便有悲傷。能夠與家人團圓、歡聚一堂的人們自然是開心的，但是遠在他鄉、獨自過春節的人，卻會充滿着無限傷感，尤其是看到别人萬家燈火團圓的時刻。著名的邊塞詩人高适也不例外，有一年，他獨自一人度過了一個難忘的除夕，無眠的他寫下了這首《除夜作》：

旅館寒燈獨不眠，客心何事轉凄然。

故鄉今夜思千裡，愁鬓明朝又一年。

高适思念故鄉的親人，卻偏說親人在思念着他，這種轉換視角的手法，王維也用過，“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白居易也用過，“想得家中夜深坐，還應說着遠行人”，當真是越讀越耐人尋味。高适以邊塞詩著稱，他的詩大多給人硬漢的印象，但是這首詩卻充滿了柔情，硬漢落淚并不可笑，人到傷心處，鐵石心腸也會落淚的。

中唐詩人戴叔倫相信最能體會高适的這種感情，這一年，他也是獨自一人在旅館中度過除夕，寫下了一首十分感人的《除夜宿石頭驿》：

旅館誰相問？寒燈獨可親。

一年将盡夜，萬裡未歸人。

寥落悲前事，支離笑此身。

愁顔與衰鬓，明日又逢春。

一年将盡夜，萬裡未歸人！這一句，實在能另所有不能回家過年的人落淚。戴叔倫在詩中充滿了自嘲之感，老去的容貌、年年的漂泊、親人的思念，苦澀而又寂寞，他或許會對燈思考吧，這一切有什麼意義？

所以除夕更像是一面鏡子，将鄉愁清楚地照在你的面前，平時看着大家忙碌的身影，或許不會感覺到什麼，但一到除夕，人去樓空，面對萬家燈火時，那種孤寂悲涼之感，怕是隐藏不住了吧。

歡樂和悲傷是相對的，但是除夕一過，人又老了一歲，卻是不争的事實，北宋大文豪蘇東坡，将這種感慨，借助詩歌的力量，十分形象的描繪了出來，他有《守歲》詩曰：

欲知垂盡歲，有似赴壑蛇。修鱗半已沒，去意誰能遮。

況欲系其尾，雖勤知奈何。兒童強不睡，相守夜歡嘩。

晨雞且勿唱，更鼓畏添撾。坐久燈燼落，起看北鬥斜。

明年豈無年，心事恐蹉跎。努力盡今夕，少年猶可誇。

蘇轼的比喻令人耳目一新，将蛇比歲，将蛇蛻比喻時光不可留，感歎人生苦短、歲月易逝，勉勵自己要惜時如金，新的一年要更加努力，不要讓自己的理想抱負付諸流水。如蘇轼這種天才式的人物尚且如此，你我又有什麼理由不去努力呢？

當然，蘇轼雖然總是遭到迫害，但是生活還勉強過得去，不至于為了溫飽而過分着急，然而有些文人卻不是這樣的，明朝号稱江南第一風流才子的唐伯虎，有時候便吃不飽飯，甚至在除夕亦是如此，他為我們留下了一首有趣的《除夕口占》詩：

柴米油鹽醬醋茶，般般都在别人家。

歲暮清淡無一事，竹堂寺裡看梅花。

唐大才子以賣畫為生，經常陷入窮困潦倒的地步，晚年更是窮困之極，經常靠朋友接濟，即便是除夕，也沒有多少改變，所以他寫詩自嘲，當真是充滿了萬般的無奈和辛酸。

新春佳節，一萬個人有一萬種心情，但是對我們中國人而言，團圓，一直都是新春的主旋律，這似乎已經成為了一種民族記憶。每到新春之際，我們都能看到中國大地上，活躍着無數歸行的人們，他們想盡一切辦法，水陸空多方搭配，就是為了能夠回家團圓，這種感情，從古至今，從未發生過改變。

今年的新春似乎是非常特别的一個，疫情肆虐，全國上下一片“寂靜”，我們普通人隻能宅在家裡，一線醫護人員卻在冒着危險沒日沒夜的奮鬥。但無論怎樣，我相信，今年新春人們的心情裡一定有一條：等到春暖豔陽時，要出去看看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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