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遠庭軒：古代文學研究生畢業

專注古詩文2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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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身寒微

有的人無需攀登，生來就在頂峰。有的人奮力拼搏，窮其一生，也隻是脫了底層生活的貧苦。大多數，屬後者，李商隐也是。

縱才華橫溢，能力出衆，沒有祖輩的恩蔭；沒有親族的提攜，也很難取得登及頂峰的成就。

公元811年，李商隐出生在一個衰門弱族之中，不到十歲，父親就去世了。瘦弱的李商隐，靠替人抄書舂米賺錢養家，小小年紀，擔負起撫育弟弟妹妹的重任。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艱難困苦的生活沒有壓垮李商隐，反而激發起了他的鬥志。少年李商隐就懂得，讀書、應試、登科、入仕、為宦，是改變他和家族命運的唯一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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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遇恩師

十九歲時，李商隐結識了他的恩師——令狐楚。令狐楚特别欣賞李商隐的才華，常常将李商隐帶在身邊。遺憾的是，令狐楚和李商隐實在年齡懸殊，李商隐還沒有被推薦出去，恩師就怆然離世。

在等級森嚴的封建時代，宗法制的影響不可小觑，小門小戶出身的人，要想登上仕途，全靠師長提攜。

白居易在二十來歲，聲名未起時，拿着他的“離離原上草”去拜見顧況；李賀在去京城參加科舉時抄錄了自己的《雁門太守行》，去拜訪韓愈；羅隐應舉前，也熱情地去拜見宰相白敏中；朱慶餘在春榜公布前，内心忐忑地去尋訪張籍……

在令狐楚病逝後，李商隐受到王茂元的賞識，這對他來說，無疑是天大的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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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受排擠

不幸的是，王茂元和他的恩師令狐楚在黨争中勢同水火。接觸不到高層的李商隐哪裡知道這樣的權力鬥争，在娶了王茂元的女兒後，就得罪了令狐楚的兒子令狐绹。

李商隐多次想向師兄解釋，可是令狐绹連面也不屑于見他一下。或許，在趾高氣揚的豪門貴族面前，李商隐本就不值一提；或許，令狐绹認定了李商隐背棄師門，忘恩負義，發自内心的鄙視他。

令狐绹放出話去，他就是讨厭李商隐。楚王好細腰，後宮多餓死。之後，李商隐開始了他備受排擠的一生。

憤怒的李商隐，卻沒有能力反擊，隻能寫詩叫罵。

安定城樓

李商隐 〔唐代〕

迢遞高城百尺樓，綠楊枝外盡汀洲。

賈生年少虛垂淚，王粲春來更遠遊。

永憶江湖歸白發，欲回天地入扁舟。

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雛竟未休。

落舉失意的李商隐，獨自登上高大綿延的城樓，他看到綠楊林子外水中的沙洲。這個人生中最失望的春天，讓他想到了備受排擠的賈誼和懷才不遇的王粲。年少有為的賈誼徒然地流淚，春日登樓的王粲再度去遠遊。

李商隐始終向往将來成就一番回轉天地的事業後，帶着滿頭白發，乘一隻小船歸隐江湖。卻沒有料到，小人們會把“腐鼠”一樣的小利當成美味，對鹓雛猜忌個沒完。

李商隐憤怒地稱诋毀他的小人争奪腐鼠這樣的小利争鬥不斷，卻對鳳凰一樣的鹓雛猜忌個沒完沒了。

《莊子·秋水》中，莊子面對猜忌他的惠施，坦率地說“鵷鶵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從來不會把鸱的腐鼠當美味而希羨！”

李商隐用莊子的典故表明自己對世間一切惡濁事物，睥睨蔑視，決不妥協容忍；還尖銳地批判那些捧住權位不放的祿蠹，對他們進行調侃奚落。

縱然再憤怒，出身寒微的李商隐，一生也沒有逃離政治鬥争的枷鎖。他在牛李黨争的夾縫中，左右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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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得歡愉

後來，也隻有在跟随鄭亞在桂林的短暫時光中，他才感覺到了生命的自在。

晚晴

李商隐

深居俯夾城，春去夏猶清。

天意憐幽草，人間重晚晴。

并添高閣迥，微注小窗明。

越鳥巢幹後，歸飛體更輕。

在遠離紛争，深居簡出的清幽日子裡，他登上高樓，俯瞰夾城，神清氣爽。紛擾塵世中，他覺得自己就像一棵小草，而今，老天爺竟然也憐惜起了這幽僻處的小草，人世間知道珍惜着傍晚時的晴天。

心情好了，身體似乎也梅林枷鎖，久雨晚晴，憑高遠眺，夕陽的餘晖低透小窗，閃現一線光明。鳥兒的窩巢被曬幹後，歸巢時飛翔的體态也顯得格外輕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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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憾離世

命運是一門難以捉摸的學問，這清幽時光僅僅過了兩年。鄭亞被貶官後，李商隐又陷入黨争的漩渦，輾轉掙紮。

在四十八歲，結束他磨難而困厄的一生時，啼血的紙上還留着“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的惆怅。

錦瑟

李商隐 〔唐代〕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誰也不知道這精美的瑟為什麼有五十根弦，每一弦每一柱都讓我追憶青春年華。

這一生，終究是錯過了太多。拼命追逐的愛情如莊周夢蝶，讓人迷離恍惚。奮力執着的事業如望帝杜鵑，聲聲啼血，始終難以實現。

滄海上，朗月高照，鲛人泣淚成珠；藍田裡，紅日和暖，良玉生煙，可望而不可即。人生有什麼好追憶的呢？都是當時自己茫茫然不懂珍惜。

越是錯過，越是追憶。可是，命運，能有哪一刻是掌握在自己手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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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我們不相信宿命，不承認冥冥之中會有什麼神明在擺弄着我們的人生。然而，我們又不得不承認，我們任何人都無法選擇自己的父母和出身，而任何人又都不能不受它的影響。

正如諾貝爾文學獎帕特裡克·莫迪亞諾在《地平線》中說：在遠方， 總有一條地平線， 我奮力前行， 她向我召喚、沖我眨眼， 卻總無法走到她的身邊。

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

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

芭蕉不展丁香結，同向春風各自愁。

階下青苔與紅樹，雨中寥落月中愁。

休問梁園舊賓客，茂陵秋風病相如。

這些失意的詩句，無一不是懷才不遇、飽受猜忌的李商隐的啼血之語。

本文作者：墨遠庭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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